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俊没注意到了长生的神色,原本跟她单独待在一起他便浑身不自在,不说两人有婚约,即便是君臣,也是男女有别,不过开始的时候他尚且还能稳的住,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便越来越坐立不安,而且还口干舌燥,他拼命地喝着茶水,可越喝却是越严重,身体里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
长生从一开始便没有对那送上来的茶水与点心抱着防备之心,不过是没有第一时间端起那茶,便被秦阳给误会了,所幸也便随了他了,也正好告诉他,她与裕明帝之间的恩怨不是他想管便能够管的,而且也十分受落他这份保护,不管是因为他母妃的嘱托还是对她真的生出了兄妹情分,她都十分受落,这后边换上来的新茶,便是没有秦阳在边上换茶,她也从不认为裕明帝会在这茶水当中做手脚,他可是皇帝,而她不过是一个鬼魂野鬼罢了,他犯不着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来要了她的性命,更不会在外人的面前要她的性命,即便她也猜不透他到底为什么将沈文俊跟自己放在一起!
可是,她错了!
错的离谱!
他不但下手了,而且比她所想的要害卑鄙龌龊!
即便她是侵占了她女儿身体的孤魂野鬼,可这具身体的的确确是他跟元襄皇后的亲生女儿,他居然对她下这般龌龊的手段!
长生知道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拜秦恪当日在燕州算计所赐,她清楚的很!
而且不仅仅是这茶水有问题!
那香炉也有问题!
长生的脸因为暴怒与药物而开始泛红和狰狞,她砸了手中的杯子,快步走向了那香炉,也砸了,可怒火与药物的影响并未因此而有所缓解,他居然这样对她!他竟然这样对她——她浑身战栗,身体那熟悉却又比熟悉当中猛烈十倍的火焰一点一点地焚烧着她的理智,便是连那滔天的愤怒也一点一点地淹没了过去!
“嗯……”
长生猛然看了过去,便见沈文俊极为狼狈地跌在了地上,蜷缩着煎熬着,她是不是该感激皇帝没有只是给她一个人下药,以至于她向狗一样扑上去将他给她挑的状元郎?在对方的鄙夷与辱骂之中生米煮成熟饭了?!呵呵,有什么要感激的,便是沈文俊也一样中了药,以这样的读书人的心性,即便他也有错,将来也不会善待这个如此龌蹉苟合了的妻子!更何况她已然不是完璧!难不成他皇帝陛下便是想以这种手段来掩饰她已然不是完璧的事实?让沈文俊在失去理智之下将这事给圆了过去?!是啊!这样便可以保住长生公主的名誉,保住皇家的名誉,保住他那宝贝皇后的名誉,还能让沈文俊心生怨念,让她将来的生活陷入苦海,一辈子也脱离不了的苦海,为他那可怜被她占去身躯的女儿报了仇!一举多得啊!一举多得啊!果然是皇帝陛下,果然思虑周全,果然厉害!
沈文俊脑子一片混乱,蜷缩在了地上煎熬着,可当涣散的目光扫到了眼前的少女的时候,便又灼热起来,原本支撑不住倒下的身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了,随后便往那旖旎的娇躯冲了过去,如野兽看到了猎物一般。
长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感激秦恪当日对她的算计让她现在还能保持住冷静,在见了沈文俊扑了过来,居然不是也扑了过去,而是拿起了手边那装饰的古玩砸了过去。
沈文俊倒在地上,额头上渗出了血,可不知道是这古玩花瓶到底是薄弱了些还是男人中了这药都是这般疯狂,他挣扎了一下竟然又爬起来了。
长生一脚踢了过去,便大步往外走去,可是此时这营帐的出口却是已经封住了,这营帐虽比不上那屋子,这帐帘也比不上那门,可是此时那帐帘居然密密实实地被封住了!还真的是算无遗策啊!
“公主,陛下有旨,公主必须在这账内待到傍晚。”外头传来了方公公没有情绪的声音。
待到傍晚?
是啊。
要生米煮成熟饭,自然需要时间的!
把两个中了药的人关在这里时间长了还愁成不了事情?
“呵呵——”
长生笑了,阴鸷的可怕。
外边又传来方公公的话,“公主,陛下也是为了公主好,只要公主好好听陛下的话,便能少受一些苦。”
长生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又爬起来扑过来的沈文俊给抱住了,失去了理智的他开始本能地侵犯,长生奋力地将人推开,然后一脚踢了过去,踉跄地往后边退去,愤怒与恶心让她整个人都要陷入癫狂一般,她是没有被那药给淹没了理智,可并不是免疫了的,那药性一点一点地侵袭着她的身体,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除非她杀了这沈文俊,否则最后怕是他不扑过来她也会扑过来,不要说太医,便是想用冷水降温也做不到,她更不知道裕明帝对她所下的这药跟当初秦恪跟她下的是否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不——即便跟秦恪上次下的一样,她也绝对不能屈服,绝对不能让他如愿,即便她丢了命也绝不能让他得逞!
泪水模糊了视线,满脸红晕,头发因为方才与沈文俊的纠缠而散落了一些,衣领更是被扒开了些,她这样子任谁见了都会往那个方向去想!
是不是即便她逃离了这里,他也要让她声名狼藉?!
可便不怕连累了他的宝贝皇后?!
是啊!
即便是死,她也不能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即便要死也至少可以拉他的皇后陪葬,可是让他蒙羞!不就是名声清誉吗?她不在乎,可他在乎不是吗?!
长生踉跄地走到了那花瓶碎片前,拿起了一块尖锐的碎片,没有犹豫地刺在了她的胳膊上,痛苦驱散了体内的火热,她的理智便的更加的清明也更加的疯狂!
她握着那块瓷片,掌心也被割破了,渗出了血,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沈文俊的面前,即便仍旧受着药物的煎熬,可也许也是痛楚刺激了他的神经,让他找回了一丝的理智,此时正惊恐又羞辱地看着她,“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可不是我给你下药的!如果你还有命走出这里的话,便记住,今日害你的可是皇帝陛下,当然了,你若是不敢去恨皇帝非得恨本宫的话,本宫也奉陪,只是恐怕你没有命把本宫娶回家之后再好生报仇!”
