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言出必行,次日早朝便下旨封生母余氏为太后,任性而霸道的旨意直接将朝堂众人都给轰的连呆若木鸡。
众人猜想了皇帝很多种应对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他会如此粗暴任性!
立余氏为太后,一朝太后,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可能追究她什么,那些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不过是偏偏单纯的老百姓罢了,律法于权贵而言从来都不过是游戏罢了!
皇帝登基一来的种种,也算是差强人意,可这一次……
钱阁老想起了不久前得到关于皇后被皇帝禁足一事,或许便是与这件事有关!先是对皇后下手,然后直接下旨册封,没有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皇帝这是将生母至于江山之上吗?
震惊、忧虑、失望……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
然后突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大周现任的皇帝,不是自己抢来的皇位,亦不是先帝属意精心培养的,他只是先帝在最后迫不得已的选择!便是说当年燕王是被人推上皇位也不为过!
他不将江山当回事,甚至不将自己的皇位当回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般多年之后,他竟然还是如此!
不说身为皇子,身为曾经被权力压迫的几乎丢了性命的失宠皇子,即便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在尝试过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势之后也不可能轻易放下!
可他却……
还是他已经被权势给冲昏了头,认为自己是皇帝便可以为所欲为?!
若是要选择的话,钱阁老希望是后者,可是他怎么看都不是!
皇帝根本便不在乎他所拥有的一切,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他那个生母!
皇帝为了一个女人而不要江山的事情历史上屡见不鲜,可是这个女人从来都不会是母亲!一个皇帝孝顺到为了生母而不顾江山,这是真的孝顺还是糊涂?!
“陛下,您执意如此?”
“君无戏言!”皇帝冷声道。
……
的确君无戏言,即便后来众人反应过来开始劝谏的,皇帝也没有动摇,而比起对长生长公主被弹劾而无动于衷,皇帝在面对欲劝阻他三思的御史大臣,却是勃然大怒。
皇帝宣称,他为皇帝,立生母为太后,名正言顺!
是啊。
名正言顺。
即便他已经过继了,可生母还是生母,他要立生母为太后,是孝道,哪里有错?
所以御史只是劝皇帝三思,尤其是在眼下的状况之下,而不是弹劾,可便是劝谏,皇帝也听不得!
似乎谁若是劝他,便是在阻止他当这个大孝子一般。
没几日,才刚刚修整好的刑部监牢已经住了不少人了,而且撤了这人,便当即下旨别人补上,就算不丢了性命,也丢了官帽!
皇帝立场坚定,亦是有理有据,同僚前车可鉴,内阁几位大佬亦不愿意出头,谁还敢在说什么?立便立吧,总不会立了一个太后便会天下大乱!
那若是怕也没这个本事!
很快,这件事便过去了,便是不过去,怕也及不上接下来的事情,皇帝在简单粗暴地为生母长久以来身份不明一事解决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衡王妃一案盖棺定论!
王卢氏谋害衡王妃、污蔑太后、中伤长生长公主夫妻,罪大恶极,本应凌迟处死,但念在其最后悬崖勒马,主动投案,改判斩刑,七日之后行刑!
至于前礼部尚书王驰,凶手之夫,未有证据证明其谋害衡王妃,但教妻不善,品行有亏,行三十杖刑,罢礼部尚书之职,夺其功名,永不录用,贬回原籍,今生今世不得再踏入京城!
此外,皇帝还降罪于衡王,言其擅闯刑部大牢,擅自插手刑部大理寺审问,本应重惩,但念其丧妻之痛,改罚俸禄一年,府中闭门思过三月。
最后,便是之前说天将大灾乃太后之过的高僧,皇帝也没放过,下旨命当日州府以妖言惑众煽动百姓为名将其抓拿,彻查其背后主使之人,以证天下!
不过很可惜的是,圣旨才发出没多久,甚至还没有到当地衙门,便传来了一叶大师圆寂的消息,而一叶寺中的方丈向朝廷送上了请罪的文书,说一叶是因犯了妄言大戒而无法愧对佛祖愧对信任他的信徒而殉身的,方丈恳求朝廷恕罪。
皇帝放下了请罪的文书,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放晴了。
四月。
清明祭祀的时候,这时候,先祖是不是都在看着他?
