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
殷彩一直身残志坚的活着,凡是个人能力可以爆表的世界,其世界意识也往往更加强大,看似自由,却是对任务者束缚最多的。
她早就知道这点。
所以尽管一睁眼,各种倒霉事就接踵而来,最后甚至直接修为尽失,自己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这会儿看着变成废墟的竹屋。
内心却升腾起一股怒火,人皆有性格,已经被各个世界打磨的极致圆滑的任务者,也并不例外,殷彩此时才回忆起,自己还有恋旧的一面。
看着竹屋。
便想起丁当。
虽然丁当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世界
pc似的人物,任务结束后,便该被抛弃在记忆角落,尽快忘记的。
但至少自己现在还在这个世界。
她沉默着。
用长剑挑开废墟,尘灰升腾,曾经丁当离开前,特意给她换的荞麦枕头,留下的驱蚊粉,还有十几件零碎小玩意。
现在都已混入泥土,再也挑拣不出来了。
“嗞!”
见她失魂落魄。
穿山甲幼崽眼中有红光闪过,抓住机会,后腿一弹,便朝着殷彩的脖子扑去,这小孽畜现在被养得膘肥体壮,比原来大了一倍不止。
指甲更是又尖又长。
一爪子下去,半个脖子都能划拉开,现在有安小蝶做靠山,它更是毫无畏惧。
半米远的距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
“不长记性。”
殷彩冷笑一声,反手抓住了穿山甲幼崽的尾巴,顺着惯性,狠狠朝地上一甩,巨大的撞击声传来,若是其他动物,这一下早就摔个头崩脑裂。
然而穿山甲本身就皮糙肉厚。
这一只更是跟穿着铁皮似的,只是晕了晕,反倒因为被激怒的缘故,“吱哇”乱叫不停。
爪子更是一勾一勾的继续挑衅。
“小山!”
安小蝶哭天抹泪的奔来。
她这时候,大约早就忘了,当初试炼中六人被穿山甲群追杀的狼狈不堪的场景,更忘了,曹丹死于穿山甲群时的惨状。
亦或是记住,但也不在意。
总归她自己没有伤着。
除非形势不如人,否则殷彩很少惯戏精的臭毛病,这会儿也不例外。
手起剑落。
她拿出庖丁解牛的技术。
一剑划开穿山甲幼崽最为柔软的腹部,肚子一打开,里面的内脏便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随着殷彩故意一甩。
一肚子心肝脾肺肾。
迎面全撒在了安小蝶的脸上,血腥气加上臭味,像是沤了多年的垃圾一样。
“还给你。”
至于是不是一块块的还,那得由她决定。
殷彩说完,见手里的穿山甲幼崽还残存几口余气,看起来痛苦不堪的样子,难得起了几分怜悯,抬剑准备给它个痛快。
“快放开小山!”
安小蝶尖声叫了一声,可见殷彩真将穿山甲幼崽扔过来,她又下意识的躲避。
这一动。
风吹味起。
她闻到自己身上的腥臭味,差点一口呕出来,这才想起,头上还挂着一截大肠呢,疯狂摇头甩身后,也顾不得没被她接住,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小山了。
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啼哭。
便掩面而逃。
徒留看戏的众人。
“哇,好残忍!”
“小山那么可爱,你怎么能杀它,太过分了,不就是弄塌了你的房子吗,再建一间不就行了,这可是一条生命。”
“弄哭了安师叔祖,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呕!”
……
对于或阴阳怪气讥讽,或跳脚怒骂的话语。
殷彩置若罔闻,除了生活日用品外,她所有的积蓄也都放在竹屋,这会儿不知被埋在了哪里,自己得趁着天黑之前找出来。
修仙不是仙。
不可能靠喝西北风活着,更何况她一个外门弟子,衣食行,无一不需要用到货币,现在连“住”也是了。
骂一个不还口的人实在没意思。
何况这会儿天色将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众人也腹中饥饿,通过阴阳怪气殷彩,表达了对安小蝶的跪舔之情后,便带着穿山甲幼崽的尸体,三三两两散去。
不多时。
圆月高悬。
殷彩没有灯笼,视线不清的前提下,再乱翻找,恐怕踩着钉子一类的尖锐物,便不好了,她叹口气,有些疲累的坐在地上。
缓了一缓之后。
回忆了一下今天在藏书阁学到的内容,干脆站起身,手指翻动,练习结印。
大道三千。
彼此间既有相似之处,却又完全不同。
就如阵法和结印,两者晦涩难懂,都不属于以力破巧的本事,而是需要极端的天赋和领悟力,以自身为媒介,感应天地灵气,化气为势,为自己所用。
但再细分下去。
阵法维持的媒介往往不是人,而且天地灵物,结印却借助不了外物,唯一的媒介,就是自身。
“临!”
同一个结印手势。
殷彩反反复复练了上百遍,可体内的气感,仍然虚弱的像一根悬丝,在修炼上,她极有耐心,这会儿时间也长,所以她并不着急。
再一次结印。
“临。”
声音从身后传来。
殷彩回过头,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慕青雪就站在不远处,仿照她的样子,手指结印,夜幕之下,似有荧荧蓝光流过。
“你结印成功了!”
