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武皇后首触朝政(1 / 1)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冬十一月初三,午时三刻。

半个多月的航海,朝鲜半岛远征军,终于在九月下旬,在山东半岛登陆。莱州成山出发,沿着官道西行,淄莱两州府兵,沿途各回各家。洋葱层层剥皮,离开山东半岛,大军剩下五万。

等到十月下旬,进入河南道洛州,神丘军只剩三万。李治夫妇在洛阳,关中兵回关内道,只剩两千余卫士。十一月戊戌日,就是初一那天,洛阳宫则天门外,举行盛大献俘仪式。

苏定方和刘伯英,武康及诸位将军,全部身着戎装,押解俘虏进献:百济王扶余义慈,百济太子扶余隆,次子扶余泰等,五十八百济大酋。李治身穿衮冕,训斥声色俱厉,训完全部赦免。

封些闲散官职,在长安道政坊,安顿他们住下。扶余义慈和都曼,可以窜门下围棋,原本能玩斗|地主,阿史那贺鲁薨了。武康猜的不错,软禁他的第二年,就驾鹤西归了。

万余百济俘虏,男人分配将作监,为唐王朝做贡献;女的分配掖庭宫,给皇宫织布养蚕。各种技术人员,或表现良好的,都被朝廷特赦,诸位富商阶富。

散尽万贯家财,粮食布匹犒唐军,大大的良民。特赦为唐朝公民,给他几十亩地,安排成公务员。其余的贬为奴婢,赏给立功的将军,开启悲哀的人生。

阶仁运气很好,成为武康的奴婢,暂时住在道政坊。阶仁当过兵,编为部曲,看家护院;小少妇黑齿玉,伺候小晴起居;小萝莉阶明,做闹闹的书童。

处理完俘虏,开始论功行赏,李九龙颜大悦。神丘道东路远征军,上至大总管苏定方,下到普通折冲卫士。三代以内的家属,除去十恶不赦,全部赦免罪恶。

流放在外的,赦免回中原;关在监牢的,罪行既往不咎,都回家过年吧。为了普天同庆,赐天下大酺三日。天下万民百姓,可以呼朋引伴,聚众喝酒三天。

苏定方灭三国,皆生擒其国主,赏赐最为丰厚,成为最大赢家。金银财宝无数,两尺长的珊瑚,五光十色的珍珠,同僚无不眼红。他的嫡亲孙子,苏庆节的儿子,官拜备身左右。

武康是第二赢家,罢左千牛府将军,升左千牛府大将军。十六卫大将军,正式的大将军,正三品的武官。着实振奋人心,足以光宗耀祖,差点昏厥过去。

不过很可惜,南衙十六卫中,千牛府和监门卫,并不遥领府兵。左右监门卫,皇帝的看门保安;左右千牛府,皇帝的贴身保镖。用现代词汇描述,即中央警卫团,千牛府大将军,警卫团总司令。

李治亲写诏书,《册武康左千牛府大将军文》,其内容如下:阊阖任隆,周庐禁切,忠贤之允著,韬略之兼优。惟尔左千牛府将军,金华县开国公,柱国武康,志力沈济,襟情爽烈。早标奇正之术,弥光巡警之功。

偃沙巨海,功宣六豹,气压三韩。折冲之效有闻,瓜牙之任攸属。式畴徽烈,擢卫宸闱。是用命尔为,左千牛府大将军,勋封如故。尔其职思,无荒朕命,不虞之寄,可不慎欤!

武康研读三遍,品味其中之意,窃以为是夸奖。接下来的赏赐,延续坑人本色,赏赐的金银财宝,只给了一份清单。李九大帝的意思:妹妹新城出嫁,你们是老朋友,那些金银财宝,给她做嫁妆了。

这盆冷水浇的,很想抱头痛哭,你们兄妹太坑了。当初百济打仗,漱玉通过苏定方,给我写讨债信,开口千贯嫁妆。这些金银财宝,本打算给她添箱,被李九捷足先登,还得重新准备。

朝会结束回家,小晴得知喜讯,乐的几乎癫狂。大摆流水宴席,邀请街坊四邻,共庆夫君高升。武康小心翼翼,拿出清点白条,怯懦的解释着。媳妇言笑晏晏,晚上卧室关门,滚书房睡去吧。

