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八月十六日未时,多云。武康走在东明大街上,身边还跟着个“小正太”,穿着一袭白衣,身高一米五三左右,面如银盆五官俊美,正是女扮男装的崔九娘。昨天张大帅那首《大明湖》,成功激怒了人家,这不…过来兴师问罪了。
今天对于武康来说,是糟糕透顶的一天。本来请假十天,哪知被顶头上司、司法郑参军驳回,勒令他马上回州衙,率不良卫倾巢而出,保护金龙祥瑞,平安离开婺州城。崔刺史还撂下狠话,哪个部门出了问题,马上摘管事儿领导的帽子。
因为前几日睦州突降暴雨,恶劣天气阻碍大军行进,脾气火爆的程咬金按捺不住,亲率五十骑兵,快马加鞭来到婺州。
李勣、崔义玄、程咬金,三位大佬商议决定,不惊动百姓,辰时之前秘密离开。衙役、官吏、不良人全部配合行动,甚至紧急征调了部分府兵。
武康是被如烟从被窝里揪出来的,许三郊带着郑参军的命令,还带来了皇宫里的高官,说是宣读圣旨。
一下子搞的家里鸡飞狗跳,就像吹响了紧急集结军号。武康不了解唐朝宣旨套路,只能按照《神探狄仁杰》里的套路,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学着电视剧里,挺直腰板双手抱拳,中气十足喊了句:婺州不良帅武康,恭请圣安!
宣旨人员全部懵逼,第一次遇见这种套路,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队伍前面一个红脸胖子,上下打量他一眼,片刻后也双手抱拳,斜着举过左肩,说了句:圣躬安。
武康继续按套路出牌,撅着屁股磕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下红脸胖子李勣也懵逼了,脸憋的更红,当即给他打上“佞人”标签。如此炉火纯青的马屁功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圣旨大概意思,因为他发现并救助金龙,赏铜钱万枚,也就是十贯钱,还有几匹上等绸缎。全部加起来,大概二十贯左右,也算一笔巨款了。
宣旨完毕,李勣带着众人直接走了,小费都没要他的。武康和许三郊火速回州衙,路上从许三郊口中,得知唐朝接圣旨套路。除诰命、敕命、诏书这三类圣旨,其他的都不用下跪,更不用山呼万岁。
武康鼻子都气歪了,冲许三郊劈头盖脸破口大骂,骂他为何不早点说,一直从工匠胡同骂到衙门口。许三郊差点哭了,也没地方说理,事发突然,哪有时间科普?
几十名骑兵威风凛凛,护送着铁笼子离开。武康也见到了黄金蟒,这货肚子小了不少,生活更是滋润,好像还长大一些。它一旦回到长安,将迎来蛇生巅峰,会被当成祖宗供起来,白素贞都没它活的潇洒!
忙活半天累成狗,终于把黄金蟒礼送出婺州。回到卫所办公室里,拿出红脸胖子给的信,刮去信封上的印泥,摊开里面的信纸。看着娟秀的飞白体,又看看“昭仪”落款,再通读完内容,一时间感触良多,想仰天狂笑,又想捂脸痛哭。
武姐姐的信里,字里行间都是感激,感激他进献金龙祥瑞。武康对此表示理解,她今年刚被封为“昭仪”,就有黄金龙降世,其中什么意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表达完感谢,又玩了一把乱认亲戚。两个武家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硬生生被她改了族谱,强行搞成了同宗。给的辈分还不低,是她的堂弟。这让武康欣喜若狂,毕竟以后近百年,武家人全部飞上枝头,野鸡变凤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然而武姐姐大权在握后,把她两个兄长搞死了,估计也会搞死堂弟吧,何况还是便宜堂弟。想到这武康救想抱头痛哭,纠结了许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禁又想起那个“曌”字,历史记载她曾造了二十多个汉字,是除了仓颉仓老师以外,造字最多的...
越想越觉的好笑,正在办公室美着,姜大牛急匆匆跑进来,说崔小娘子就在州衙外,指名道姓要见他。武康登时就苦了脸,也不能在手下面前认怂,硬着头皮出门。
崔九娘一身英姿飒爽的儒袍,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大明湖什么意思?
武康差点儿被噎死,支吾半天才实话实说。
崔九娘听罢捂嘴直乐,“癞蛤蟆”那个称呼,是她的婢子自作主张。她只是把白马送出,并没说“玷污、嫌脏”的字眼,也是婢子添油加醋。
武康很是莫名其妙,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那小婢女。然而事情还不算完,无论他怎么解释,崔九娘非逼着他吟诗,作为那首大明湖的补偿。
无可奈何之下,再次客串文学搬运工。不敢搬唐朝诗人的,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世,直接搬宋朝的。剽窃也是一门儿技术,体育老师又捅了大篓子,一曲“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搞的小娘子直接羞涩,自然而然开启约会模式。
东明大道是婺州城主街道,繁华程度还不如后世小县城,再加临近秋收,街上行人稀稀落落。两边店铺门可罗雀,店老板无精打采,有的直接趴柜台上睡觉。
两人并排而行,男高一米八三,女高一米五三,传说中最萌身高差。对于九娘的心思,武康多少也了解,并不反对做一家人。
这年头儿娶五姓女,和后世娶小马哥闺女差不多,是许多英雄豪杰的梦想。大唐已故第二任总裁李二,当初就想让五姓女进宫,结果人家根本不鸟他,嫌弃李家血统不纯。
你侬我侬间,前方传来哭喊声,依稀还有吵架声。几丈外道路东边的一家店铺,一对年轻夫妇正卑躬屈膝,男人哀求一个彪形大汉:“六郎高抬贵手呀,这月茶钱昨天刚交过,交给八郎了,今天怎么又来收啊?”