她走过去。
颇为惊讶的看着慕青雪的手,心里啧啧感叹,不愧是气运之女,无论什么修炼途径,恐怕都把天赋点到了满分。
“这就算成功吗?”
慕青雪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重新做了一次结印,却没有蓝光流过,她惊奇道:“哎,现在怎么不行了?”
“你得专心感受体内的气感,才能结印成功。”
听到殷彩的解释。
她深呼一口气,目光变得严肃起来,白玉似的手指翻动,第三次结印,嘴里喝道:“临!”
流光再次闪过。
殷彩情不自禁的鼓掌,夸赞道:“厉害厉害。”
月光下。
慕青雪开心一笑,看了看自己手指,她练剑,学阵法,虽然都做到了拔尖,但总有一种应付公事的莫名心情。
练剑是因为人人皆如此。
况且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也是碧水剑。
学阵法,是因为护山大阵对青云门意义重大,水月峰主不能后继无人,而她恰好在阵法上,也很有天赋。
但唯有结印。
才使她第一次有想沉迷修炼的感觉。
“唉。”
慕青雪叹口气,腰间袋子沉甸甸的,里面放满了水月峰主给她的灵阳石,护山大阵,就是以灵阳石为媒介才不停运转的。
所以水月峰主布置给她的任务就是用灵阳石布阵。
本来她早已习惯修炼,阵法和剑术一样,她都不喜欢,但也必须精通大成。
但这会儿有了结印珠玉在前。
更显得布阵的任务枯燥起来。
她压下不喜欢的心情,倒出灵阳石,按照水月峰主所教导的,按照不同方位,扔在地上,最后一颗石子落下,阵法结成。
至于管不管用。
“殷彩,你攻击这个阵法试试。”
“好。”
殷彩抽剑,直指阵法中心,然而虚空之中,剑尖刚一接触,便似被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她没了修为,但力气还在。
握紧剑柄加大力量。
只见地上的灵阳石微微颤动起来,最终还是不敌长剑,向周围崩开。
护山大阵的原理和这个类似。
可见慕青雪实在是个全能天才,剑术、阵法、结印,便没有她不会的东西。
“厉害,水月峰主后继有人呀。”
“管用就好。”
剩下的灵阳石便没用了,慕青雪随脚踢开,对自己摆出的阵法,也并不十分珍惜的样子,她手指翻动,再次结印,才微微一笑。
“你好像不喜欢阵法?”
殷彩问道。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结印成功的时候,还是同为任务者的好友教她的,要不是空间内不允许带进异物,她恨不得把第一次用来结印的石头留到现在。
作为纪念品也是好的。
闻言。
“也不是——”慕青雪下意识反驳,随后沉吟一会儿,才像是抛去什么心理包袱似的,坦然承认道:“对,我不仅不喜欢阵法,其实也不喜欢练剑。”
但没人在乎。
父亲需要一个剑术出色的女儿,她便练剑,水月峰主需要一个真传弟子,她便学习阵法。
“其实我喜欢结印。”
慕青雪忽然开口。
然后伸出双手,月光之下,她的指尖似乎带着一点点光晕,随着手指翻动,如月光潋滟,她扬唇而笑,从内到外,透出真心的快乐。
不过眨眼即逝。
她叹口气,一如既往的少年老成,说道:“但结印是旁门左道,练了也没用,父亲也不会允许的。”
“若是结印有用呢?”
“那我也来不及了。”
慕青雪掏出腰间代表水月峰主真传弟子的令牌,认真解释道:“我们青云门与魔教遥遥相对,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就是因为魔教破不了护山大阵。”
“如果水月峰主百年后,无人继承她的衣钵,对于青云门来说,恐怕会有灭顶之灾。”
“所以我必须学习阵法。”
她不过十七岁。
说这话时,语气中除了肩负责任的使命感外,竟还带有几分认命的味道。
“卧槽。”
“怎么感觉像flag呢?”
殷彩惊骇无比,按照经验,气运之女和戏精向来是对立阵营的,而现在,慕青雪的任务是学习阵法,守护好护山大阵。
这岂不是意味着。
安小蝶十有八九会破坏护山大阵?
“你说什么?”
“没什么,慕师姐你加油,一定要好好学习阵法,继承水月峰主的衣钵。”
“嗯,我会的。”
慕青雪握了握拳头,满眼坚毅,今晚能倾诉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她也轻松了些,看了看旁边的竹屋废墟,拉起殷彩手。
建议道:“外门弟子不受约束,你无法练剑,就不能被收为内门弟子,不如干脆退出青云门,我收你当门客吧?”
