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素知陈卿有大志,喜读书,此番长安之行,自那番邦商贾手中,得西域、泰西之见闻,又有游册,便略取百箱,以兹爱卿,望勉之慎之。”
听完了那位至尊陛下的一番口谕,陈止躬身行礼,口称谢恩,看着门前的一辆辆马车,这心里却着实有些触动。
因为随后那宦官传完了口谕,就一脸笑容的过来,与陈止轮起了交情,说清了这些礼物的由来,这才让陈止心有感触。
陈止之前时常入宫,待人平和,不因为宦官的缺陷就看低,对莫安节等有学问的宦官也非常尊敬,于是宫中上下,对他都颇有好感,也愿意和他说话。
“陈将军,你是不知道啊,皇上在长安城中,着实想念先生的紧,只要一得有书,便让人收集过来,就说是要给先生您留着呢。”
宦官说话之际,口中也有感慨。
原来,那位皇帝是在长安接触到了西域来的商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西域,乃至更西边王国的事迹,于是就询问了许多。
后来,知道这些商人带着很多书册,便让人收集起来。
皇帝到长安,其实已经近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中,他却也没有闲着,当然,他不是忙着处理政务,而是兴奋于长安和洛阳的不同,于是花费了很大的经历玩耍起来——
刘岱自登基以来,一直都是待在东都洛阳,并未来过长安,也不曾触及关中。
不过,刘岱到底是刘氏子孙,从小也是听着祖宗们的丰功伟绩长大的,年龄也不大,当然向往着关中的金戈铁马,时常回忆起祖先几位皇帝的雄姿,是以这到了长安之后,又是因为蜀地叛乱,颇有一番雄心壮志。
可惜,他这个皇帝虽然渐渐有了权柄意识,却还是受制于外人,军权实难掌握,最终只能被引导着,将这精力,发泄到其他地方。
只不过,刘岱在这一年中,与陈止频繁交谈,交情早就有了,也一直将陈止视为知己,陈止离开京城,前往北地,他还一直有些遗憾,时常想念,若不是有身边的宦官阻止,怕是早就不顾身份,写几封书信问候了。
但即便如此,等到了关中,身边的人对刘岱都是敬畏有佳,却没有了陈止那种良师益友的亲近,于是越发挂念,正巧那下面的人,为了讨他欢心,找了几个西域的商贾和舞姬,找了些稀罕玩意。
结果那皇帝问了几句,就知道了泰西有书,想到了陈止的嘱托和志向,就或者直接讨要,或者出钱购买,把个诸多书册,都收集起来,看差不多了,就让人给陈止送过来了。
这样的前因后果,陈止当然是心有感慨,但在感慨过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是皇帝,富有四海,钱财广博,更有诸多特权,这数量级和正常人都不一样,其他人收集书本,都是以本为单位,最多不过累积几箱,就算是那王家的书痴王奎,他收集书册,也是一本一本慢慢积累的,结果这位皇帝倒好,这一收集就是成箱成箱的,给我一口气送来
了百箱!怕是西域、西北地界,但凡有些流行的书册,都被他给拿来了吧。”
门外的七辆马车之中,每一个都装的满满当当的,以至于真正做人的车子,只有一辆,就这一辆,还还是人和箱子共存,听那小宦官的意思,他这一路上紧挨着书箱,车子一颠簸,书箱子晃动,别提有多难受了。
“皇上派奴婢过来之前,反复交代着,说是这次时间匆忙,又有那蜀地逆贼威胁,所以这搜集的书册不多,有点少,也不够全面,其中还有些许缺页残本,说是希望陈将军您别说他鲁莽。”
听得此言,陈止却是更生无语之感,又朝那几辆马车一看。
就这还是匆忙之间收集的,那要是全心全意的搜集,又会是个什么光景?怕不是要讲西域的书册都一口气搬运干净,才能罢休。
想是这么想,嘴里说的还是客气话,随后又吩咐府中仆从,给宦官奉上了几块碎银。
那小宦官几句话,得了好处,笑的更是开怀,只觉得自己的几个同僚,果然没有说错,这位陈止陈先生,当真是一个上道的人,难怪传讯的时候,那么多人争抢。
宦官这里还在想着,那边陈止就请着他入了堂屋,之前这宦官带来了皇帝的口谕,要先在院中宣读,先在说完了,也就可以叙旧了。
各自落座,陈止又问道:“阁下自关中来,又是皇上面前的近人,当时知道关中情形的是何局面,实不相瞒,本官自来这北地之后,消息闭塞许多,更不知那关中情形,心中担忧皇上安危。”
这句话乃是真心所言,刘岱真诚以待陈止,处处着想,二人名为君臣,但在陈止和皇帝的心里,对方乃是友人,当然担忧。
“这……”那小宦官稍微迟疑了一下,笑道:“陈将军,你看这话说的,其实按着咱家的看法,您当初就不该接了这任命,以您的名望、才华,又有陈家、杨家撑腰,哪里要来这里受罪啊,咱家这一路行来,这路这地儿,这桥,那叫一个颠簸啊,那路上更是风尘仆仆,那风沙叫一个大啊!”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却是左顾右盼,盯着几个来回走动的家仆、皂隶。
陈止见之,心里依然明了,便挥挥手,斥退一干人等。
那小宦官这才压低声音道:“陈将军,您也不是外人,咱家也不瞒您,这战事啊,不顺!”
“不顺?”
陈止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但凡是承平日久,王朝兵事都会有一定程度的衰落,但这事也是有个极限的,广汉王坐拥中枢之兵,粮草充足,亲率大军前往平叛,只要不刚愎自用,徐徐图之,则无往而不利,就算一意孤行,有京城兵马为根本,关中兵马为援军,蜀中兵马为辅助,一样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那么……
“这个不顺,是怎么个不顺法?”
陈止很干脆的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