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怔住了。
萧惟也怔住了,他来只是为了解释,为了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从未想过在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即便他也没有再刻意的掩饰,但是此时的他还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说出来了,他并不后悔。
他想她。
很想很想。
“放肆!”长生恼羞成怒,多年来尊贵身份所养出来的威压随之释放,原本平静的脸色也开始有了波动,她狠狠地盯着眼前放肆的男人……男人?!她竟然认为他是男人?!便是如今长高了不一样了,可他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子,他萧惟算什么男人?!她是上辈子没见过男人吗?!“三年多没见不但本事了,还更加不要命了?!”还有,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混账话!好的不学偏学了这些油腔滑调?毛都没长齐便开始想女人!?“你真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萧惟低头,“末将该死。”
“别一口一口末将的,你什么底细本宫最清楚!”长生并未因为他的告罪而消气,“聂永成也不敢在本宫面前这般的横,你算个什么东西?!”
萧惟身子明显一震。
长生话说出了之后心里便后悔了,她已经不再轻易出口伤人了,耍嘴皮子功夫算什么?她已经习惯了看不顺眼便直接下手去整,心情好些的时候便下手轻些,心情不好的便不留余地,谁让对方不长眼?!可是现在……“我不会道歉!”这话出口,便更加的后悔了,顾长生你疯了吗?!“你跟我滚出去——”
萧惟抬起头看着眼前脸色涨红的少女,明明不过是三年多的时间,昔日的小姑娘如今已然长成了,如同即将绽放的花骨朵儿一般,“对不起,我没想惹你生气。”
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即便如今的长生公主如同坐在云端一般俯视苍生,高不可攀只能远望,但是,她对他终究是有些不一样吧?
“我无心冒犯你。”
长生青了脸,“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便马上滚出去!每次见你都没好事!”
“永宁侯夫人是我的生母。”萧惟却突然间道。
长生一愣。
“我不是有心瞒着你。”萧惟继续道,“只不过怕这些龌蹉的事情污了你的耳朵。”
长生也不是没猜过这个可能,不过如今听了仍是愣了一下,居然是真的?永宁侯的妻子竟然是他已经死了的生母?“当年你去京城便是去找她?”
“是。”萧惟道。
长生继续问道:“你当初觉得有人害你,便是她?”
“是。”萧惟回道,“她的确这样做了。”
长生皱眉,“永宁侯的妻子……算了,反正人已经死了,现在追究也没有意义。”永宁侯府的侯夫人是朝廷的命妇,是朝廷明诏书册封的命妇,永宁侯隐瞒了她的身份便是欺君!大周一朝并没有不册封再嫁之妇的规矩,可这再嫁之妇必须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而不是这般假死改名换姓的!若是追究下去,永宁侯府不但会得一个欺君之罪,还有一个大不敬!
“死……死了?”萧惟面色一变,谁死了?
长生看着他,“你不知道?”
“谁……死了?”萧惟继续问道,他没有改名换姓,但往东南走来一路上并未刻意去打听什么,后来入了军营,更是不可能跟外界有接触,之后打入了青云寨,更是步步小心,若不是她来了,关系她的那些传闻也无法传到他的耳中,他如何知道远在京城的事情?
谁死了?
是她吗?
萧惟想起了那一日在山坡边上的事情,“是永宁侯?”
他受了重伤,当时虽并未有丧命的迹象,可是……
“嗯。”长生点头,“那一年冬天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萧惟身子僵着,脸上的神色复杂的难以言喻,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嘲讽了自己,“死了?”
那如今她怕是更是恨他入骨了。
若他还留在常州,若他没有进入军营,若他没有化名潜入青云寨,怕是会面对无数的暗杀吧?
她最爱的丈夫死了,她岂会放过自己?
“她……如何了?”到底还是问了。
长生看着他,“永宁侯的嫡长子承袭了爵位,至于你想要知道的那个人的情况,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便是她还活着。”
“没有……”
“萧惟,你觉得我会有那般多的时间去打听一个没落勋贵的孀妇吗?”长生嗤笑,“我看起来很闲吗?”
萧惟一愣。
长生吸了口气,“不过李长林为人不错,应该不会欺辱孤儿寡母的,至少这些年京城也没传出永宁侯府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对不起。”
长生顿时又有些恼火了,“方才不是胆大包天了吗?怎么如今又想乌龟似的?对不起?本宫很缺你的对不起吗?!”
萧惟没有说话。
“滚出去!”长生随手拿起了手边的一本书扔了出去,“见了你就心烦!”
萧惟没滚,而是凝视着她,“这些年你可还好?”
