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病?”
慕青雪死死捏着乾坤袋,声音都在发抖,如果不是从小到大的教养克制,她恨不得现在就拔剑,两三下戳死安小蝶算了!
一时血气翻涌。
身上的伤口再次炸裂开,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将眼泪忍了回去。
转过身。
尝试做最后一次努力:“掌门,乾坤袋虽然是拿错的,但是里面的妖兽猎物,确实全是我一个人斩杀的,排名第一是理所——”
“青雪。”
慕峰主打断女儿。
与青云门弟子以为的偏袒不同,他面容威严,劝说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规则为重。”
“可那些猎物都是我杀的。”
慕青雪背对所有人,看着父亲,眼圈微红。
安静良久。
徐掌门站出来打圆场,笑呵呵说道:“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乾坤袋拿错了不假,但是青雪说的也没错,里面的妖兽都是她杀的,可以商量吗。”
“用不着商量。”
慕峰主斩钉截铁,随后走到慕青雪面前,将她手里捏着的乾坤袋硬生生抽出。
走到倒数第一的队伍面前。
将乾坤袋递给队长,面向圆台下的弟子,说道:“我不会偏袒任何人,身为我的女儿,更应该以身作则。”
语罢。
圆台下的弟子有人带头鼓掌,其他人也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掌声从稀稀落落,变得如雷鸣一般,纷纷夸赞慕峰主的大公无私。
“以身作则?”
慕青雪低头,掌心处一道伤痕,混着泥渣金疮药,被鲜血冲开,像是一张在吐血的嘴,而这只手的主人,现在是倒数第一。
她重复了一遍从小听到大的这四个字。
忍不住一笑。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仰头收进泪水,抱着母亲留下的遗物碧水剑,慢慢走下圆台,离开了众人。
擦!
什么鬼?
丁当一边心不在焉的鼓掌,一边挤上圆台,嫌弃的看了安小蝶一眼后,拉着殷彩离开,吐槽道:“感觉慕师姐有点惨啊。”
天赋好,修为高,还刻苦努力。
结果被安小蝶一个坑连着一个坑的坑,更重要的是,亲爹都不站在自己这边,白受那些伤了。
两人刚走下圆台。
便被人拦住。
“你走的可真快,是在害怕吗?”
方武歪在轮椅上,语气阴狠怨毒,他如今完全成了一个废人,就连最简单的端茶倒水,都需要人帮忙,更别说修炼了。
而害他变成这样的人。
却手脚健全、行动自如,上天何其不公!
不过还好。
他想起那个大夫的诊断结果,不由转怒为笑,吩咐下人把诊断书递过去,然后眼珠动也不动,一脸兴奋的盯着殷彩,等着看她崩溃的样子。
“就这?”
殷彩叠好诊断书。
接着冷笑补刀道:“不过是毒素入体,无法修炼而已,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害怕你一条断脊之犬?”
她的反应明显不在预料之内。
方武怔了怔,才意识到她骂了自己,顿时恼羞成怒,阴沉着脸,意味深长的威胁道:“好,你现在还嘴硬,以后有你知道厉害的时候。”
“断脊之犬。”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孤儿,你知道我……”
“断脊之犬。”
“难道你还妄想慕青雪会帮你,别痴心妄想了,你现在就是一个废物,根本……”
“断脊之犬。”
“你……该死!”
方武终于彻底被她触怒,两条腿猛地一蹬,却并没有站起来,反而因为上半身失去控制的缘故,脑袋狠狠砸在了轮椅背上。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殷彩离去的背影。
“殷彩!”
“殷彩你个贱人给我等着,老子一定要杀了你,你给我等着!”
他终于彻底失去理智。
威胁之声渐渐变小、消失,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回了居住的竹屋里,丁当欲言又止,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犹豫许久。
最终还是走了进来,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张诊断书——”
“是真的。”
殷彩把诊断书给她。
丁当接过,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后,忽然红了眼眶,语调中带着哭腔,简直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伤心,问道:“那你怎么办,没了修为,又被方武记恨上了,他可是方管事的亲侄子。”
“凉拌吧。”
“什么凉拌?”
丁当抹着眼泪,下意识问完后,才反应过来殷彩在跟自己开玩笑,气得锤了她一拳后,情绪倒是缓过来一些。
仿佛困兽一般。
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忽然眼前一亮,过来抓住她的手,提议道:“要不然你跟我回丁家吧?”
“嗯?”