先帝是不是就在他身边看着?
所以,这天才会一直没有放晴?
南方的洪涝,西北的干旱,这些天灾,是不是便是对他的不满?
皇帝握紧了拳头,即便如此又如何?他才是如今大周的皇帝,他既然将江山给了他,便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可以为了江山牺牲心爱的发妻,他为何不能用江山来护佑他最珍视的母亲?他们都一样,不过是看重不一样罢了!
他有何错?!
“来人。”
“奴才在!”张公公上前,战战兢兢,这些日子皇帝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虽说比之前强势英武了许多,可也让人畏惧,“陛下有何吩咐?”
“朕记得年前南疆送来了一株千年丹参,你去珍宝阁找来,亲自送去长公主府。”皇帝沉声吩咐,“跟长公主说,朕送她滋补身子的!”
“奴才领旨。”这是不是提醒长公主,让长公主安安分分地养身子,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想了?
张公公觉得是。
虽然皇帝没有对长公主出手,但是这立太后的旨意绝对是触到了长生长公主的逆鳞,即便长公主现在也没做什么,甚至连开口说一句她反对也没有,但谁都知道她是最不可能同意的一个,陛下这是怕长公主在太后的册封大典上闹事吧?
警告警告一下也好,总好过长公主到时候真的做出什么来激怒陛下,当年先帝也算是对他有恩,他还是希望长公主好的。
张公公亲自去珍宝阁将东西取了出来,亲自装好亲自送去了长公主府,只是进了长公主府后,里面的气氛也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般不好,似乎也没受到外有诸事的影响,即便是长公主本人,在听了他所传的口谕之后,也是神色淡淡。
“搁下就行了。”
“是。”张公公也没多说,这些贵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的,没有道理他懂的他们不懂,“奴才告退。”
长生直接让人送客。
千年的老丹参到底是什么样的,托皇帝的福,她也总算是见识到了,看着盒子里头躺着的已然长成了小小人形,看上去几乎要成精一般的老丹参,笑了,“皇帝这谢礼还真的是够厚的。”
“公主不觉得这是警告吗?”
“警告?”长生嗤笑,“以他现在的本事,哪里需要如此迂回的警告?!”
“皇帝变化如此大,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有内情你查不到?”
凌光神色冷肃,“太极殿有龙鳞卫的人,但皇帝到底是皇帝,龙鳞卫不可能近身监视,所以奴婢也无法确定……”
“有什么内情?”长生冷笑,“不过是被压抑久了,现在突然间开窍了罢了。”
“开窍?”
这是开窍吗?
是因一己之私胡作非为罢了。
“他是皇帝啊。”
凌光沉默会儿,“先帝不会愿见大周出现昏君甚至是暴君的。”
长生揉了揉额头,“一叶一事可处理干净了?”
“公主放心,查不到朝廷头上。”凌光也没有咬着方才的话题不放,“不过皇帝如此,公主何必……”
“这可不是你该说的。”
凌光道,“所以奴婢该待在公主身边。”
“这可不行。”长生笑道,“眼下皇帝是要惟我独尊了,我阻止不得他立太后,却不能让他将来将他那生母塞进先帝的陵寝,龙鳞卫是我最后的倚仗,亦是皇帝唯一的牵制。”
“公主还是不信……”
“龙鳞卫乃皇帝护卫队,本宫到底名不正言不顺。”长生知道她要说什么,“不是不信,只是没有你深罢了,皇帝虽然没说,但是他很清楚本宫手里握着什么,凌光,或许真的有那般一日,本宫要与他刀剑相向。”
“奴婢明白。”
长生笑了,“真没想到啊。”她居然也会有这般一天,“驸马还没回来吗?”
“没有。”凌光顺着主子的话道,“公主放心,驸马身边有人保护,不会出事的。”
长生低下头,“嗯。”
……
萧卓对于萧惟放弃萧氏家主的决定十分的高兴,仍有些悬着的心也落地了,但是对于他提出暂不回宗族一事,却不怎么愿意。
“阿惟,就算为了你儿子,也该早日回归宗族。”
不是萧氏的子孙,哪里会全心全意为萧氏?