“跟你有关系吗?”长生横眉冷目,“轮到你管?”
萧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的她怒火中烧却又不知道怎么的憋着发不出来,然后继续看着,看的她开始消气,开始渐渐的没了脾气。
“跪在地上很舒服吗?”
她上辈子,不,上上辈子一定是杀了他全家!
萧惟笑了,那张脸更是勾人了,站起了身。
长生气又不打一处来你,吸了口气正色道:“把你怎么到的水师,这些年都跟着聂胖子干了些什么都给我一一招来!”
“好。”萧惟笑着应道。
长生恼火:“笑什么笑?很好笑吗?”在土匪窝那般多年怎么还笑的出来?先前那般冷脸不是很好吗?对着她笑什么笑?!“听说聂胖子很看重你。”
萧惟收起了笑容,神色也转为了认真,“你……”
“我要水师的控制权!”长生沉声道,眼眸中的恼羞成怒已然褪去,换上了冷厉的让你真,“你可以做到吗?”
萧惟突然间想起了当年分别的时候她说的那些话,她说她要……“你……”他压下了心里的震惊,“你要水师的控制权……做什么?”
“你确定要我回答这个问题吗?”长生冷笑反问。
萧惟心沉了沉,“长生……”
“天下谁不知长生公主染指政权?”长生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你若是在水匪窝里面没听过的话,那现在便给我听清楚了,我要水师的控制权!”
萧惟眼里有着震惊跟着急。
“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的。”长生继续道,语气近乎冷酷。
萧惟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也便是在这一刻他方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她的变化,最深的变化,眼前的少女没有方才的恼怒亦没有出口伤人,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不容违逆的指令,高高在上,尊贵冷漠,这才是传闻中的长生公主。
长生神色不动,似乎在等着他的答复,又似乎根本便不在乎他的答复是什么。
“好。”萧惟应了,声音却是低沉的,没有被强迫的愤怒,也没有见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改变的悲伤,只有心疼,这三年多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成了如今这样子?记忆中的小姑娘便是强硬强势,可是心里却是暖的,而如今……“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帮你。”
长生避开了他的目光,对于他的答复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意外,可是却仍是无法坦然面对一般,这一刻她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她宁愿萧惟把这当成了一个交易,一个各取所得的交易,然而她在他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心疼,“错了!”公主殿下骄傲地道,“你不是帮我,而是效忠于我!连你的命都是我的,如今我要的不过是你的效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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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萧惟并未因为她贬低了自己而难过,微笑道:“是。”
长生不欲这种气氛继续下去,强硬地转了话题,“好了,说说看吧,你怎么到的水师?”
“好。”萧惟应道,从她离开之后开始说起,巨细无遗,便是卢荧的事情也没有掩去,三年多的时间不长,可他所经历的却是别人十年都可能不会经历完的,尤其是在青云寨的那段日子,“……我做过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也杀过无辜之人……徐涛反咬的话……并不是全部都是假的……”
他没想过隐瞒这些,做了便是做了,该受的惩罚他也会承受。
“放心!”长生嗤嗤一笑,“我做过的不会比你的少!”
萧惟心口突然间一热,手不自觉地伸向了她,握住了她的手,粗糙的大手包裹着她娇柔白皙的拳头,“别怕,有我在,所有的罪孽我来承担。”
长生压下了心口的揪动,把手给抽了回来,“谁让你承担?”随后便又道:“聂胖子对朝廷是忠心耿耿,对皇帝陛下也是如此,但对我这个意图祸国的公主便不一定了。”
萧惟皱了眉,不太喜欢她这般说自己。
“我花了这般多的心思去扶持水师不是想为他人做嫁的。”长生继续道,“你在这里也好,东西交给别人总不必交给自己人的好。”
萧惟嘴边闪过了一抹笑意,自己人,他是她自己人。
“不过聂胖子也不是好糊弄的人。”长生没留意到他的神色,“目前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继续做好本分便够了,只要你足够出色,聂胖子也会乐意当一个识千里马的伯乐。”
“是。”萧惟道。
长生继续道:“萧家的事情……”
“三年前便已经结束了。”萧惟打断了她的话。
长生看着他。
“我不欠他们的。”萧惟正色道,“往后也不该有任何的牵扯,不过若是她仍是不肯放过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话里指的她是谁不言而喻。
长生也没打算干涉什么,“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便是。”说完,拂了拂衣袖,“青龙过两日应该便回来了,等他回来你拜见一下吧,这几年你的这个师父可没少惦记你。”
“是我让师父操心了。”萧惟道。
长生颔首:“秦靖最近很闲,脑子也有些糊涂了,他若是找你说了什么你不必理会。”
“长生,我……”
“我没想过我们会再见面。”长生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真的没想过。”
萧惟心里涌出了一股酸涩,“可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
“不过既然碰上了,又相识一场,与其装成仇人一般形同陌路,不如各取所需。”长生继续道,“我需要信得过的人为我办事,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
“权势地位,荣华富贵。”长生看着他,目光却是冷漠疏离。
萧惟道:“我从未想过……”
“我能给的就是这些!”长生打断了他的话,“萧惟,经历了这般多,你也应该清楚这些对于一个人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重要!我可以给你!”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那你要什么?!”长生的声音厉了起来。
萧惟接不上话来。
长生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我能给的就是这些,你若是不想要也无妨,不过该为我做的你还是要做!你的命是我给的!”
