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万物镀金。
等唐璎再次睁眼早已是翌日晌午,斑斓的阳光透着雕花窗照射而来。点点光辉耀眼而绚丽。
“小慧。”唐璎撑起身子,低唤了一声。
小慧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端着金盆锦帕就走了进来。
“公主,你可好些了?”小慧一面伺候唐璎更衣洗漱,一面小心的问道。
唐璎微微愣了愣,脑海中似有些残缺的画面,“哦,好多了,我昨日忽染风寒小慧辛苦你了。等下早些去歇着吧。”
“公主。”
唐璎当真不记得昨晚的事,以为是自己守了她一夜。
念及此,小慧张嘴想要解释,可想起陆湛走时的话又只得闭口不言。
“怎么了?”唐璎,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小慧摇头,“没,没什么。”
忽而又想起的确有事,“公主,宫里的子晴姑姑说太后娘娘,让你晌午后入宫一趟。”
太后?
“可有说是何事?”唐璎道。
小慧摇了摇头。
天家的事唐璎本就不在意,何况她也左右不了便不再多问。
只是……
犹豫再三唐璎,还是低声道了句,“昨晚陆湛几时走的?”
“回公主的话,你回房后没多久陆世子就走了。但奴婢想着世子,或许还要其他事情要处理。”既不能说实话,小慧便只能尽可能的帮陆湛。
“他的确有事,程小姐不是还在等他么。”说完,唐璎一个字也不愿再多提。
小慧见自己弄巧成拙,也不敢再多说了。
直到晌午后,宫里派了步辇来接人。小慧才道:“公主殿下,咱们该入宫了。”
唐璎颔首,环顾四周不见一人踪影,问道:“对了,虚风呢?怎么一整日都没见到他?”
虚风自是在陆湛那,原因嘛……小慧不能说。
“公主,虚风今日有些事情要先去处理,这边暂由属下代替。”何君,找准时机现身解释。
唐璎不是喜欢将话说死之人,哪怕是心中已十分不喜。面上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有劳何护卫了。”
一行人,就这样入了宫门。
何君身为男子,又是护卫只能侯在外殿。小慧倒是能跟着唐璎入太后的寝宫。
却在刚入宫没多久,便听子晴道:“公主殿下,太后娘娘有些东西要赏赐给你。可否让你身边的奴婢,同老奴一块去取?”
“这是自然。”唐璎仪态得体的笑了笑。
旋即便见小慧被子晴给领了下去。
诺大的宫殿内,只余下了唐璎和端坐在高位的太后两人。
入门前唐璎就细细打量过这南越太后,说起来已是五十开外的人。可保养得极好,加之一身装束虽华贵却不庸俗。
一双狐狸眸,更是美的栩栩生辉。看起来至多像是风韵少妇,半点不得老态。
“儿臣,见过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唐璎,礼数周全拿捏适度,先对高位上的人端端正正的行了一记礼。
“护国公主,太见外了。坐吧。哀家今日召你前来,也不过是想要同你聊聊天。”太后,笑容和蔼道。
得!
本来唐璎还不确定,现在明白了这南越太后找她果然有事。
半个时辰后,唐璎从太后的寝宫走了出来。
脸色说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小慧收了一堆赏赐,跟在唐璎后面,“公主,太后娘娘找你说了什么?”
既故意支开她,必是见不得人的事。
小慧在唐府的时候就经历过不少,如今跟着唐璎更学聪明了些。
“她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现在顺了我的心意,一个日后或许会顺我心思。”唐璎,眸色微暗道。
“公主,奴婢听不明白。”小慧如实的说道,这话听起来差不多啊。
谁曾想唐璎,竟道:“其实,我也不甚明白。”
“啊?”小慧愕然了。
她家主子,如此聪慧的人也有不明白的时候。
就在这时,另外一宫女模样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她之所以会引起唐璎的注意,倒不是因为她说了什么。
而是她什么都没说,却给唐璎递了一张小纸。
巴掌大的纸,被唐璎顷刻间捏在手中。在抬头想要询问一二时,却发现对方再已不知所踪。
“公主?”小慧也看到了这一幕,十分愕然道。
唐璎却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随即带着小惠脚步匆匆朝宫外走去。
直到上了马车后,唐璎才将小纸展开。而看着上面的内容唐璎的一双柳眉,却越发紧促了。
“公主,这上面写了什么?”真不是小慧多疑,而是自打见了太后,她家主子似乎就有些不大对劲。
至于到底如何不对,小慧也说不上来。
“皇后,她让我今晚去宁国侯府一聚。”唐璎说着,将小纸展开。
小慧瞧了一眼,不语,目光不动声色的望向何君。
此刻,马车已行到了公主府。
待将唐璎接入府邸后,何君才道:“公主殿下,方才属下听闻你今晚要去宁国侯府?”