“好。”
能就近保护气运之女,殷彩求之不得,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
殷彩除了自己练习结印,不忘监督慕青雪练习阵法,随时防备着安小蝶破坏护山大阵,好在坚持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平安无事。
不知不觉。
便到了每年一次的门派切磋。
其他门派是互相比试过后,选出第一,然后再来青云门比试,从中可以窥见青云门的威望和实力,往常都是万法门来。
这次也不例外。
但不妙的是,万法门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摆脱“万年老二”的名头。
比试赢了再输,输了再赢,居然追平了。
最后两局。
徐掌门和几位峰主商量之后,决定派慕青雪上,虽然最近因为练习阵法的缘故,她将剑术放下了一段时间,但此时再没有比她更强的战力了。
所以赶鸭子上架。
不上也得上。
“青雪,这次比试只能赢,不能输,否则青云门将颜面无存,你明白吗?”
上场前。
慕峰主找到女儿,语气严肃的交待道。
“明白。”
慕青雪用力点头。
现在青云门和万法门的比试追平,只剩下两局,双方也都只剩下了一个强战斗力,对面是詹负纯,万法门掌门的亲生女儿。
而他们这边。
就只剩下了慕青雪。
作为各自的最强战斗力,虽然还剩两局,但实际上,可以说是一局决胜负,因为双方都是唯一的底牌,再没有其他强战斗力了。
“好。”
慕峰主眼中露出欣慰。
然后让弟子把碧水剑取来,交给女儿,鼓励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刚才又交到太上长老那,用锻锋水洗过,更添锋利,你决不能输。”
“我不会输的。”
她接过碧水剑,感觉肩上责任重大,深吸一口气后,转身走向了擂台。
擂台上。
和锋芒外露,一丝不苟的慕青雪比起来,詹负纯就显得吊儿郎当许多,阳光下,她抱着剑,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打招呼:“我要输了,你可得手下留情啊。”
此话一出。
万法门那边立刻躁动起来。
“詹负纯你个废物!”
“输人不输阵,说狠话,你快放狠话啊!”
“就知道她靠不住,码的,还不如让我表弟的妹夫的隔壁村的二傻子上。”
“烂菜叶、胡萝卜、臭鸡蛋,专门为砸詹负纯设计的,一砸一个准,五两银子一个,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买买买!”
……
擂台之下。
还能做生意吗?
慕青雪的表情有些裂开,本来庄重严肃的气氛,转瞬间便荡然无存,乱糟糟的,简直像是菜市场一样。
“不好意思啊。”
詹负纯一边熟练的躲着臭鸡蛋、烂菜叶,一边对慕青雪道歉,本来豪放不羁的气质,也因为清秀的脸蛋显出几分腼腆。
“没关——”
慕青雪来不及说完“系”字。
就见詹负纯已经徒手接了十几个臭鸡蛋,扭头挨个砸了回去,很是暴躁的骂道:“你大爷的,她那么厉害,我放点狠话,她万一把我戳死了,谁给你们当爹?”
“掌门,快管管你的不孝女!”
如果骂人有段位的话。
詹负纯一定是太上长老一辈的,台下几十个男男女女,愣是没骂过她一个人。
转而干脆利落的告她家长。
“都闭嘴!”
万法门的掌门,是詹负纯的母亲,修为高强,艳光四射,一拍桌子,刚才还跟大鹅似的伸长脖子告状的万法门弟子,这会儿全变成了鹌鹑。
“一群不争气的玩意儿。”
在詹掌门说这句话之前,慕青雪还决定跟她做朋友,但现在——
她默默转过头去,求助徐掌门。
两位掌门聊了几句,詹掌门恨铁不成钢的让门下弟子闭嘴,去擂台上清理掉他们扔的臭鸡蛋、烂菜叶。
清理干净后。
其中一个弟子下擂台前,还抽冷子踩了詹负纯一脚,然后迅速迈着欢快的步子逃之夭夭。
“你大爷——”
詹负纯暴躁的又想骂人。
被她母亲冷冷扫了一眼后,当即十分有眼色的选择闭嘴,转而抽出长剑,银光一闪,她顺手把剑鞘扔向擂台下面。
正好砸中了刚才踩她的弟子。
慕青雪将一切尽收眼底,有种想吐槽,又无力吐槽的感觉,好在现在回到了正轨。
她抽出碧水剑。
“嘀嗒,嘀嗒……”
半截残剑,带出水滴,原本锋利无比的碧水剑,现在却被腐蚀了大半,别说对战了,恐怕往人身上一砍,人没事,剑反而断了。
“卧槽!”
詹负纯都惊呆了,握着剑柄,一时间犹豫不决,这是什么战术吗?
安小蝶。
是安小蝶!
慕青雪几乎瞬间想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
用锻锋水洗剑,可以宝剑更加锋利,而青云门上下,只有太上长老哪儿有锻锋水,所以比试开始之前,碧水剑就被父亲送了过去。
然而她差一点就忘了。
太上长老那,不仅有锻锋水,还有消石水,可使宝剑腐蚀,太上长老自然是没有理由坑她的。
那就是,安小蝶!
她扭头看去。
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然后就看见安小蝶睁大眼睛,挤出愧疚的几滴眼泪,对她做口型道:“哎呀,对不起,我把消石水当成锻锋水了。”
慕青雪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