妇人边掉泪边帮腔:“六郎饶了我们吧,我们小本经营,根本拿不出五十文...现在都忙着收秋,没客人来买布,今天还没开张呢。放过我们吧,真的没钱...”
“少废话”,大汉横挑鼻子竖挑眼,比秃尾巴狗还横,捋胳膊挽袖子喝道:“谁不知道你们裘记绸缎庄,在婺州城数一数二,少在我面前哭穷。给老六不给我,看不起我是吧?赶紧拿钱,否则砸了你的铺子!”
店老板都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着。看到这武康心知肚明,又是地痞无赖勒索商人的戏码。商人社会地位低,只要良人都能欺负,就自己知道的,他们头上有三座大山。
第一座就是不良人,巧立名目勒索商贩,犹如家常便饭;第二座是市吏,司仓参军手下,靠吸商人血过活。司仓参军主管市场、仓库,市吏管市场,库吏管仓库。
第三座就是这些地痞无赖!不良人、市吏多少还要点脸,每月每家收一次,痞子们没脸没皮又贪得无厌。每个团伙都来,单个团伙不同人,也会多次过来。
三座大山压顶,婺州商业想发展,无异痴人说梦。武康前几天曾上书,请施法郑参军批准,开展全城扫黑打恶行动。到现在七天过去了,帖子石沉大海。老小子是不良卫的顶头上司,他不批准,谁也没办法。
突然感觉手腕被掐了,低头看到气呼呼的九娘,长长指甲狠狠掐着,疼的他嘴角直抽。都说五姓女知书达理,个个温婉可人,眼前这位是西贝货吗?
崔九娘松开指甲,指着那个痞子说:“这些混蛋欺负良善,你怎么不去管?这是不良卫分内之事!”
武康微微摇头,压低声音解释道:“这还真不归我们管,归司仓参军的市吏管。九娘你要明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强出头捞过界,向来是官场第一大忌。”
“你跟我去找孙参军,让他派人处理”,崔九娘还是个急性子,拉着他袖子就走。
武康一阵头大,赶紧压低声音劝道:“九娘先别闹,咱们名不正言不顺,谁也指挥不动孙参军。能对他颐指气使的,除了录事参军,就是你家大人崔公。不要和我说找崔公,他就是再宠你,也不会允许你干政,说不定还会骂你...”
店铺里争执升级,痞子颇有些不耐烦,抱着匹上好绢布就走。夫妻俩赶紧拦住,不停的求爷爷告奶奶。
痞子更加上火,一脚将妇人踹到在地,踹的妇人捂腹呻吟。又骂骂咧咧扬巴掌,狠狠抽店老板脑袋。
店老板顾不上疼,扑通跪在地上,抱痞子大腿声泪俱下。这位应该是狠角色,吃瓜群众都不敢上前,隔着老远看热闹。
武康又觉大脚指生疼,低头看了眼,一只绣花鞋的鞋跟,踩着左脚狠狠磨着。一时间也想抱头痛哭,这妹子太暴力了,都是崔公、崔五给惯得。
妹子狠狠白他一眼,迈步要去事发现场。武康赶紧扣住她手腕,苦口婆心劝道:“我的小姑奶奶,咱别闹了成不?你想干什么,过去大喝一声,我家大人是崔刺史,你把布给他赶紧滚,否则...你还真这样想啊!”
武康哭笑不得,继续讲大道理:“你把崔公搬出来,先不说带来的负面影响,就算完美解决又如何?你能保布庄一次,能保一辈子吗?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崔九娘显然听进去了,轱辘转动小鹿眼,片刻后说道:“不拿耶耶狐假虎威,我让布庄掌柜去告状。你不是说耶耶是婺州青天吗,他一定会秉公处理,狠狠教训地痞。”
武康不由得乐了,摇摇头解释道:“掌柜恐怕不会听你的,商人社会地位低,宁愿破财也不愿和官府打交道。再退一步讲,崔公完美断案,也是治标不治本。地痞拉帮结派,这个关进大牢,那个又跳出来。举例来说,他们堵布庄门外,不让客人进店。不触犯唐律,就能整的布庄关门!”