再说了,回归宗族对他来说并没有坏处!
“如今虽说陛下定了卢氏的罪,可人言可畏,即便卢氏罪大恶极,她的话也未必就不会有人信,就算也伤不着你什么,可将来若是你的孩子听到了这些,尤其是你与公主若是生了女儿,怕是会连婚事也受影响,更不要说现在陛下对长公主……”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暂缓回归宗族一事。”萧惟打断了他的话,“总不能连累了萧氏一族。”
“这……”
“再者,只要我心里认了宗族,有没有这个形势都不重要。”萧惟敲着桌子,神态悠闲地道,“倒是若是大张旗鼓的,皇帝指不定会怎么想,正如堂叔所说的,眼下皇帝对长公主已然大不如前。”
萧卓皱紧眉头,本能告诉他应该让萧惟正式回归宗族,除了可以让萧惟一心一意为家族办事之外,也能以族规来挟制他!
长生长公主眼下虽然不得皇帝看重,可到底还是唯一的长公主,烂船都还有三根钉了!作为她的驸马,自然也能狐假虎威了!难保哪一日他突然间想要将家主之位夺回去也不一定!还有,若是他回归宗族,那作为他的妻子,长生长公主也会记入萧氏的族谱,这对于萧氏一族来说是个天大的荣耀!那时候,萧氏跟皇族朝廷的关系便真的割不断了!
只是他也说的对。
这时候大张旗鼓地让他回归宗族,皇帝若是多想了,那对萧氏来说绝对很危险!
萧氏不同王氏、卢氏,皇帝若是瞧不顺眼,萧氏一族就大难临头了!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就不勉强,等王驰这案子风波平息,陛下不在盯着长公主,我们再行归宗大礼,嗯,便定在一年之后如何?那时候侄儿也周岁了,正好一并记入族谱!”
萧惟笑道:“正合我意。”
萧卓心落定了,归宗一事可以缓办,但为宗族考虑却不能拖到一年之后,“阿惟,有件事这时候请你帮忙或许有些为难你,只是……”
“堂叔尽管说便是。”
萧卓脸上一喜,“是这样的,你堂兄萧铨如今也已经是举人功名了,他打算参加下一届的恩科,如今一并与我入京来便是想在京城寻个好一点的书院,找个好先生在恩科开考之前好好补一补功课,不知道长公主那边可否认识一些合适的先生?”
“京城最好的先生都在太学之中,若是堂兄愿意的话,我来安排一下,让他进太学。”萧惟淡淡道,似乎在说着一件寻常事情似得。
萧卓大喜,“这自然是好的!”
“对了,听说萧瑞也来了。”萧惟随后道,“可也要一并入太学?”
萧卓笑容微敛,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萧惟身为驸马有所顾虑,不可能跟他抢家主一位,可萧瑞却不同,虽说这些年他们母子安分的很,但他多年如一日地苦读,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这出人头地之后,便不会起了为他们长房夺回家主之位的心思?不,或许应该说这便是他苦读的最终目的!萧惟跟他没有仇怨,可当年争夺家主之位的时候,他也没少为难这对母子!“这……”
“怎么?他不愿意?”萧惟脸色微沉。
萧卓见状,只得先应下,“自然不是,只是怕让你为难而已。”
“一个也是进,两个也是进,有什么好为难的?”萧惟摆了摆手,“你让堂兄跟萧瑞准备好,过几日便入太学。”
“好。”萧卓应道,“阿瑞这几日一直说想见见你,你可要见见他?还有你……继母,她也跟着阿瑞来了京城。”
“不必了。”萧惟语气冷淡,“劳烦堂叔看管便是了。”
看管?
萧卓心定了不少,看来这对兄弟之间的嫌隙也不少,这样很好!“一家人,哪里有劳烦说的?你放心,他们母子在我这里绝不会受一丝的委屈的。”
这一次会面,可比之前愉快多了。
萧惟走的时候也还带着笑,不过在出了门便消失了罢了,从客栈出来,他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绕到了客栈后头,隔着一条巷子的酒楼里面,见了方才他不愿意见的人。
“大……大哥……”萧瑞手足无措,嗫嗫地叫了出声。
萧惟的神色冷了一些。
萧瑞脸色微白。
“萧瑞。”萧惟看着他,“我们来谈个交易如何?”