十分糟心,彻夜难眠,诅咒李九,不得好死。今日清晨,更加糟心,新城派人,索要嫁妆。愁眉苦脸,去哪筹钱,没心情吃早饭。俸禄不能动,也不能从家拿,会鸡犬不宁的。

不能找皇后开口,拿姐的私房钱,给老情人添箱,我还是要脸的。绞尽脑汁之后,想到馊主意,找苏定方救急。先借他千贯,以后省吃俭用,用零花钱还债。

收起讨债信,钱顺匆匆报:“宫里来人了,是宦官王伏胜,带来圣人口谕。这个老匹夫,可谓油盐不进,送礼照单全收,饮宴全部婉拒。收礼不办事,要不要把他?”

抹脖子的手势,武康果断摇头,斟酌片刻说:“放弃王伏胜,不要下杀手,我们担不起。他与圣人感情深,是绝对的心腹,不会孝顺皇后。转移目标,攻略李德官,尽全力拉拢。”

说完离开书房,钱顺亦步亦趋,压低声音道:“李德官有侄儿,经营个小店铺,做布匹生意的。等回到长安,属下通知赵声,全天的监视,应该有收获。”

武康懒得过问,你办事我放心,放手去做吧。来到大门外,与王伏胜见礼,得到李九口谕。夫妻俩临时决定,巡幸许州讲武台,左千牛府护驾,壬寅日辰时出发。许州就是许昌,讲武台在临颍县(河南漯河临颍),原来叫尚书台。大概显庆二年,李九在那阅兵,改名为讲武台。貌似距洛阳宫,大约四百里。

武康应诺奉诏,拿两片金叶,打发王伏胜。心情很郁闷,刚出征回来,还没舒服几天,你丫就搞事。明天又得加班,找北衙百骑统领,确定往返路线。

望王伏胜背影,眼中闪过狠戾,我早晚弄死你。转身进门,钱顺上前,小声汇报:“再过两刻钟,是练武时间。演武场铜锣阵,已经准备好,要取消吗?”

武康听不,微微摇头,拳不离手,武不能废。斟酌片刻,吩咐钱顺:“去找楚神客,赵声和平郎,你们共同研究。洛阳至临颍,找最佳路线,尽快拿出报告。通知所有兄弟,跟随左千牛府,保护皇后安全。”

钱顺应诺准备,武康回到卧室,媳妇在绣鸳鸯。悄悄抱住她,来个法式热吻,再来浪漫壁咚。小晴气喘吁吁,揽着夫君脖颈,嗲声嗲气道:“夫君老实交代,你和少妇黑齿玉,有没有发生关系?”

此乃秋后算账,武康果断摇头,信誓旦旦保证:“我说话向来算数,不会和别的女人,发生男女关系。我说小媳妇,圣人扣赏赐,咱们没办法,不要再生气。现在和我说,渡海出征后,有无趣事发生?”

小晴嘟起嘴,依旧闷闷不乐:“在九月中旬,圣人看望李勣,赏赐他墓茔。到十月上旬,代国夫人杨氏,改封荣国夫人。正一品国夫人,位在王公母妻之上,人家好羡慕呦。”

就是个虚名,没啥羡慕的,武康很不屑,温言软语道:“她是皇后母亲,也是咱的伯母,你的楚国夫人,只能位居其下。先不说这个,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事?”

小晴扑闪眼珠,表情开始怪异,抬眼瞄门外,压低声音说:“那日拜访杨氏,也许事出突然,发现贺兰敏之。竟在杨氏卧房,衣冠不整,发髻凌乱。见我之后,低头跑开,我怀疑他们...”