沈文俊死死地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比起要憎恨谁,他更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真的做了什么,如果在这里做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他一生的清誉便毁了!“你走……你走……你离我……离我远点……”
“哈哈。”长生笑了,“看来我们是达成共识了,放心,虽说本宫不在乎这可笑的清白,可也不会毁在了你的手里,本宫更想看皇帝算计失败之后那愤怒阴狠的脸!”她说完,握着那瓷片便往那帐帘走去,袖子上已然被鲜血浸湿了,握着瓷片的掌心也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她走到了帐帘前,拿着那瓷片去隔那帐帘,不知道隔了多久,直到地上的毯子已经暗红一片了,这才割出了一刀口子。
沈文俊咬牙忍受着药性的煎熬,目光仍是猩红地盯着长生,那眼神跟野兽盯着猎物似得,身上的痛楚已经渐渐地失去了效应,药性开始占据了上风,他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长生割开了口子了,也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沈文俊的不安分,转过身勾着嘴角对他笑着。
这一笑容,让沈文俊僵住了,恐惧如潮水一般涌来,心里头除了这恐惧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什么猎物,什么可口的美食,都一扫而空了,他踉跄地后退了。
长生很满意,转过身继续割裂那帘帐。
沈文俊身子痉挛起身,他双膝跪在地上,用头去撞那地,用以缓解身体的痛苦。
长生很快便撕裂出了一个容自己出去的空间了,钻了出去,外边没有人,便是方才说话的方公公也是远远地站着,也是他如此站着,她知道出来了才被他发现。
“你——”方公公似乎不敢置信她居然出来了。
长生站着,发丝凌乱,身上血迹斑斑,只是嘴角却含着笑意,阴森森的笑意。
方公公满脸惊恐。
长生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方公公居然愣站着,没有逃走,即便恐惧的脸都狰狞了,也没有逃走。
长生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你……”
“多谢方公公款待!”长生笑道,随后伸手,一手握住了他的胳膊,一手扬起,将手中的瓷片刺进了他的颈部,瓷片瞬间刺破了大动脉,她拔出了瓷片,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将嘴边的笑容晕染的更加妖艳阴鸷。
方公公倒在了地上,睁大了眼睛挣扎了两下便咽气了,死不瞑目。
长生没有理会他,径自往外走,手中的瓷片已经不能再为她带来多少清明了,她的精神开始渐渐涣散,意识也开始模糊,不过脑子里那一直走一直走,不能让他得逞了的念头却始终没有动摇半丝!
皇帝只是驱散了行帐附近的守卫,但外边的没有,巡查的禁卫军见到这般模样的长生公主都惊了,也便是这一下子的呆愣,便给了长生可趁之机,她把那走过来的禁卫军腰间的武器,没等他回过神来便砍了过去,她不知道有没有将人砍死了,只是知道砍到了,而且将挡在她面前的障碍清楚了,她继续往前走!
惊动的人越来越多了,不管谁靠过来,长生都举刀砍了过去,手中的瓷片已经没了,她双手握着那大刀,没有说话,神色疯狂,谁挡在她的面前她便砍谁,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乱了,可这些于她来说都不重要,她继续往前走,遇神杀神遇佛弑佛!
禁卫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认得这煞神的身份,陛下的长生公主,即便这些日子听说长生公主许多不利谣言,也听说了陛下似乎不再宠爱她了,可在陛下没有下旨之前,谁也不敢动她,也有人试图阻止她,想下手夺了她的刀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之下将她给控制住,毕竟她现在的情况也不好,若是继续下去性命怕也会有危险,到时候他们就算没有下手恐怕也逃不过责难,只是这长生公主不知道怎么的,双手跟那刀好像张在了一起似得,明明一个弱女子可此时此刻就像是杀神俯身似得,谁也进不了她的身,便让她这般一刀一刀地杀到了出入口了。
这时候,似乎有人来了,骑马来的。
长生已经看得不是很清楚了,只听到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好像真的有人来了,有人来了……马匹……马!
是马!
她看向前边,有人骑着马走了过去。
有人!
有马!
“公主!”候着的凌光见到有人冲出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那是自家的主子,回过神来当即便冲了过去,将那些禁卫军围着主子的禁卫军都给料理了,只是当她靠近主子的时候,却还是跟那群禁卫军一样得到了相同的对待。
长生举起了刀砍了过去。
凌光没有防备,虽然及时避开一些,但还是被割伤了手臂,“公主!?”
长生没有听到她的叫唤也没见到她,目光仍是盯着那跑来的马,她需要马,她要抢一匹马,她必须离开这里,她快支撑不住了!她看不清楚骑在马上的是什么人,只是那群人停了下来,耳边便传来了高呼声。
“参见陛下!”
陛下?!
是他?
是皇帝?!
长生抬起头看了过去,视线在一点一点地凝聚,最后她却只是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裳的模糊影子。
“阿熹?!”有人叫了她。
是谁?
许昭吗?
现在还叫她这个名字的,应该就只有许昭了吧?
有人下马了,好像朝她走了过来了。
是许昭吗?
不!
许昭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如果是许昭的话,他会拼了命地跑过来保护她的,不是许昭不是!她要马,她得离开这里!
皇帝来了,他一定会将她扔进那行帐继续他那龌龊的诡计的!
长生对那跑过来的人砍了一刀,不知道有没有砍到,然后便冲向了旁边那骑在马上摇摇欲坠的身影,即便已经不清醒了,她还是敏锐地找到了最脆弱的突破口,她将那人从马上给拉了下去,翻身上了马,耳边似乎有人不断地在说话,公主公主地叫着,声音有些熟悉,不过她不能停下来,她爬上了马,手中的刀却是握不住了,不过没关系,她有马,还是能逃的!
她转过视线,在一片模糊当中搜寻这那道明黄的身影,对着他,笑了,笑的比那天上的云朵还要纯白,“我欠你的……今日……全都还了……还了……”
都还清了!
从今往后,便各不相欠,真真正正地各不相欠了!
“驾——”
凌光惊的双目欲裂,“公主——”抬脚便套追上去,不过却被禁卫军给围住了,因为方才她伤了禁卫军的人,又在御前无礼。
他们不敢动长生公主,可却不能任由一个护卫在陛下面前放肆。
凌光急红眼了,动起了手来了,禁卫军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很快便被她给突围了。
“放肆——”
凌光转向那马上坐着面色阴沉可怖的皇帝,“陛下,公主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她?!”