崔九娘哑口无言,柳眉都拧出疙瘩了。此时冲突又有新进展,店老板终于认怂,让媳妇拿出五十文钱。痞子丢下布,心满意足接过钱,还在手里掂几掂,转身冲围观者呵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把招子给你们挖了!”
吃瓜群众纷纷转身,个个敢怒不敢言。九娘眼见痞子扬长而去,气的直跺脚,冲武康耍公主脾气:“我不管,你必须解决了,否则...否则我告诉耶耶和五兄,说你欺负我!”
哎呦我的妈,这是造了什么孽,武康一个头两个大,心说你是唐朝女娃,你把矜持丟在家里了吗?
无奈一声叹息,从腰间拿出个物件,十公分长绿色号炮,看着她说:“我刚定下规矩,不良人办案,至少两人同时在场。稍等片刻,我给手下发信号。”
说到这挺直腰杆,高举绿色号炮,煞有介事喝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说罢竹节噙在口中,吹出了刺耳的哨音。声音太过嘹亮,吸引所有人目光,包括那个痞子。
武康伸手指他,扯着嗓门呵斥:“呔!你...就是你,不要左顾右盼!如果不想去不良卫喝茶,就乖乖听本帅指挥。站在原地不许动,慢慢举起双手!”
痞子吓的一哆嗦,二话不说赶紧照做。他们都是小打小闹,真正在婺州横着走的,只有不良卫里的不良人。恶人还须恶人磨,他们最怕的也是不良人,真要进了不良卫,不死也得脱成皮!
武康带着九娘过去,距离痞子一丈处停下,拔出腰间横刀,亮出狗牌儿厉声喝道:“吾乃婺州不良帅武康,继续听我指挥。双手保持高举,身子慢慢往下蹲...做的不错,左手不要有动作,慢慢放下右手...把铜钱放在脚下,双手抱头...”
吃瓜群众见有了新热闹,又把目光聚集过来,不过比刚才离的更远。武康正想过去,从旁边小巷子里,跑出俩气喘吁吁的不良人,是姜二牛和周浩。
二人眼见如此情况,马上明白过来,不待武康吩咐,腰间横刀同时出鞘。大踏步来到痞子跟前,敷衍的亮下腰牌儿,周浩厉声呵斥:“某乃婺州不良人,现在听我指挥。缓缓放下双手...趴在地上...我说趴在地上,听不懂人话吗,耳朵里塞驴毛儿啦?”
痞子差点吓尿,哆里哆嗦趴在地上。姜二牛横跨两步,横刀缓缓下压,刀锋几乎贴在他脖颈上,下最后通牒:“不要有任何动作,也不要想着反抗,如果我感觉丝毫威胁,立刻手起刀落!”
周浩收刀归鞘,拿出背后麻绳,把痞子双手扭在背后,捆结实打成死结。姜二牛也收起刀,和周浩一起架他起来,然后猛蹬腿弯儿。痞子扑通跪倒,二牛再把刀架他脖子上,周浩扯头发往后拽,强迫痞子仰起脸。
武康慢悠悠来到近前,居高临下盯着那张煞白的脸,呵呵冷笑两声。
痞子上下牙关直打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结巴着挤出话:“大...大帅,奴没有得罪您啊,奴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总得给个理由吧!”
武康缓缓弯腰,几乎贴到他脸上,压低声音说:“想要理由?本帅给你找一个,嗯...本帅看你不顺眼,想找你晦气!这个理由,够吗?”
痞子脸白如纸,脑袋下意识摇晃,头发又被猛拽,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都下来了。
武康一声嗤笑,捡起地上铜钱,平伸夸大左掌,一枚枚码铜钱,码成三个柱子,不多不少五十大钱。把钱移到痞子眼前,带着疑问语气,阴阳怪气儿说:“这些钱...”
“您的,是大帅您掉的!”
武康又乐了,慢慢移动左手,移到身侧停止动作。铜钱被柔软小手拿走,崔小娘子眉开眼笑,捧着钱跑向布庄,塞到妇人手中。妇人一时泪如泉涌,不断作揖道谢。
武康的所作所为,本质上讲是作秀,向众商户释放信号,我武康可以保护你们,赶紧挂靠在我的名下。
所谓的“挂靠”,在古代非常流行。商人想要安稳营生,不受地痞无赖或其他势力勒索,都会找当地官员做靠山,一般选择官二代。每年孝敬他们铜钱,说白了就是保护费。
婺州二代很穷也很黑,商人苦心经营一年,大半营利都要上缴,渐渐很少有人挂靠了,宁愿被地痞无赖勒索。武康寻思着,有时间和二代们聚聚,再让出一两成制冰利益,换取婺州商人的挂靠。
等崔九娘回来,正想吩咐手下放人,脑中又闪出主意。公厕、垃圾桶计划已经在进行,二十天左右全部完工,到时需要环境协管员,负责治理乱丢垃圾、随地大小便。
因为牵涉到罚铜,这些为害一方的地痞,就是最好的协管员,干脆把他们收编了。想到这笑的更开心,冲痞子淡淡说道:“带本帅见你的头目,有笔买卖关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