意思不言而喻,武康嗤之以鼻,看来历史无误,敏之和杨氏,有内乱关系。那个老妖婆,那么大年纪,还是不消停。心中吐槽,交代媳妇:“她们家很够乱,咱们敬而远之,就当不知道吧。”

小晴乖巧点头,武康继续说道:“在两天之后,圣驾幸许州,我职责所在,必须跟着去。亲爱的媳妇,在家乖乖的,多陪咱闺女。我去演武场,如果有人找,派人通知我。”

又要分别了,小晴不开心,武康很无奈。来到演武场,接过千牛刀,走进铜锣阵。黑布蒙眼,扎起马步,轻轻点头。钱亮发号施令,亲卫蜂拥而至。

很快各就各位,手里拿鼓槌,钱亮喊开始,敲响铜锣阵。锣响四面八方,声音杂乱无章,武康绷紧神经,聚精会神倾听。不到两分钟,身后恶风不善,立刻转身挥刀。

感受轻微阻力,重物砸在脚下,身侧又来袭击,再次砍出刀锋。锣声越发密集,感觉越发灵敏,刀锋风驰电掣,劈砍周围靶子。忽然后背被砸,锣声戛然而止,四周寂静无声。

武康叹口气,扯掉蒙眼布,手拄千牛刀。扫视四面八方,悬挂九扇生猪,八扇拦腰截断,地上满是猪肉。转身看身后,有头完整生猪,貌似在嘲讽。不禁沉下脸,九头的极限,还是不能突破。

气氛开始压抑,保安垂首不语,有的战战兢兢。钱亮挠挠头,小心翼翼道:“大佬别生气,若是我来砍,被锣声干扰,定一无所斩。您连斩八头,已然难能可贵。”

武康不置可否,忽听稚嫩童声,是闺女往这边跑,阶明紧随其后。手舞足蹈的样子,像个快乐精灵。黑布丢给钱亮,千牛刀给阶仁,闪身离开铜锣镇。

抱起心肝宝贝,原地转几圈,逗的她咯咯笑。捏捏小胖脸,煞有介事道:“眉眼长开了,遗传你阿娘,也是美人坯子。小声告诉阿爹,不在书房读书,跑出来干什么?”

闹闹笑嘻嘻,抱脖子撒娇:“阿娘的任务,已经完成啦,处理透透气。阿爹太棒了,蒙着两只眼,能在铜锣阵中,连斩八头猪猡。也教教我嘛,闹闹想学武,将来征战沙场。”

差点被噎死,我的宝贝闺女,不能做花木兰。笑呵呵讲道理,闺女立刻噘嘴,挣脱父亲怀抱。从阶明手里,接过木横刀,仰起小脸说:“阿爹快教嘛,人家好想学。”

感觉很无奈,小模样委屈的,真不忍心拒绝。钱亮凑近前,递镔铁横刀。武康握刀柄,温言软语道:“既然闺女想学,阿爹自然会教。不过你要记住,练武强身健体,别想着当将军,那是男人的事。”

闹闹很不满,木刀给阶明,掰手指数落:“李相公的六娘,许相公的八娘,苏先生的孙女,都说您是大将军。闹闹也当将军,将来上阵杀敌,也要保家卫国。”

这闺女没救了,武康翻起白眼,懒得多说废话。拉开架势,脚扎马步,慢舞横刀。耍些花拳绣腿,动作比太极慢,就当哄小孩子。闹闹兴致很浓,舞动木横刀,欢乐的模仿着。

学的有模有样,武康更加头疼,有女汉子的潜质。宽阔演武场,保安靠边站,欣赏父女耍刀,不禁露出笑意。特别是阶仁,见爱女也模仿,比小夫人更像,乐的他眉开眼笑。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传来嬉笑,声音很熟悉。武康转身看,是媚娘和小晴,还有正太李贤。刚想打招呼,就听女儿惊叫。丢掉手中木刀,抬脚踢到身后,摆出淑女造型。

娇笑声再起,武康拉下脸,这闺女没救了。过去打招呼,闹闹向姑母行礼,靠在李贤身边,柔声细语道:“潞王表兄,你在做什么,不来找我玩。闹闹很想你,睡觉也梦见你。”

武康脸更黑,丢人现眼啊,李贤才五岁,就是个表弟。小晴也尴尬,媚娘笑嘻嘻,貌似很享受。李贤很害怕,弱弱喊舅舅,垂头不敢对视,怯懦的说道:“我也梦到你了,就在昨天晚上。”

算你小子识相,武康挽回面子,脸色好看许多。媚娘心情不错,翻白眼戏谑:“康郎快三十了,还吃外甥的醋,丢人现眼啊。小闹闹最乖,带表兄去游乐房,把你爹让给我。”