“是。”唐璎回。
“何护卫有意见?”若是以往,唐璎不会如此跟他说话。
毕竟何君是陆湛的心腹。
“公主,宁国侯府是皇后的母家,而皇后膝下只有公主未出皇子。与宁王殿下关系倒是颇为亲密,所以……”何君,欲言又止。
时不时的还偷瞄唐璎一眼,在耍嘴皮上他真不如虚风。
当然他也不敢在唐璎面前造次。
“我知道。可既然皇后娘娘有情,你觉得我拒绝的了吗?”唐璎不答反问。
何君登时哑口无言。
须臾,才道:“那敢问公主,太后找你说了些什么?”
前脚太后才跟她谈完,皇后便派人来了。显然想要弄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恐怕还得在太后身上下功夫。
“没什么,太后只是给了我两个选择而已。”唐璎重复了一遍刚才跟小慧说的话。
后面的话却不原因再说下去。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唐璎试探性的问道。
这回饶是何君再愚,也知道唐璎口中的你。指的并非他,而是他家主子陆湛。
可是……
何君迟疑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属下,没有。”
“那陆湛呢?”见他如此,唐璎沉不住气了。
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他若是还想要说那些无用的话,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不料想,何君却沉默了。
起初唐璎以为何君是在想该如何解释,所以并未着急而是耐心的等着。
可等了等,再等了等。唐璎发现何君,虽一直皱着眉,但却丝毫没有要张嘴的意思。
所以说他这是——真的没什么要解释的?
唐璎不悦道:“何护卫,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公主殿下,属下听到了。只是……”何君,一时间左右为难。
“罢了,反正今日无事,我自个去一趟世子府。不过我并非是去找陆湛,我只是想去看看管家老林。”唐璎自欺欺人的说着。
这借口太烂,是个人都骗不到。
可……
“公主,属下看着这天晦暗不明,像是有一场大雨降临。要不……”何君说的吞吞吐吐,半遮半掩。
唐璎桃花眸尽染霜雪,声音也陡然一凉,“要不如何?”
“要不咱们还是别出门,留在府上。”何君硬着头皮,说道。
小慧也忙不迭的帮腔,“公主,昨日你不是念叨着想吃桃花酥吗。正巧今日奴婢命人去买回来了。公主可要去尝尝看?”
唐璎何许人也,何况,何君跟小慧的表现是太过刻意。
“你们不愿意我去世子府?为什么?”唐璎面寒如雪,带着些威胁道:“最好说实话,否则我立马就去。”
是陆湛出什么事了吗?
还是……
唐璎此刻心乱如麻,面上仅有的几分镇定也随时会分崩瓦解。
“公主,这是主子的意思,主要是主子他现在……不方便。”何君心尖发颤,喉结微动。
小慧低头垂眸,手紧紧张张的捏着帕子,大气不敢出一下。
“不方便?”唐璎霜雪在心,身在寒冬,唇瓣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是因为程雪凝在?”
不是,当然不是。
纵然一百个程雪凝,也抵不上一个公主你。何君内心如是的想着。可面上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陆湛的警告,何君不敢忘。
何况虚风也说了,陆湛能否熬过去今日是关键。万万不可出半点岔子,若是唐璎去了看到一切那岂不是……
所以何君只能沉默。
让任何看见他此刻的表情,都以为这是在默认。
“原是如此。是我不知身分打扰他们了。”唐璎扯了扯唇,笑容凉薄。
小慧看着转身就走的主子,急忙想要追上,却被何君拦下,“让公主自己静静吧。”
“可是……”小慧着急道:“我害怕公主一个人会越想越糟。”
而且事情却是并非如此。
“那你觉得公主知道真相会更开心?还是说,你觉得世子看到公主忽然出现,不会受到影响?”何君皱眉问道。
听到这话,小慧眼前立马浮现出。昨日破晓陆湛走的画面,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整个重心都靠着虚风跟何君支撑。
但即便如此,还是强撑着说,“此事不要告诉唐璎,我不希望她再多做担心。”
“可是……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小慧一时不知作何言说。
反而是何君,神色幽幽的看着远方。低声道:“唯有人长久,才能有以后。会好起来的,毕竟主子和公主都是那样好的人。”
会吗?