萧瑞一怔。
……
皇帝要衡王闭门思过,可不仅仅是说句话这般简单,还派来了禁卫军守住门口,明着说是保护,其实就是监控,皇帝就是要衡王出不了衡王府,惹不出事情来。
自从皇帝为案子做了定论之后,衡王府的气压便一日低过一日,衡王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不顾旨意强行闯出去自己去为妻子报仇手刃仇人。
而是很安静地待在家里。
衡王府的下人倒是希望主子能够大怒一场,就算是打骂他们也行,眼下的安静比挨打更加的可怖!
福寿小郡主似乎也感觉到了父亲情绪的异常,乖乖的,很少哭闹,而且很喜欢粘着父亲,见了便伸手要他抱。
秦阳对女儿有求必应。
“你心里若是难过,便……”
“母妃错了,我不难过。”秦阳抚着女儿的头,说道,“我只是在等,等着看他们如何演好他们冠冕堂皇正义凛然大公无私的这场好戏!”
“阳儿……”
“先帝可以为了江山大局而杀了自己的患难发妻,他秦靖却想什么都得到?”秦阳冷笑,“痴心妄想!”
皇贵太妃忧心不已。
“我不会闹事,不会给秦靖要我命的机会,我会安静地等着,睁大了眼睛好好地看他们如此大公无私会有什么好下场!”
立太后,是为了孝顺,是为了不再让人拿他生母没名没分攻击他,让他这个皇帝坐不稳龙椅,然后天下大乱,百姓受苦!
不杀王驰,是因为跟王氏一族硬碰硬,会动摇江山,为了大周江山永固,只能忍!
他倒是要看看如此大公无私的他们,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要记住,央央就剩下你了!”
“母亲也要记住,秦靖可以为他生母豁出去一切,我亦可以。”
皇贵太妃叹了口气,“皇帝维护余氏的心我已然看到,岂会做出些连累你跟央央的事情来?阳儿,母妃亦心疼你。”
“多谢母妃。”
……
卢纲入京本为将来打算,当然,能够碰上王驰落难顺便落井下石一番也是好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却要为女儿送终!
发妻所生的一儿一女,竟都无法得一个善终!
看着牢里憔悴但平静的女儿,卢纲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救王驰?即便多年夫妻终究留了情分,可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便是两个儿子她也不在乎,如何会在乎王驰?!
“许久未见了,父亲。”卢荧却笑了,“这些年来,父亲过的可还好?”
是许久没见了。
自从她出嫁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甚至联系也是极少极少。
卢纲没说话。
“怎么?父亲现在连一句话也不愿意跟女儿说了?”卢荧继续笑道,“也是,在父亲的心里,女儿早已经是耻辱的存在,如今还破坏了父亲与朝廷之间的信任,更是该死!”
“阿荧……”
“难得父亲还记得女儿的名字。”卢荧继续笑道,“还好,这世上还有人知道女儿叫卢荧,而不是王卢氏。”
“为什么?!”卢纲继续道,痛心疾首。
卢荧笑道:“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还能是为什么?活腻了呗,不想再当你们的棋子,不想在跟狗一样活着,这辈子我也没做过什么好事,现在活够了,也做回好事,救人一命吧,说不准下辈子能投一个好胎。”
“卢荧——”
“我知道我叫卢荧,从未忘记过。”卢荧仍是笑道:“事实上,从未忘记过的唯有我一个人罢了。”
“这般折磨我们,你便高兴?!”卢纲双全紧握,仿佛一下子苍白了许多的脸庞狰狞着,除了报复,他想不到任何她这样做的理由!
卢荧笑了出声,“高兴!怎么便不高兴了?!哎,还是被父亲发现了,不过也是,在父亲的心里,我哪里会是做好事的人?满肚子的坏事呢。当然是为了报复了,你猜对了,我便是在报复你们!王驰根本便死不了,江洲那老不死正拼命地救他呢,皇帝可不敢不顾王氏一族真的将王驰给杀了,与其将来他回来再折磨我,还不如我自己了结了我自己!至少我可以给他戴一顶大绿帽子!”