裕明帝没有回答,还是身上的气势更加的骇人。
凌光也没有等他的回答,说完了这话之后便继续去追主子了,而这次跪了一地的禁卫军没有阻止她。
秦阳面色发白地赶了过来,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痛……痛……”今天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陪着皇帝出去狩猎的安王殿下被长生拉下了马,摔了个半死,可是呻吟了两声之后便不敢再出声了。
秦阳走到了裕明帝的面前,握紧了拳头问道:“父皇,四皇妹呢?!”他清醒之后赶回了行帐,见到的只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沈文俊和满地的血,并没有见到长生,“四皇妹呢?!”
裕明帝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盯着长生远去的方向。
“父皇!”秦阳激动喝道,“四皇妹呢?你把她怎么了?!”
“追!”裕明帝还是没有回应秦阳的话,一字一字地道:“跟朕追——”
秦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听了裕明帝这话,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父皇……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四皇妹?
即便你想让她安安分分地下嫁沈文俊也不该用这样龌龊手段!
……
长生一路策马往前跑,目的只有前方,一直往前跑一直跑,离他越远越好,离他越远越好,只要离的越远,他的诡计就无法实现!
她要一直一直往前跑!
好像有人在追她!
不知道是谁,可她知道不能被追上,追上了她就逃不掉了,皇帝一定会将她仍回去继续他龌龊的诡计的!
她的刀已经没了,她只能跑!
后边追击她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她冲进了林子里面,天地瞬间暗了许多,后边的人也好像再也追不上来了,可还不够,她还必须跑远点!
驾!
驾!
要跑更远更远!
耳边除了风声,也就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了,好像跑的太快了,她的呼吸越来越难了,她的胸口也越来越难受,有股火又在烧起来了。
药性还没有散!
还没有散!
不!
不行!
她不能被他打败,不可以!
好像有水声,有水?
是水声!
长生停了下来,身体内那把火烧起来之后她因为失血而渐渐凉了的身子开始暖和起来了,她模糊的视线也似乎开始清明起来,前边……前边有水!
真的是水!
她要过去!
即便这里没有男人,即便她失去了理智也不会让皇帝得逞,可她不能让自己迷失了心智,不能!皇帝不就是想要看着失去心智之后跟狗一样求男人的模样吗?她不会让他得逞!死也不会!
长生滑下了马,踉跄地往那水潭走去,可是还没走到,便有一道黑影扑了过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了一个怀抱之中,然后被抱着在地上滚了好几滚。
有人在!
有人在!
不——
长生惊恐地要挣扎,可还没动手,那人便放开她了,然后便传来了野兽的嘶吼,野兽?不是人?不是男人,是野兽?她撑起了身子看向前边,是熊!是熊!不该出现在这林子里边的凶兽,而此时,一个人拿着刀正跟那熊搏斗,那是……那是……
是谁?
长生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但始终做不到,那人与那熊越打离她越远,而她体内的药性又开始凶猛而来了。
水!
长生顾不得那与熊打斗的人是谁,往那水潭爬了过去,手碰到了水了,那冰凉的感觉从手心传入了心口,让她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她就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挣扎着,要将整个身子都浸泡了下去,可是,她还没成功,便被人给保住了。
“长生!”
有人叫她,嘶哑的声音,坚实的怀抱,是个男人!
不!
“放开我——放开我——”她疯魔了一般挣扎,她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她绝对不能功亏一篑,放开她——“你放开我——”
“长生,我是萧惟!我是萧惟!”
“放开我——”长生不管他是谁,只要是男的就不行,在皇帝的心里只要是男的就行,就算不是沈文俊也行,只要是男的,只要毁了她就行,谁都不行?萧惟又怎么样了?萧惟又……她顿住了,狂乱的神色僵了僵,“萧惟?”
“我在!长生,我在!”萧惟紧紧地抱着他,猩红的眸子泛起了泪水,“长生,是我,是我!”他低下了头,看着她,“是我,你看看是我!我是萧惟!”
长生看见了,即便仍有些不清晰,可她还是看见了,是萧惟,是他,是啊,他也在这里,他也来了,“萧惟……萧惟……”
“是我!”萧惟哽咽道,“发生什么了?怎么回事?”
“萧惟……”长生狂躁的情绪平复下来了,悬在了心头的尖刀也好像没了,可一旦这些情绪都缓和了,那药性便仿佛失去了遏制一般,“不……你放开我……放开我……”
“长生?!”
“放开我……”萧惟也不行,他也不行,不行!“萧惟……放开我……”
萧惟这时候才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除了身上有伤除了情绪不稳,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而这样子……“谁?!谁对你下了药!”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这模样意味着什么!
“放开我……”
“长生……”她崩溃的情绪,她这一身的伤,都是因为有人该死的又给她下了药!“是不是秦恪?是不是!?”
长生没有回答,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怀里钻,脑子里涌出一道声音,他是萧惟,是她喜欢的人,是她爱的人,他可以帮她的,可以的!可是……可是……不行的!就算她爱他,就算他是萧惟,也不行!萧惟也不行!“不……”
不是当日在燕州的时候,不是在燕州的时候!
“不行——”
她推着他,试图远离他。
“长生……”
“我求你……”长生哭了,她不能认输的,不能让他得逞了,不可以!“萧惟……我求你……水……带我去……我求你……”
萧惟忍着心中的暴怒,“好,我带你去,好!”他抱起了她,下了那水潭,与她一同浸泡在了那水里,“没事的,没事的,长生,没事的……”
“放开我……”这人在这里,即便是有水又岂能抵御的了诱惑?“我求你……”
“别求我!”萧惟咬着牙道,“我什么都答应你,不用求我。”他将她放好,松开了她。
“你走……”长生咬牙道。
“好!”萧惟上了岸。
长生没有看着他,冰凉的水将她体内的一波一波袭来的灼热给击退,一次又一次的,她强忍着冲上岸投入他怀抱的冲动,强迫自己待在水里,她绝对不能认输,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死也不能!
萧惟站在岸上,脸色阴沉,双手握成了拳头,额上的青筋颤动,暴戾之气几乎要毁天灭地一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巡视之时听说了长生公主冲进了林子里面,便着急赶来了,他该感激老天,若不是他正好今日巡视,正好听到这个消息,追进来的时候正好发现了她的身影,还能一路追了过来,他便后悔莫及,即便她不会因为被下了那肮脏的药而出事,也会被这藏在这里的野熊害死!
