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签筒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本身就不能用唯物思路来解释,说不定在百家签筒的心里,还会对于坚持用它来进行现实改造的我,给一个愚蠢的唯物主义者减一千分的评价,而那一枚铜板,同样玄奇异常,这两个神秘侧的事物聚集在一起,引起了某种变化,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也许从这位道长的玄奇之说中,我能找到什么端倪?”
这边,陈止想着想着,那边葛洪也详细阐述着自家的学说。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而玄并非冰冷无情,亦有其意志,是为大道,其唯玄道,可与为永,是以欲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只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
葛洪的这一番话,算是将自己的主张说的很明白了,随后又洋洋洒洒的说起诸多看法,却不是神仙谱系,而是这修行求仙的道理、根源。
陈止听着,不由点头,明白了里面的道理,也清楚了,为何鲍敬言会与葛洪针锋相对了。
“葛洪的思路其实很清楚,他这是知道,当今之世玄学大行其道,所以有心要借助玄学来宣扬神仙学,等于是把阴阳方士之说重新包装了起来,但他同样清楚,玄学毕竟是脱胎于经学,是无法直接论证神仙之道的,所以要加以改造,辅佐诸多项目,来证实自身之念,这就是闭关著述了。”
“尤其是这最后忠孝、和顺、仁信之说,更是体现出了他的雄心,要知道,这道教固然继承了阴阳方士之说,算是杂糅了阴阳家,但其精神本质更认同和倾向于道家,这就好像是法与术的关系,道教行事的种种方式,就是其术,接近于阴阳家,但其追求的法,却是大道,是精神上的框架,也是他们学术的源头。”
“道家老子曾有眼,天下因有不善,这才有善,乃是一种对比和对立面,因而善或不善,都无其意,不善不足以卑劣,而善也未必值得夸耀,诸子百家中道家并不时常讲善,而对善多有研究的,乃是儒家,甚至还有孟荀的性善说与性恶说之分,衍生派系,经过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已然是贯穿历史,哪怕如今,百家复蒙,但儒家经义的核心,依旧在士人心中。”
“葛洪这里强调忠孝、和顺、仁信,其实是为了在士大夫阶层中有号召力,不至于被排斥,同时也是为了让道教神仙说能有生命力,因为这积善行德,本就是社会道德的主流,任何时候往主流靠拢,都不用担心没有人认可。”
“这位葛小仙师的思路非常明确,如果放到后世现代,恐怕也足以称宗道祖,成一方教主,当然了,未来世界唯物横行,精神文明也要符合基本……那个物理法则,葛教主纵然成事,也只能制作理论工作,否则一样要被镇压。”
这并不是陈止在胡思乱想,因为在介绍了自家神仙学说的精神核心之后,那位葛道长就开始诉说起他一直在做的事了。
也许后世的人
,对于葛洪的记忆,更多是停留在《抱朴子》、这部他以自己的道号命名的著作上,一些丹方、化学成就,但对葛洪来说,他最为看重的,无疑还是其中讲述神仙之道,描述自己思想结晶的那部分。
此刻,随着话题的深入,便渐渐触及了葛洪最近的一些成果。
“所谓为善,亦是修行,极少程度,可以长生久视,贫道称之为积善功,观天地之仙,当有座次,有五仙之分,这其中分别,就在善功多少,如那地仙,三百善功便可,而天仙者,非一千二百善功不可得……”
耳中听着这些,虽然心里清楚,葛洪的这个善功学说,其实是朝着社会主流靠拢,为的是帮助神仙之说融入普罗大众,但依旧让他有一种串了频道的感觉,像是从历史位面,跳到了仙侠世界。
眼瞅着这葛洪越说越是来劲,俨然一副要给自己布道的样子。
想来也是,按着陈止如今的身份地位,在京城那边的人看来,可能只是边疆之守,不回中枢,则发展前途有限,可在道教、佛家,乃至那墨者墨家来看,能占据一片地方,还能完全掌控上下,有兵还有地,无疑是一个传播学说的好目标。
“这位道长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千里迢迢的跑过来的吧,不对,时间对不上,如果真是因为这个过来,那也得是在我战胜之后才能确定,现在消息才刚刚传入彭城吧?这位道长理应刚刚动身,但现在人都在这里了。”
想着想着,陈止也意识到,随着自己在北地的根据地和班底稳定下来,接下来恐怕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家流派的人,主动找上门来。
“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么想着,他听着那葛洪正议论着徐州有名的彭祖——
“彭祖寿八百而未能飞升,便是善功积累的不够,是以……”
暗暗摇头,陈止说道:“道长,这些事,我亦有兴趣倾听,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谈及关键,毕竟夜已经深了,你一路赶来,该好好休息才是。”
这么委婉的话语,葛洪自然听得懂,他倏的收声,转而笑道:“太守这是不愿听我聒噪,也对,这些事说来繁琐,要切身明了才能知行,其中权衡与玄妙,唯有亲自践行,方可有所明悟,外人之言,不足道哉。”
陈止也不辩解,笑而不语。
葛洪紧跟着就道:“但贫道说这些个,却也不全是因为私心,贫道为神仙排下谱系,并非心空胡说,而是循着《周易》之言而行,《周易.文言》中的四句话,乃是根本,便是‘善之长’、‘嘉之会’、‘义之和’、‘事之干’,此乃四德之根,诠释元、亨、利、贞,贫道观易,以易成书,寻仙之本,亦有所得,知道若要大成,也需集元亨利贞之事,其中那贞之源,就应在此处,在太守身上!是以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