“你疯了——”
“父亲现在才知道啊?”卢荧像是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女儿早就疯了许多年了。”
卢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一般。
“怎么样?女儿还是有点本事的是吧?”卢荧继续道:“不但给王驰戴了绿帽子,让王氏一族脸上无光,更让皇帝恨上了王氏一族,相信现在皇帝一定恨死王氏了,他可是把他那生母当心肝宝贝的,任谁都会认为是王氏让女儿诬陷皇帝生母的,连皇帝生母都敢诬陷,王氏还有什么不敢做?哦,还有王驰,他不是喜欢拿女儿年少无知的痴恋羞辱女儿吗?女儿认了便是,好好地送了他一顶绿帽子,还有他的那两个小崽子,说不准会被人怀疑是不是野种!他不是心心念念长生公主吗?好啊,帮他一把,让天下人好好看看他王驰是多么的情深义重,说不定人家会甩了萧惟来找他呢。”
“父亲错了!错的离谱!”卢纲咬牙道,这句话却已经说得太晚了,早在许多年前他便知道自己错了,只是,错已经造成,他无力回天,只能将错就错,可没想到最终是他自己亲手将女儿送上了不归路!“阿荧,父亲错了,你要怎么惩罚父亲都可以,但不要作践自己,阿荧,你……”
“那又如何?”卢荧冷笑,“你以为我现在还在乎吗?”
“阿荧……”
“我不想在被你们操控了!”卢荧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活够了,我受够了,我就是要作践自己,我就是不想再活下去!你们能那我怎么着?你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卢纲双眸猩红,落了泪。
“你知道这些年我在王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原以为我可以过得很好的,王驰算什么?我心里根本没有他,他还能拿我怎么办?不过就是在床上伺候他几次的,有什么不可以?我得不到萧惟,他也得不到秦长生,我们同命相连的,一起玩玩有什么不可以?我们还有共同的目标,他恨萧惟,我也恨,他想要对付秦长生,我也想,我们原本合作的很好的,开始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有个人和自己一样恨,多好啊!他甚至还可以帮我毁了卢氏!”卢荧大笑道,“可是——”她冲到了卢纲的面前,隔着牢房盯着他,眼瞳跟绝望的野兽一般,“没这般容易的!他王驰哪里会那般好心愿意与我同命相连?你知道他是怎么羞辱我的吗?你知道那两个小崽子是怎么出生的吗?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咬着牙熬过来的吗?卢纲,我的好父亲,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卢纲浑身颤抖,脸色更是青白。
“而你,在将我像是垃圾一样抛弃了之后,还想跟皇帝合作,还想风风光光地当你的卢氏家主,甚至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卢芍来羞辱我!”卢荧厉声道,满目怨恨,“她卢芍算个什么东西?!竟然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说我如何不是?我就是帮着王氏对付卢氏又如何?当日你将我嫁入王氏的时候不早就知道结果了?!是谁将我推入火坑与畜生为伍的?!你们做了龌蹉事,还不许我报复了?!”
卢纲脚步踉跄了两步。
“皇帝不会再信你的!”卢荧抬着下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我今日的下场便是卢氏的明日!哦,是会更凄惨!我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卢氏有多少条命?还有王氏!我会在地底下好好地看着,你们将来会有什么好下场!”
卢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监牢的。
卢荧不在乎这些,也很肯定卢纲绝对不会救她,当初他既然狠得下心来,如今便也不会心软!为了一个对卢氏只有怨恨的女儿而继续扩大与皇帝的信任裂痕,卢纲不会做,绝不会!
她死定了。
也终于解脱了!
还有萧惟——
即便皇帝护着他们又如何?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她卢荧曾经与他有过婚约,他们曾经青梅竹马,他萧惟将来不管和长生公主如何恩爱,都摆脱不了她卢荧!
长生公主——
她杀不了她,却可以让她下半辈子都摆脱不了她!