长生不知道在水里呆了多久,久到了身子都麻木了,久到眼眶开始涌出了委屈的泪水,“萧惟……”
萧惟跳下了水潭,将她搂入了怀中,“我在这里!”
“萧惟!”
“我在这里!”
长生一连叫了好几声,叫的心里不再难受了,叫的眼睛里边不再积聚着委屈的泪水,这才停了下来,她躺在了他的怀中,终于安心了。
“是不是秦恪?”萧惟问道。
“不……”长生摇头,“不是秦恪……是皇帝。”她的小脸苍白,泛着讥笑,“皇帝。”
萧惟一愣。
“今天……”长生缓缓地将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声音平缓,没有起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仿佛先前疯狂的不是自己,“可是我赢了!”她笑的灿烂,却仍是没有温度,“萧惟,我赢了!我赢了!”
“是,你赢了。”萧惟抚着她的脸,“你赢了他了!”
“哈哈——”长生笑了出声,笑的恣意,笑的得意,笑的高兴转为了悲伤,转为了悲愤,“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
终究还是做不到不在意。
有恨不正说明仍有爱吗?
……
秦阳也不知道裕明帝为什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被方公公叫出来之后便被他请到了另一个营帐里面去了,原以为在哪里会见到母妃派来的人,可却什么人也没见到,反而是方公公跪在地上请他留在这里,说这是陛下的吩咐,他自然不肯,便逼着他将事情一一道出,他说父皇吩咐他在长生公主与沈文俊的茶水里面下迷。药,再摆上可以闺房之中怡情的香炉,一定要促成长生公主跟沈文俊的好事,他听了之后大惊大怒,当即就要赶过去阻止,可才走了两步便方公公给打晕了,等醒来之后冲过去,见到的只是奄奄一息的沈文俊跟满地的血,没有看到长生的身影,但看沈文俊虽然有衣衫不整,但绝对还没有成事的,便暗暗松了口气,之后便去找那丫头了,可第一个找到的却是方公公的尸首,不用猜也是那臭丫头下的手,之后一路追了过去,可还是晚了,那丫头夺了安王的马冲出去了,从行帐到夺马,这一路上伤了不少的禁卫军!
父皇也始终没有回答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下了命令让人去追之后,便回了营帐了,他没有追过去,便是要质问首先也该将那丫头找到再说!
她身上有伤!
沈文俊清醒之后说了当时的情况,那臭丫头居然自残来克制自己!
她这一身伤地跑进林子里面,即便林子之前清场了,可也是很危险!就算要追究这件事也得先将人平安找回来再说!
可是……
找了一天一夜之后的结果却是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许昭在林子深处的一个水潭边上找到了她的痕迹,一地的血跟被撕咬的狰狞可怖的残余肉块还有她衣裳的碎片还有带血的头饰,而在水潭的旁边,便是一个熊洞,里面也有血迹跟肉块。
“你……你的意思是……她被黑熊给吃了?”
许昭面色惨白,一字一字地道:“下官只是将情况如实禀报!”
“不是她对不对?!”秦阳咬着牙,身子颤抖了起来,“林子里面怎么会有黑熊?之前不是已经清理过了吗?怎么可能还会有黑熊?!一定是弄错了!就算……就算她真的被黑熊袭击了,也不可能……不可能——”死无全尸!
那般嚣张的臭丫头怎么可能葬身熊腹?
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怎么可能?!
许昭抿着唇一个字也没说,他的双手死死地握着,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暴动,可见是极力在隐忍着什么。
秦阳无法在许昭的口中得到想要的回复,却是在见到了一个内侍送上来的衣服碎片跟损坏严重的带血头饰的时候,脸色煞白地僵住了。
那衣服的碎片他认不出来,可那珠花他是认出的,这是她一路上几乎每天都戴在头上的,他还为此嘲笑过她品位低俗,可是现在……
“不……不会的……”
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怎么可能?!
“请衡王殿下将这些东西呈给陛下!”许昭拱手道,“末将怕末将若是进去,会忍不住……”忍不住什么他没有说出口。
但秦阳却明白,遍体生寒。
许昭转身离开。
秦阳木然地看着那内侍手里捧着的东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爷……”那内侍内心是惊恐万分的,原本他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内侍罢了,近身伺候的活儿从来都轮不到他,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长生公主闹了一出杀了方公公之后,包括崔公公在内的原先在陛下身边伺候的近身内侍都不见了,可陛下还是要人伺候,他便被推上来了,可也不过是在陛下的寝帐外候着而已,从被提到陛下身边伺候到现在他都还没见到过陛下了,可现在……现在他宁愿不见!
长生公主死了,被野熊给吃了,尸骨无存,就剩下了这两样东西!
陛下若是见了他还有命活着出来?
秦阳哪里还能去发现这小内侍的恐惧,更不要说解救他了,看着那托盘上的遗物,一股火渐渐地从心底冒出,越少越烈,他一把夺过了那托盘,转身便往帝寝帐而去。
此时,李长林亲自守在了帝寝帐外头,即便现在还没弄清楚长生公主到底怎么回事,但在这里出了事,便是禁卫军的责任!他见秦阳气汹汹地走来,自然是拦着的,“见过衡王殿下。”
秦阳拿着那托盘,冷着脸:“让开!”
“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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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让你滚开!”秦阳直接抬脚踢了过去。
这对李长林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也没有避开,亦没有让开,“王爷若是要见陛下,下官这便进去……”
“本王让你让开——”
“王爷……”
“让他进来!”营帐内传来了裕明帝低沉的声音。
李长林自然领命,退了开了。
秦阳冲了进去,已然是傍晚了,营帐的采光比不上屋子,此时也没有燃灯,整个营帐光线都不好,十分的昏暗。
裕明帝坐在了御案的后边,脸庞隐藏在了阴暗之中,让人看不到表情。
秦阳大步走了过去,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他面前的御案上,嘭的一声,将他此刻的情绪宣泄了出来了,“父皇现在满意了?!”
裕明帝抬头看向他,即便屋内昏暗,可到底是距离近,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了秦阳脸上的悲痛与愤怒,“找到了?”
“找到了?!”秦阳笑了,大笑了出声,身体因为极度的悲愤而颤抖着,“父皇派出去那般多人,便是将林子给翻了过来也可以,怎么会找不到一个人?!不!儿臣说错了,还真的找不到一个人!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大活人!就算是一具完整的尸首也找不到!”