“你还小……”
“若是这般认为让你心里好受些的话,你可以一直这般认为。”长生冷声道。
萧惟站起身来,“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你说了我的命是你的不是吗?既然我的命都是你的,我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不需要任何的回报。”他看着她,眼里只有她,“我喜欢你。”
长生脸色更加的冰,说了这般多他还不明白吗?难道真的要她明明白白地说他们不可能吗?还是直接说他变态?她才多大?多大?多大?!“我才几岁!?”
“是啊,你还小。”萧惟笑着道,抬手伸向了她的脸。
长生勃然大怒,“你真的不要命了吗?!”明明好好的,大家谈谈交易各取所需不就好了?又闹什么闹?!“萧惟你可知道你所做的这些足以……”
“聂将军很信任我。”萧惟却是道,“一直以来对我亦是倚重,我有信心假以时日我必定能够掌控整个水师。”
长生一股火被堵在了心口出不来,咬了咬牙,“如此甚好!”
“末将告退。”萧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行礼告退了,他想说的都说了,原本不想说的也说了,即便时机不对,但说了也不后悔,她年纪还小,不急,她想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急,她前方的路还很远,更不急,便是最终他也无法得偿所愿也没关系,至少这一路上,她需要他,他可以陪伴她往前走,“等你长大了,我会再说的。”
他不苛求回报,更不会为了得逞所愿而企图去伤害她,但是他永远不会放弃。
“你——”长生气极,就没见过这般犟的人!这世上没有女人了?就只看到她一个?!“再说本宫就割了你的舌头!”
公主殿下似乎丝毫没有被告白的喜悦,一味的恼羞成怒。
可究竟为何这般?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其实在很多年前,那还是少年的他的心思也已经很清楚了,只是当时年纪小,他小,她……也可以说是更小吧,也便直接忽略了,不可能的事情想那般多做什么?
可是现在……
那个少年已经长大了,更加肆无忌惮地表露着自己的心思就差没直接告诉他他艰难地走到这一步便是为了她。
可是……
可能吗?
长生抗拒这种情感,那会让她变得喜怒无常变得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情感,那个少年影响她的时间够久了,其实早在当年便已经不敢放任这种影响,如今更加不能,然而……她做不到。
越是冷漠冷酷,却越像是自欺欺人。
或许这般多年来,从未忘记过,或许当年本就已经动了心。
只是怎么可能?
作为顾长生的她无法接受,作为长生公主的她……渴望却又抗拒着这种诱惑,那个少年一如既往地一往情深,便是抛弃了全世界也不愿放弃她。
她不应该见他的!想要他做什么直接让人传令就是了,见什么见?明知道自己抵挡不住这份诱惑却还是愚蠢地见了!
这便是自信过了头的结果吧?
真真是自讨苦吃!
换一个角度来看,既然渴望,直接接受便是了,反正将来她也需要一个男人来生继承人来陪她走这一生,与其去选其他的不如就选这个熟悉的,至少在权力的腐蚀之下,他会比其他人更能坚守。
他们之间还有一份恩情在,有同生共死的情分在。
但在这事上面,一向杀伐果断的长生公主却无法决断了。
这个男人或许就是她的劫难!
……
秦靖是在两天之后才知道萧惟找过了长生的事情,知道的时候差一点便去将人给宰了,尤其是在发现了本该精心抖擞专心致志地投入水师发展计划中去的公主殿下精神明显有些恍惚之后,更是想宰人了。
除了护犊子的冲动之外,还多了一份忧心。
千百年来女子之所以及不上男子有许多的原因,其中一项便是感情用事,女子更容易陷入感情之中,被情感尤其是男女之情而迷惑了心智从而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荒唐事情来,女子可以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
他怕公主殿下会犯下这个可怕且致命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