还有她跟王驰的龌龊。
她就不信日久天长,萧惟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一日一点,慢慢的,终有一天会滴水穿水,积水成河的!
就算他们真的情比金坚,至少她能够恶心恶心一下他们!
她卢荧活在这个世上二十多年,终于算是有点价值了!
“哈哈……哈哈哈——”
她蜷缩在了地上,满脸泪痕地大笑着。
……
皇帝宣判之后,王驰便在刑部公堂上被行了杖刑,三十杖刑说轻不轻,说重也不算重,事实上在这件事上面,王驰所受的屈辱比这刑罚重多了。
官职被罢,功名被夺,妻子公然宣称心有所属,还大爆他见不得人的秘密,即便无人信卢氏的话,他王驰也会背一个为了活命不惜牺牲妻子,牺牲名誉的污名,从今往后,再无三元及第受人崇敬的王焕之,有的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王家少主!
走错了一步棋,便步步错!
不过至少他活着走出来了,不是吗?
放屁!
他王焕之从来便没想过皇帝敢杀他,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死在牢里!
“卢氏——”
她该死!
“少主伤势很重,连下床走动都不行,如何能够出门?!”
王驰却坚持出门,在下人的眼里,是情深义重,即便卢氏那般羞辱他,将他害到了这般境地,他居然还要去牢里送她最后一程。
在一并被关押在牢里的时候,两人相距不远,但却没有什么交流,如今王驰不顾伤势前来送行,也不知道是真的情深义重还是另有目的。
不过,大理寺卿还是放行了。
死囚临行刑之前可以见家人,这是律法允许,也是朝廷的恩典。
不过他没想到王驰这送行送的那般彻底,就在他的面前,卢氏服毒自尽了,两人甚至没有说两句话,卢氏便服下了她藏在身为唯一剩下的私人物品她头上挽发的木簪里边藏着的毒药,毒发身亡了!
临死之前,血喷了王驰一脸,睁着眼睛笑着走的,似乎在说,我等着你来。
便是见惯了尸体的仵作看了也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刺激到了,又或者是避免麻烦,王驰是晕着被抬出牢房的,事后大理寺卿例行公事询问几句,也没拿他怎么着!
跟卢纲单独与卢荧告别不一样,当时除了狱卒在之外,大理寺卿还派了人在暗中,便想看看卢氏到底是不是为丈夫顶罪,看看王驰在大难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报复计划!
可惜,一无所获,反倒是卢氏死了。
而这卢氏一死,还有几分给王驰找麻烦的意味。
这对夫妻……
怕说是仇人更加确切。
……
皇帝对卢氏的死也就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皇恩浩荡,直接将尸首送给了卢纲了,也没追究王驰的过错,不过将卢氏的尸首交给卢纲,也是狠狠地打了王驰这个丈夫一巴掌了。
王驰默不作声,在卢荧死后的第三日,带着京城王家的所有人,启程离京。
尔后,卢纲亦带着卢荧的灵柩,返回青州,临行之前,惠嫔出宫送行,回来之后便被太医诊出怀有身孕。
皇帝大喜,当即下旨进惠嫔为惠妃,尔后,下令解了皇后的禁足,命皇后主理太后册封大殿事宜。
这原本是礼部与内务府的事情,皇后不需要插手,可皇帝下旨,皇后哪里有抗旨的道理?
册封大殿定于六月六日,典礼规格极高,皇帝在用所有的法子来告诉天下人,对生母,他欲以天下养之!
长生长公主一直没有动静,足不出户的养身子,带孩子,似乎也没有要破坏太后册封大典的迹象,衡王也很安分。
在卢氏自尽,王驰离京之后,京城渐渐地便平静下来了。
后宫也是一片祥和之气。
而在皇帝下旨册封生母为太后之后,南方的雨停了,西北那边也下了两场雨,所谓的天谴不过是某些人有意陷害威逼皇帝的手段罢了,即便与上苍有关,那也是上苍见皇帝不立生母而不悦,如今各归其位,老天爷自然便息怒了。
这更是让余氏封太后一事名正言顺!