裕明帝眸子一睁。
“这就是父皇想要的结果吧?这就是父皇你将那臭丫头叫来围场想要做的事吧?!”秦阳又惊又怒,“儿臣一直不信父皇会做出那等龌蹉的事情,即便你要毁了那臭丫头也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你做了,儿臣以为自己错了,错想了父皇,错估了父皇,可是现在明白了,父皇早便算准了那臭丫头绝对不可能受控于那些肮脏的药而失身沈文俊的,她一定会拼死反抗!父皇你真的很了解那臭丫头,难怪她对你如此惧怕,便是连你这里一口茶水也不敢喝!父皇你也算准了她防着你,所以你就把我也给叫来了,用我来让那丫头放松戒备,即便是我也不信父皇你会在我的面前下手,她怎么会不上当?!她上当了,喝了不该喝的东西,然后拼死反抗,逃了!那一身血逃进了林子里面能有什么好下场?!父皇成功了,她再也不会再在你面前碍眼了,再也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与耻辱,更不会损害你那宝贝皇后的清白!”
“这是什么?!”裕明帝勃然大怒。
秦阳也豁出去一般,没有惧怕,“哈!这是什么?这便是父皇想要的结果啊?!许昭带人疯了一样进林子里面找了一天一夜,结果在一个熊洞外边找到了这些!不,除了这两样东西之外,还有一堆的烂肉,不过那些东西谁敢拿上来玷污父皇你的眼睛让父皇你恶心?!”
裕明帝浑身一震。
“如父皇所愿!”秦阳一字一字地道,“秦长生她死了,被野熊给生吞活剥了尸骨无存!”
“放肆——”裕明帝嘶吼了出声,扬手将那托盘掀翻了,盘子里边的东西甩到了地上,淹没在了阴暗之中。
秦阳却笑了,“父皇现在连她的所剩不多的遗物也不愿意留下吗?”
裕明帝猛然起身往他走了过去。
磅礴的气势压了过来,秦阳心生恐惧,不禁往后退,可他退一步,裕明帝便上前一步,最终他摔在了地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帝王,如鬼一般的恐怖,“父……父皇是要……杀儿臣……灭口吗?”
裕明帝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做他说的事情,而是越过了他往外边走去。
秦阳惊魂未定,更是鄙视自己,终究还是怕了吗?即便自己满腔的愤恨也终究是怕了吗?不!不该怕的,做错了事情的人又不是他?他怕什么?!他要去哪里?真的连一丝痕迹也不愿意留下来吗?真的要彻底地抹杀了秦长生存在的痕迹吗?!
他从地上爬起来,冲了出去。
……
许昭回了自己的营帐,浑身都是生人勿进的气息,从知晓长生出事之后到现在所有的情绪都不是假装的人,不管是脸上的苍白还是压制的怒火,都是真真切切的,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个秘密!
萧惟不见了!
他查过,当时禁卫军进林子追阿熹的时候他带人跟着进去的,只是后来分开走丢了,如果阿熹真的出事了,他怎么会也毫无消息?即便他赶不及救下阿熹,也不可能任由阿熹……至少在那里还有他的尸体才是!可哪里除了阿熹的痕迹之外,没有别人的!
萧惟便是没有找到阿熹,现在也不会无声无息!
所以,阿熹或许没有出事!
那血淋淋的地,那破碎的衣物,那残破的珠花,还有那些碎肉……便能证明是阿熹的吗?还有,不是有熊吗?那熊呢?
饱腹一餐之后的猎物怎么会离开藏身的地方?!
许昭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没事的!一定是!陛下必定在行营中对阿熹做了什么才让阿熹那般不冷静地冲进林子,那熊洞外边惨不忍睹的现场一定是阿熹伪造的,为的便是骗过皇帝,换取时间!一定是这样!
他必须冷静!
必须冷静!
“陛下——”
许昭猛然站起来,便见裕明帝一连阴森可怖地走了进来,身上的气息比他面对外人的时候更加的让人不敢靠近,即便心中仍抱着希望,可是见了裕明帝,愤恨仍是涌了出来了,没有行礼,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压制着上前动手的冲动!
“她在哪里?!”裕明帝盯着他,阴鸷深沉的眼瞳一片猩红,像是渗了血一般,“她躲哪里去了?!”
“躲?”许昭像是听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似得,声音尖锐,“陛下认为她躲起来了是吗?好啊?那陛下派人搜啊?最好是在我这里把她给搜出来了,那我就算是做梦也会笑醒!你搜了!搜啊——”
“把她叫出来——”裕明帝厉喝道。
许昭也不怕他,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好怕的?阿熹若是真的没事,那不是他死便是他们亡,阿熹若是真的……那他还活着做什么?不如干脆让他一并了结了!“我也想!我做梦都想我无时无刻都想!可是陛下,许昭是人!不是神!许昭没有这本事可以起死回生!”
“放肆——”裕明帝扬手便是一巴掌,或许是太过用力了,也或许是气狠了,自己也踉跄起来,似乎站不稳一般。
许昭脸上火辣辣的疼,不过却仍是没有收敛,“我是放肆,我就是要放肆,从前我便是这样,若不是阿熹,我一直都会这样放肆,直到你将我给杀了为止!”他逼近了他,不知道是他真的豁出去了气势大涨还是其他的原因,一向高高在上惟我独尊的皇帝陛下居然被他给逼退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吗?她都已经如你所愿地消失了,彻底消失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将她一块一块撕碎了的不是您,所以您才……”
“放肆!”裕明帝又喝道。
许昭笑了,笑出了眼泪,“陛下,姑父,我的好姑父,好陛下,您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是阿熹啊,是姑姑的女儿阿熹啊,你便真的信了那些荒谬的谣言?便真的信了阿熹不是姑姑的女儿?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你的女儿啊!陛下,虎毒不食子!你为何可以这般的狠心,将给她的一切都剥夺了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柄还不够,现在还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陛下,你怎么……”
“朕没有——”裕明帝厉喝道,“朕没有做过这些事!”
许昭一愣。
裕明帝没有继续下去,踉跄地转身离开。
许昭抬脚想要追出去,可是追上去了又有什么意义?没有做过?事实已经如此了,他一句没有做过便可以抹杀吗?若是阿熹没事,阿熹会听他这话会信他这话吗?若是阿熹真的出事了,那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即便他真的没有做,阿熹出事了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思都没有!