“你现在这样,与其留在青云门,还不如离开,我可以求我爹娘,让你留下,方管事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我们丁家去。”
丁当真心实意。
如果殷彩不是任务者的话,这的确是一个最佳的办法,但现在——
她摇摇头。
拒绝道:“不行,我不能离开青云门。”
“可你经脉阻滞,无法修炼,无论是掌门还是峰主,都不可能收你为徒,还有方武在一旁虎视眈眈,殷彩,你别一时冲动。”
丁当忧心忡忡。
再过半个月,她就该下山回家了,到时候山高水远,两人毕竟有几年的室友缘分,她不希望下次再听到殷彩的消息,是对方嗝屁了。
沉默一会儿。
她忽然站起,眉飞色舞的替殷彩想办法:“对了,你可以让方武做检查,他的琵琶骨是你踢碎的不假,但他脊椎受伤,应该是因为赵岩柱才对。”
“你觉得他会信我,还是信安小蝶?”
此话一出。
丁当也明白过来,这个方法行不通,一时间失去了热情,垂头丧气的捧着脸坐下。
竹室陷入沉默。
“咚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丁当下意识的想到了方武,眼中闪过慌乱之色,对殷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独自走过去,有些气虚的大声问道:“谁,谁啊?”
“殷姑娘在吗,慕师姐请您过去。”
听对方态度客气。
丁当松了口气,打开门,见确实不是方武的人,便对殷彩招了招手,站到了一边。
“殷姑娘。”
看打扮,过来传话的应该是慕家的小厮,见殷彩过来,递了牌子,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次试炼中。
作为唯二的正常人,在以安小蝶为首的奇葩们的包围下,迅速建立起深厚的情感,也不足为奇,尤其殷彩本就有意向气运之女示好。
她点点头。
向丁当告别后,便跟着小厮一起,去了慕青雪居住的院子。
“殷师妹。”
慕青雪已经整理好情绪,换了衣裳,见她过来,微微笑着打招呼,除了额头、掌心裹着的白色纱布外,几乎见不到其他受伤的痕迹。
眉眼舒展,仿佛在圆台上被迫让出第一,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沏上茶水。
东扯西聊谈了会儿天后,才试探性的问道:“我听说,你中蛇毒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经脉阻滞,修炼无望。”
殷彩坦然承认。
见她态度大大方方,慕青雪本来有些焦躁的心情,也被影响得平静下来,喝了口茶,单刀直入的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能修仙,并不代表人人修仙。
每个门派周围,都会有由其庇护的村庄,里面绝大部分人,都属于天生无望修仙之路。
很少一部分有天赋的,就会被吸收进门派。
还有更少一部分。
属于本来已经走上修仙之路,却因各种原因,半路夭折,能保下一条命,却从此变成普通人,无异于从天堂掉下地狱。
甚至不如从始至终就当一个普通人。
没见过修仙之路的无限可能,还可以认命,但见过以后,却中途夭折。
便如同鸟儿会飞以后,被折断翅膀。
本身就够残忍了。
况且殷彩本身是个孤儿,无父母家族可以倚仗,又身为女子,从一个天赋上佳的修仙苗子,变成一个受世俗眼光所困,仰人鼻息生活的农妇。
这简直比干脆利落死了还让人痛苦。
“我的打算。”
殷彩沉吟一会儿,接着道:“大道三千,诸如阵法、符箓、结印一类的旁门左道,或许不比练剑差。”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相比起以前经历过的全盛时期、末法时期的修仙世界,这一次的,更像是处在起步时期,甚至可以说,只是有一个修仙世界的雏形。
这也意味着。
在这个世界里,还有无数未开发的东西,也有无限可能,只要自己能在世界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摸索出来。
听到这话。
慕青雪脑子里灵光一闪,现如今,修仙界的门派以青云为首,修炼方法唯剑独尊。
但除了练剑以外。
唯一一个有所建树的,就是阵法。
比如青云门,地处魔教与其他门派的中间,每次正邪大战,便首当其冲,却能屹立千年不倒,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有护山大阵。
不过。
阵法难学,更胜于剑法百倍,天赋与努力都必须是顶尖的,缺一不可。
现在哪怕搜遍修仙界。
也只有一个人精通阵法,那就是水月峰主。
如果自己能说动水月峰主收殷彩为徒,前者后继有人,后者也能继续留在青云门,岂不正是两全其美?
思及此处。
慕青雪几乎按捺不住心中喜悦,想要脱口而出。
然而她天性谨慎。
至少要等事情有十分之七八的把握,才会说出口,她没跟水月峰主沟通过,还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同意,万一让殷彩空欢喜一场,就不好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
她再次问道:“殷师妹,阵法、符箓、结印三者当中,唯有前者被证明可行,你想学的,可是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