小慧觉得很难,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渐渐开始了解唐璎,明白唐璎不是个不能经受磨难的人。
她只是不愿被人欺骗,更不愿接受别人自我为是的为她好。
夜很静谧,虫鸣啾啾。
可宁国侯府今夜却注定不平静,先是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以黑袍素衣出现在了府内,而后又是新册封的护国公主,以偏门悄无声息的被请入府中。
“儿臣,见过母后。”依着规矩,唐璎施礼道。
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皇后,在素衣和月色之下。倒是显得比那日在宫殿中,要素雅恬淡许多。一张略施粉黛的脸,也越发柔情似水。
“公主,客气了。请坐吧。”皇后,施施然一笑道。
唐璎随之落座,小慧立在一旁伺候着。
有了前车之鉴小慧以为自己,很快就被支走。没曾想皇后由始到终都没说什么。
当然她身后也站在自己的贴身婢女。
定眼一瞧,唐璎便认出这就是在宫中,跟她传递小纸的那名宫女。
“不知母后,深夜约谈所为何事?”唐璎直入主题道。
迂回试探,唐璎不是不会。
只是既然皇后没有将她约在宫中,掩人耳目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说明。皇后需要跟唐璎谈的更深入些。
“公主,可觉得陆世子的眼睛很好看?”皇后,不答反问。
脸上依旧带着柔弱温和的笑意,可在唐璎看来。外表越是软弱的物体,往往都有最尖锐的内心。
而外表冷酷,内心反倒会柔软。
“回母后的话,陆世子生的姿容具佳,神情亦好。的确是难得的美男子,可是比起宁王这金陵城第一美男,还是差了一筹。”唐璎回道。
皇后闻言笑了笑,一双玉手在桌案上轻叩了下,“护国公主,本宫,说的是陆世子的那双狐狸眸。或者本宫换个说法,公主今日见到太后。可有似曾相似之感?”
若说皇上与陆湛有几分神似,尚可勉强解释好看的男子都有几分相似。
那太后与陆湛若还是神似,那此事恐就不好解释了。
“没有。”唐璎淡定的摇了摇头,“恕儿臣眼拙,并未瞧出相似。而且往昔陆世子也曾入宫。难道那时就有人觉得陆世子,跟皇上和太后相似吗?”
最后这话,唐璎问的极为真诚。
真像是天真懵懂的小孩,遇到了难题虚心请教自己的母亲。
“护国公主,以前相安无事不代表现在也会无事。”皇后,面上温温柔柔的说着,并未见丝毫的不悦。可眉梢眼底的冷意,还是有的。
“当然,公主因为宁王的迁怒于本宫。本宫也可以理解,只是这深宫之中。护国公主可知最怕的是什么?”皇后问道。
唐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还请母后明示。”
“最怕的是有些人自诩聪明,却敌友不分。”皇后,清浅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小口。
唐璎学者她,也端起了茶杯。抿嘴一饮,随即道:“那母后,可否告知陆世子到底是何身份?”
既然提到敌友。
那朋友间总该坦诚相对不是?
“护国公主,真是聪明。以往本宫是不相信什么,帝女转世一说。但现在本宫倒是有几分相信了。”
唐璎闻言笑而不语。
须臾,才道:“有些事情,信与不信其实全在一念之间。”
没从唐璎口中套出任何承诺,皇后终是有些沉不住了。只得说道:“关于陆世子的家世,护国公主应当是清楚。陆家乃是世袭的爵位,陆王爷又是因公战死,其夫人也红颜薄命。所以哪怕陆世子最初痴傻愚钝,也因是唯一的嫡出。还是被册封成了世子。”
唐璎点头,对于陆家的往事。
原宿主的记忆还是有的,何况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南越皇亲国戚不少,而且据儿臣所知。严格来说陆家连皇室的旁支都算不上。”如此一来,陆湛与皇上,与太后容貌相似。
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闻言,皇后晒然一笑,抬眸盯了唐璎一瞬,才道:“护国公主有所不知。太后当年生的是一对双生子。皇上是弟弟,景王爷是哥哥。”
双生子?
唐璎怔了怔,“可儿臣听闻,双生子在皇室素来就是不吉的象征。”
尤其是两名皇子,传闻一般都会舍大保小。
那这……
“不吉,确实是不吉。但太后当时是如何保下这双儿子,本宫就不知道了。本宫只知道景王爷,虽幼年避过灾难。可终究福浅命薄刚到弱冠之年,便病死府上连个后都没留下。”话到此处,皇后顿了顿,“但后来又有人说当时的景王妃,已有身孕不过为了避免儿子重蹈覆辙。才将此事隐瞒了下来,而且景王妃诞下孩子的日子。刚巧与陆世子诞生之日相差无几。”
“母后,你是说……”唐璎后面的话呼之欲出。
最终,却被皇后的一句“护国公主,本宫什么也没说。”给打断。
唐璎,了然及时住了嘴。
一时间,屋内瞬间陷入沉默。
最终打破的沉默的,还是皇后,“公主,本宫已说了这么多。那公主可否说说今日太后,同你说了什么?”
皇后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但前提是没有太后的存在。
若是有了太后,那皇后便成了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可这个之一大多人都不愿意。
“太后娘娘没说什么,她只是说自己是上一届的宫斗状元,而有些人不过是个入围选手。”唐璎不疾不徐的说着,声音宛若清风徐来。
只是,她这个有些人。
不知跟皇后刚才说的有些人,是否有差异。
皇后一张温柔似水的温婉脸庞,瞬间裂了,“好,很好,护国公主当真非同凡响。”
“母后,妙赞了。儿臣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