……
秦阳追了出来,追上了他,见到他进了许昭的营帐,听到他们在里头说的话,可是,终究没有进去,他进去做什么?能做什么?是保护父皇不要被许昭伤害,还是跟许昭一起声讨父皇?
只是……
父皇认为那丫头没死是吗?
认为她没死?
这是真的吗?
可他这般激动做什么?他不是想要那丫头死吗?若不是怎么会对她做那样的事情?当日在燕州城她为了秦恪给她下药一事差点没将他给弄死,现在她岂会甘愿受他的作践?秦恪算计她是因为他们是仇人,而他算计……是诛心啊!
那臭丫头即便说了多少的狠话,可这般多年的父女之情不是假的!即便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敌人她也可以真心相待,如何会真的一下子就能够扔掉这般多年的父女之情?!
逃走之前她的悲愤更多是因为对她下药的人是她一直敬仰着的父亲吧?!
裕明帝看到了他,昏暗的天色之下,无法完全看清楚他的神色,但是还是可以看出来不是好的。
秦阳喉咙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似得,即便想说话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来人——”裕明帝喝了出声。
秦阳以为他是要下令处置许昭或者是他,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下令是要去那熊洞,他说他要亲眼看看他的长生公主是不是真的葬身熊腹!
没有人敢阻止他。
即便很清楚这样做很危险,可也没有人敢阻止他!
漆黑的林子一下子被无数的火把给照亮了,秦阳跟着一起去了,原本还有不少得到消息敢来的大臣要追随一同去的,生怕裕明帝在林子里头有个三长两短似得,不过裕明帝一个也没允许跟着,还下令谁跟着便杀了谁!
没人怀疑他这话是真的。
秦阳还是跟着去,裕明帝也没让人宰了他便是允许了。
从林子到那熊洞,一行人走了不过半个时辰,这还是快速行军才到的,一般来说狩猎是不会深入这般林子深处的,只是清场的时候没发现这般大的隐患,到底还是有人失职,但现在谁还顾得上这个?护卫皇帝的一心要保皇帝毫发无损地出林子,其他的,便是各有心思,秦阳是真的希望那惨状是假的,说不准是那臭丫头遇上了熊,搏斗过后扯落了衣裳,掉了那珠花,然后拼死逃了去,她那性子怎么会让自己死的这般的惨?!
至于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心态,谁也不知道,便是秦阳也不知道,他这是不信长生死了要亲自去确认将他抓回来继续折磨,还是到底仍有一份父女之情在?
只有他自己知道。
到了那熊洞了,现场也仍旧没有被动过太多,只是将能够捡的东西捡回去,不能够捡的,不如那啃咬的几乎囫囵一片的烂肉。
血腥味熏的人作呕。
“带回去!”火光之下,裕明帝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地上的烂肉,“全部带回去!”
李长林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即便震惊于主子的命令,可也仍旧是坚决执行,“是!”
秦阳不忍去看,即便仍生出了希望,可一想到这有可能是……便不忍去看!他只能盯着皇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撑下去!
“搜!”裕明帝继续道:“一寸一寸的搜,将整个林子都掘地三尺!”
要做到这个,他们这些人是绝对做不到的,裕明帝也没有盯着他们一寸一寸掘地三尺的意思,在看着李长林亲手将那些烂肉一点一点地搜集好了,便转身上马离开了。
秦阳跟了上去,心里随着裕明帝的搜林命令而松了口气,或许……或许那臭丫头真的没事!她是故意设计了这一出,为的是死遁了去吗?那……那他现在所做的不就是在破坏她的计划?父皇这般要确定她没有死,是不肯放过她还是为了父女之情?他到底是在为她讨回公道还是在害她?!
这个问题直到回到了营帐他也还没有得出结论来,而回去了之后,裕明帝便招来了太医,让太医当着他的面去检验那些烂肉!
秦阳看着脸都青了。
太医若是不知道这烂肉是什么自然也便没事,可长生公主葬身熊肚子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如今看了这摊烂肉,又得了皇帝那要检验清楚是不是人肉的话,哪里还能不知道是什么?脸色白的厉害,硬着头皮上前检验,可不要说那烂肉真的已经被咬的不成样子,便是没有撕咬过度,但活生生从人身上割下来的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也不清楚,他是太医又不是仵作!查不出来,就只能硬着头皮请罪了,为了寻求活下去的一丝希望,便提出了找仵作来检验的建议。
裕明帝的脸色十分的可怕,不过还是接受了这个建议,派人去请仵作!可仵作不可能一下子就请到的,离围场最近的城镇也得走上一天一夜才到,而且好的仵作也只有大的城镇才有,这保存这摊烂肉的责任便落到了随行的太医身上了。
太医门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恐怖的苦差事。
众人退下了。
秦阳咬了咬牙,“父皇……”
“出去!”裕明帝没等他开口说完便喝道。
“父皇……”
“滚出去!”
秦阳握了握拳头,还是退了出去了,不说现在一切都还没有确定,他说什么都无用!
仵作被以最快的速度请来了,可结果却是让秦阳大失所望,甚至有些绝望,经过仵作检验,那些肉的确是人体的残余,还是被野兽啃咬过的。
可裕明帝却仍旧不肯相信一般,将那仵作打发了,下令派人回京去刑部找,刑部尚书顾长远这次并没有来围场,先前那般多的事情都给刑部有关系,虽说大事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可很多收尾的功夫还没办完,便请旨留在京城了,当然,最重要的也还是之前他与长生公主走的很近,虽不想撇清干系,但为了顾家也还是刻意保持了距离。
刑部的仵作自然是全大周最好的,除了刑部的仵作之外,裕明帝还下旨将一直为长生公主诊脉的闫太医也给找来!
随行的几个太医继续守着那摊烂肉,苦不堪言。
而此时,长生公主的女护卫也回来了,浑身杀气,赤红着眼,说她要弑君也不会有人怀疑,不过她还没动手便被许昭给拉了过去了,根本便没机会接触的到皇帝陛下,后来许昭的营帐之中传出了凄厉的哭喊声。
秦阳亲自听的清清楚楚,绝望而愤怒,即便她真的要做什么,可她一个人在林子里头还受了伤,能做什么?之前他还怀着希望便是见她的护卫也不见了,她那护卫伸手有多好他是知道的,可是现在……那摊烂肉真的就是……就是那臭丫头吗?!