仿佛,阴霾尽数散去。
一切都好。
便在太后册封大殿前夕,一道旨意从太极殿传了出来,送到了兵部,兵部尚书在接了旨意之后有些意外,不过想着册封大殿将至,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便很快下了调动文书。
萧惟接到了兵部的调令,面色阴沉,皇帝调他去西疆,代替司楠镇守西州,而且,立即启程赴任!
这什么意思?!
西州主将,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升迁,可不说眼下他不可能离京,即使他真的不管妻儿,信的过萧瑞,以他的资历要作为西州军主将的位子也是十分艰难,就算是司楠当年到了西州,也是寸步难行!皇帝分明是给他一根硬骨头啃!
“我进宫去……”
“没用的。”长生道,脸色也不太好,“他既然直接下旨,便不会容许我们多说一句,倒没想到他能忍到现在才动手。”
“他还是不放心你!”萧惟恼道,这时候调走他,不就是警告长生不要破坏太后册封大典吗?可长生不是已经表态了?他还想怎么着?!
长生沉默。
“我不能丢下你跟孩子!”萧惟道,“绝对不能!”可旨意已经下了,若是他抗旨的话,便就真的给了皇帝发作的把柄了,但将妻儿留下来更是万万不行,也就是说……
“我们一起走吧。”
萧惟皱紧眉头,虽说这也是他的想法,可西州不比泷州,不说蛮人时常来袭,便是生活条件也远远比不上泷州,“阿顾还小,你的身子又……”
“你觉得我还能留的下来吗?”长生打断了他的话,“或许不用多久,便又会有旨意送来,让我跟着去呢,皇帝要赶走的人,不是你。”
皇帝想要赶走的人,是她啊。
“走便走吧,这地儿谁爱留谁留,反正皇帝为了要养他那宝贝母亲也不至于将江山给折腾完了,否则他拿什么来供养?”
萧惟思虑再三,方才应道:“好。”
不久,长生长公主上了折子,恳请皇帝恩准他们母子与驸马一并前往西州赴任。
果然,皇帝还是容不下长生长公主,直接将人赶去西州的荒芜之地了!
……
消息传至后宫,钱皇后沉默良久。
“开库房捡一些药材与……”
“娘娘!”这时候,宫人急匆匆地赶来禀报,“陛下来了!”
钱皇后皱眉,“慌什么?陛下来了接驾就是。”
“……是。”昭阳殿的宫人是被吓坏了,眼下甚至无法判断皇帝到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钱皇后起身往宫门迎接,不过到了之后,便得了消息皇帝直接去太子所住的偏殿去了,显然皇帝是来看望太子,而非皇后的。
众人失望之余也松了口气。
钱皇后倒不认为皇帝只是来看望儿子,这些日子一来,他从未踏进过昭阳殿,但却也还是念着太子,每隔几日便让人来接去太极殿瞧瞧,想儿子了,让人接便是,哪里需要他过来?至于皇帝为什么来,她也有几分把握,怕是为了长生长公主母子一并离京一事,就算在余氏与长生长公主之间选了余氏,但对这个妹妹,皇帝到底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当然,还有愧疚。
“臣妾参见陛下。”
钱皇后进了儿子的寝室,便见到皇帝站在摇篮前,低头看着摇篮里面的儿子,他背对着她,无法看清楚他此时脸上的神情,不过背部的线条还是柔和的,也并无冷意,只是似乎隐隐间透着一丝凄凉。
凄凉?
钱皇后心里哂笑,她到底还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不过怎么也不该是凄凉,现在最春风得意的除了皇帝还有谁?
“陛下?”
皇帝久久没有回应,钱皇后只得再唤一声,便是面子情也不愿意给她了?
“噗……”
很轻微的声响,可钱皇后还是听到了,同时看到了皇帝本来挺直的背脊微微往前弯曲,放在摇篮里头的手的右手也猛然抬起,她心里一惊,快步上前,便见皇帝面色惨白,捂着嘴的右手边上渗出了丝丝艳红,触目惊心。
“陛下?!”
……
长生没有接到皇帝恩准的回复,反倒是听到了宫里传出来皇帝的最新旨意,原定于六月六日的太后册封大典,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