小晴心知肚明,一手牵闹闹,一手牵李贤,去游乐房玩耍。没走出几步,李贤小声道:“阿爷告诉我,女子要温婉,不能舞刀弄枪。闹闹别学武,阿爷不喜欢的。”

武康瞪大眼,盯向小李贤,想手起刀落。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女儿,信不信我揍你。你爹又是哪根葱,把他给我叫过来,乃翁揍你们父子俩。

闹闹乖巧点头,煞有介事道:“表兄说的对,闹闹不想玩刀,也不想当将军。阿爹非得教我,说能强身健体,真的好讨厌。表哥放心吧,以后肯定不碰。”

气的差点吐血,这个倒霉闺女,如此埋汰老子,彻底的没救了。保安忍俊不禁,媚娘笑逐颜开,小模样很得意:“看来你家闹闹,很喜欢我的贤儿。”

武康怒不可遏,直接拂袖而去,气冲冲回书房。端坐太师椅,鬼脸黑成锅底,女大不中留啊。黑齿玉小心翼翼,热茶放在书桌,低头站在旁边。

不到五分钟,媚娘款步来,眼里满是戏谑,示意小玉离开。关闭书房门,轻点康郎额头,没好气的训斥:“千牛府大将军,别小孩子气嘛,像什么样子?”

此乃耀武扬威,武康背过头去,懒得搭理她。媚娘浑不在意,坐在书桌对面,轻抿朱唇道:“神丘道主力班师,刘仁愿将军兵少,百济余党反叛。九月二十三,叛乱蔓延全国,响应者二十城。”

听闻此言,赫然回头,不可置信。不到半分钟,不禁喟然长叹,刘仁愿处境不妙。媚娘挤眉弄眼,拈起兰花指,话语饱含调戏:“还有更多战报,康郎若是想听,连眨三下左眼。”

武康嗤之以鼻,您三十六岁,不是十八岁,装什么纯情。纠结片刻,经不住诱惑,无奈抛三次媚眼。媚娘很满意,打开话匣子:“九月二十三,沙吒相如、黑齿常之,攻破泗沘外城。”

又是黑齿常之,我早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灯。泗沘城被围,军粮肯定不足,刘仁愿要头疼。脑筋快速转动,最后无奈摇头,结合泗沘城防,没有退敌良策。

媚娘继续讲:“叛军抢夺物资,继续进攻内城。刘仁愿老将军,一万七唐罗联军,经过艰苦作战,击退黑齿常之。黑齿败退后,在泗沘城南岭,筑起五个军栅。继续包围泗沘,伺机抄掠城邑。”

武康长舒口气,只要泗沘不破,百济复国无望。刘仁愿老将军,挺有本事的,不愧是悍将。突然想到什么,急不可耐问道:“王文度老将军,为何不去救援,难道真的病了?”

媚娘错愕片刻,点点头说道:“九月二十八,王将军抵达三文成山,按照朝廷旨意,册封新罗王金春秋。仪式进行途中,王将军突然暴毙,由随从完成册封。”

听罢如遭雷击,乌鸦嘴成真了,王文度猝死了,很不是时候。没时间惋惜,继续追问:“然后怎么样,金春秋是否率军,有没有支援刘仁愿?朝廷派了谁,接任王将军?”

媚娘回答:“联军攻破尔礼城,反叛的百济城池,再向新罗投降。联军继续进攻,黑齿常之败退,泗沘之围得解。此时刘将军,已与熊津兵会师。圣人启用刘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接替王文度统军。”

刘仁轨粉墨登场,武康兴致缺缺。他与苏定方不和,以后飞黄腾达,处处排挤老苏。后来兼修国史,又矫枉过正,大改老苏的历史。此乃公报私仇,人品相当不好。

媚娘深情凝望,握住武康的手,挤眉弄眼说:“上个月中旬,圣人突发风眩,双目不能视物。为了不影响朝政,竟然让我帮忙,阅奏章理政事。阿姊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武康再度懵逼,你丫没心没肺,李九是你老公。他遗传病爆发,你应该难过,别幸灾乐祸。不过话说回来,确实大快人心。越想越兴奋,很快笑出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