就是她吗?
可是,裕明帝还要折腾,他还要折腾,她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他还要折腾!他让人搜林子是不是找出那头熊来,把他肚子挖开了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她在?!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已经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不肯反放过她?!
怒火中烧又伤心的衡王殿下却没有去找皇帝陛下讨公道,直接去了太医的营帐,让人将里头寸步不离地守着那摊烂肉的太医给拉了出来,然后放了一把火,狰狞着一张脸喝道:“谁也不准救火!谁要是敢救火,本王便灭了他全家!”
以父皇如今的偏执,要入土为安根本不可能,不如就这样吧!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她也一定希望这样的!
活着的时候她最是恣意张扬,这死了也应该喜欢这样的轰轰烈烈!
臭丫头,下辈子投胎记得千万不要再投生帝王家了!
这营帐内本就存放着不少的药材,又正是干燥的时节,这火一烧起来,没多久便席卷整个营帐了,甚至好蔓延到了旁边的营帐,可衡王殿下说不许救火啊!便是着急也不敢去救火,就算是皇帝陛下得知了消息派人来要押走衡王殿下,也没有人敢去救火,因为衡王殿下在被押走之前还没忘记重复那句谁敢救火便灭了他全家的狠话!
“八皇弟只是说不许救他放火烧的营帐,并没有说其他不许。”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的魏王开口提醒了众人。
众人方才恍然大悟,连忙去救火了。
“魏王殿下真的信长生公主就这样死了?”王驰站在他的身边,看着那烧的正旺的火,幽幽说道。
秦韶冷笑:“她秦长生若是这般轻易便死了的话便不是秦长生了!”
“的确。”王驰笑道,“不过不知道这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长生公主居然闹了这般一出。”
秦韶神色有异,冷哼道:“谁知道她发什么疯!不过这样也好,连这样一出也闹得出来,想来不是跟父皇联手演了一场苦肉计来对付本王!”
“的确。”王驰还是笑道。
秦韶转身离开,没打算去趟这放火一事,事实上整件事他都打算置身之外,他们闹得越厉害,父皇越是被这件事影响,他便越有胜算,不过现在那贱丫头躲在暗处,倒是让他不得不防!不过只要大局定了,晾她也掀不出什么风波来!
王驰也相信长生不会轻易地死去的,若是她真的死了,许昭或许会有所顾忌,但萧惟不会,他定然不会放过逼死她的裕明帝的,可他没有动静,除非跟她一起死了,否则必定会来找裕明帝报仇的!他没有动静,便是说她极有可能根本就没死!
还有今日衡王这把火,现在连检验的机会都没有了,皇帝便是不信也只能怀疑而已,越是怀疑,便越会乱,对她也便更有利了!
果然是长生公主,手段狠辣起来无所不用其极!
……
秦阳被押到了裕明帝的面前,看着端坐在御案之后神色阴沉处于暴怒边缘的皇帝,即便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心里仍是怵了,但做了便是做了,他能够为那臭丫头做的也就是这个了!“父皇若是想杀了儿臣,杀就是!”
“你以为朕不敢吗?”
秦阳笑了,自嘲不已,“父皇自然敢,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父皇不敢做的?”
裕明帝没有说话。
秦阳握着拳头抵抗着扑面而言的威压,“可即便父皇杀了儿臣,儿臣也不觉得儿臣有错!四皇妹已经死了!不管她之前做错了什么,父皇都不该再这样折辱她!她活着的时候何曾受过这样的耻辱?便是……”
“谁说她死了?!”裕明帝倏然起身,勃然大怒。
秦阳心里的火气也起来了,“仵作都已经检验了,难道还有假的吗?当日她本就中了药,又浑身是伤,就这样子跑进林子里面,就算没有葬身熊腹,也活不了多久!父皇你不是问过了沈文俊了吗?她往自己的手臂上扎了一些,还割伤了自己的手,行帐的地毯上满是她的血!她还能活吗?她是任性是刁难,可是她不是三头六臂,她甚至是一个弱女子,这样跑进了林子里面她还能活吗?!就算真的没死,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迟早被父皇你给逼死?!”
“朕逼死她?朕何曾逼死过她——”裕明帝双眸欲裂。
秦阳气笑了,“父皇没有吗?别的就不说了,就是这一道赐婚的圣旨,便足以逼死她了!她是什么性子父皇你不知道吗?她不喜欢不愿意,便是你下十道圣旨也没用!抗旨不是死罪吗?不是让她往死路上走吗?!还有这次的事情,你是她的父皇啊,你怎么能够做出……”
“谁说是朕做的?!”裕明帝打断了他的话,神色狰狞而癫狂,“谁说是朕做的?!朕没有做过,朕什么都没有做过——”
秦阳一愣。
裕明帝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字一字地道:“就算朕做了又如何?沈文俊不好吗?沈文俊配她不起吗?朕已经已经没有杀她了,朕已经网开一面了,朕还为她安排好了未来,可她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还要跟朕作对?!为什么——”
秦阳睁大了眼睛,神色颤抖。
“不愿意?不喜欢?”裕明帝笑了,极为渗人的笑,“她凭什么不愿意不喜欢?她有什么资格?!她不愿意嫁给朕赐婚的人想嫁给谁?萧惟吗?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可凭什么?凭什么她在侵占了朕女儿所有的一切,还能高高兴兴地去嫁想要嫁的人,去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凭什么?!”
秦阳有些懵了,“父皇……”他是在说他还是信了那些荒谬的传闻,认为那臭丫头不是许皇后的女儿?“父皇,那等荒谬的传闻如何能信?我母妃与皇后再亲近不过,若是那臭丫头不是……”
“她不是——不是——”
“父皇!”
“你知道什么?!”裕明帝的眼瞳赤红的仿佛要渗出血来了,“朕告诉你,她不是朕的女儿,不是——她只是侵占了朕女儿的身体,侵占了朕与皇后的女儿所有的一切的孤魂野鬼!她不是朕的女儿——”
秦阳浑身一震。
“朕该杀了她的!朕应该杀了她的——”裕明帝咬牙切齿,杀气森然,“她为什么不死在了庆州?为什么还要回来?她已经知道朕不会放过她的,为什么还要回来?!不甘心?恨朕?可她凭什么?她到底凭什么?这些年来,她窃夺的东西难道还不够吗?!既然没死在庆州,走就是了!有多远走多远,回来做什么?!报仇?还是朕养大了她的胃口,让她舍不得这荣华富贵滔天权势?!”
“父皇你胡说什么?!”
“朕为什么不能杀了她?为什么不能?”裕明帝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道,“她本该死的!还还有什么资格活着?!可是朕下不了手,朕居然下不了手?哈哈——是啊,她到底是朕的骨血,她的身躯源自于朕与皇后的血肉,朕杀了她,不也是杀了朕与皇后的女儿吗?朕怎么能下得了手?!可朕如何还能让她再享受原本属于阿熹的一切——”
秦阳的脑子已经乱成一片乱麻了,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侵占?什么孤魂野鬼?他的意思是那臭丫头的确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侵占了他女儿身体的一个孤魂野鬼?!这比说许皇后给他戴了绿帽子更让人无法相信!“父皇,是谁给你说这般荒诞的……”
“朕已经格外开恩了!朕不杀她,容她好好地待在宫中,给她安排好婚事,然后送她出嫁,朕已经让她继续享受她不该享受的荣华富贵皇家公主的荣耀,她还有什么不满?!”裕明帝没有解释也没有给秦阳说完话的机会,“朕做的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秦阳踉跄了两步,跌倒在了地上。
“朕是安排了沈文俊去见她!”裕明帝继续道,高大挺拔的身躯似乎已经开始渐渐的崩塌了,他开始摇晃,猩红阴鸷的眸子之中泛起了水雾,“朕只是想要她明白,嫁给沈文俊,离开皇宫,离开这所有的一切,是她最好的出路——朕错了吗?!”
秦阳心头一震,眼眶亦不自觉地湿润起来,“父皇……”
“她以为朕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吗?她真的以为朕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吗?”裕明帝笑的面目狰狞,却又悲伤至极,“朕不过是承受不住,朕不过是……她便恨朕恨到了这个地步——秦阳!”他盯着秦阳,一字一字地道,构建支撑了许久的心里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你说的没错,她是朕的女儿,是朕亲手教出来的女儿,亲手教出来的——”
秦阳突然间觉得眼前这位控诉这一切的男人不再是那掌控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而只是……只是一个被儿女伤了心的父亲,这一刻他居然这般荒谬地认为!“父皇……”
“朕都没杀她,她有什么权利去死?”
秦阳看着他,似乎发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了,“父皇……”
“朕错了吗?”
秦阳眼中含泪,摇着头,“不,父皇没有错,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心怀不轨编造……”
“呵呵……”裕明帝转过了身了,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秦阳,你想为她做些什么是吗?”
秦阳一愣。
“那就去吧。”裕明帝继续道,“朕没有下药,崔升……还有随行的所有内侍,朕都让人关押起来了,你去吧,去审审,究竟是谁做的!”
秦阳看着他似乎佝偻了的背影,“崔升?他是父皇身边的老人,怎么会……”
“有什么不可能的?”裕明帝嗤笑道,“连朕的阿熹都不是阿熹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秦阳咬牙:“父皇,儿臣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般荒诞的事情,可这世上哪里会有借尸还魂的事情?!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发生在皇族身上,父皇更是真命天子,若是真的有什么孤魂野鬼也不敢往父皇身边凑!父皇你莫要在被心怀不轨的人蒙蔽!”
裕明帝猛然一颤。
秦阳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神情,但有反应了便是说他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儿臣相信父皇没有对四皇妹下药,儿臣一定会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儿臣告退!”不是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只是眼下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了,他不知道说什么才是最好的,他是愤怒,是伤心,可是现在究竟是谁的错?父皇?还是那臭丫头?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啊!所以,最该死的是那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他们才该死——
秦阳走了。
寝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当中。
裕明帝抚着御案的边缘,缓缓地跌坐在了地毯之上,“是啊,朕是天子,受上苍庇佑,区区孤魂野鬼岂能蛊惑的了朕?皇后……朕错了吗?你告诉朕,是朕错了吗?若不是上天的安排……区区一个孤魂野鬼如何近的了朕的身?如何可以入的了太庙?如何能在你面前如此肆无忌惮?是你吗?阿榛……是你怕朕寂寞了,怕朕撑不下去了,怕朕承受不住失去了你之后再失去了阿熹,所以才让她来的吗?你在给朕弥补你们的机会,给朕支撑下去的信念,是你将她送来朕身边的吗?不然朕怎么会没发现?不然朕怎么会这般的疼她,这般的疼她……朕错了吗?”
朕恨!
朕恨她抢走了阿熹的一起,朕恨她的出现夺走了阿熹,朕认准了是她的出现才让阿熹离开的,朕已经对不起你了,如何还能再对不起阿熹?
朕恨她,恨的要杀了她——
可朕下不了手!
越是下不了手,朕就越恨她!
朕怎么能够对夺走了阿熹一起的人心软?朕怎么能够在对不起你之后再对不起阿熹?你不在了,朕冷落阿熹,朕无颜面对她,只能冷落她,不见她,朕知道嘉嫔不是真心疼爱阿熹的,可只要她想要从朕这里得到她所求的,就会对阿熹好,可是朕没有想到她居然利用阿熹来阻止立后一事!
后来,朕终于过了那道坎了,朕要好好的疼她,把那一年亏欠她的所有疼爱都还给她,即便后来狠心将她赶出宫去,也都是因为爱她,疼她,朕要用尽所有的一切来弥补她,来疼爱她,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送到她的面前,让她站在这世间最高处,让所有人都仰望她!
朕就要做到了!
可就在这时候,她告诉朕,她不是阿熹!
不是阿熹啊!
我们的阿熹早就在当年朕还不敢面对她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朕好不容易过了那道坎,好不容易找到了弥补的方法,好不容易一步一步地实现了,她却告诉朕,她不是阿熹,不是朕要弥补的那个人!
皇后,朕岂能不恨?
岂能不恨?
可是现在……
她也走了。
你跟阿熹走了,现在,她也走了,又是朕一手导致的!
“呵呵……哈……哈哈——”
裕明帝笑着,眼中的泪水洒落,混合了嘴边呕出的血,晕染了胸前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