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道:“少不了你的!”
萧月熹对这类甜食一向敬谢不敏,当面前摆了一碗散发着淡淡花香的蜜露时,眉心就止不住地抽了一抽,脑仁也泛起一阵抽痛。
她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赵荣华浅尝一口,不由赞叹道:“皇后娘娘这蜜露真是好,甜而不腻,花香怡人,怎么做的呀?”
且不管她是真心赞叹还是溜须拍马,总之她这一起头,大家都不由跟着赞叹起来,一时间,一言不发的萧夫人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又分外显眼。
陆锦绣颇随意的问了句:“萧夫人觉得如何呀?”
萧夫人硬着头皮撑出一副面不改色来,淡然地尝了一口,眉尾便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这也太上头了!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炸裂开来,一路烧灼进胃里里,萧月熹只觉一阵头晕,心中拿这碗蜜露跟李然开的汤药做了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她宁可喝药也不想再喝一口这玩意儿!
饶是心中掀起狂风暴雨,萧月熹面上却还能维持着一抹得宜的笑意,缓缓道:“……挺甜的。”
她实在说不出面前这碗东西好喝这样的话,感觉说完要遭天谴,想了好久才想到要说这句,即是实话,也不会太拂陆锦绣的面子。
然而就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赵荣华巧笑嫣然,看着萧月熹眨了眨眼,不只是故意还是无意地调笑道:“嫔妾瞧着夫人这般勉强,还以为您要说不好呢!”
“你想多了。”萧月熹漠然道。
赵荣华面上笑意更浓:“哦?是嘛?”
萧月熹没有理会她话里话外掩藏着的心机,她正被那一小口蜜露齁得难受,连口都懒得张。
一直笑容满面的陆锦绣忽然道:“看来萧妹妹是真的不喜欢本宫这蜜露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笑意退了个干净,语调也冷了几分,似乎对萧月熹的冷淡感到恼怒万分。
萧月熹从容道:“皇后娘娘这可就想差了,臣妾只是久病口轻,享用不了这等美味。”
“那倒是本宫的不是了?”陆锦绣的神色愈发不好看了。
萧月熹垂下眸子,正欲说话,忽然听到不远处那两个宝林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木蓝说过,那两个宝林是户部侍郎林泽家的一对双生姐妹花,采菽与采薇。一齐入宫,一齐被封为宝林,也算是林侍郎的福气。
都是宝林,未免叫错,便一个菽宝林一个薇宝林称之。姐妹二人按照一个模子长,一眼望去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菽宝林是姐姐,性子稳重些,薇宝林则活泛些。她拉了拉姐姐的手,小声嘀咕了些什么。
两人的动静都很小,旁人的注意力又都落在萧月熹的身上,自然没人理会她们,可萧月熹就不同了,她耳力很好,不用可以去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薇宝林道:“姐姐,那位萧夫人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恃宠而骄,目无礼法啊!”
菽宝林道:“一个没教养的粗鄙之人罢了,你我不必出声,等着看笑话就好。”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仿若不是来赴宴的,而且坐在戏楼里等着看戏的。
萧月熹抬眸看了她二人一眼,继而又看向皇后,颇为无辜地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动了肝火了?”
陆锦绣吸了口气,唇边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语调却愈发冰冷:“萧妹妹,本宫知道你不拘小节,很多事都顺着你,你还想本宫如何?”
萧月熹“诧异”道:“皇后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
赵荣华一拍桌子,看不过去一般气急败坏地指责道:“萧夫人,虽然您位份尊贵圣宠不衰,可你也该懂得收敛吧?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这样扫皇后娘娘的兴,你也太,也太……”
说到最后,她一副气的说不出话的表情分外逼真,她扭头又对陆锦绣道:“皇后娘娘,您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臣妾都替您委屈!”
萧月熹沉默以对,漠然旁观着这一出闹剧,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
陆锦绣也沉默不言,她的好姐妹陈绫更是从最开始就一言不发,更没有表态。
气氛有些尴尬,赵荣华见没人理她,只得悻悻然闭了嘴,可愤恨鄙夷的目光却还停留在萧月熹的脸上。
萧月熹便朝她望了过去,漠然问道:“说完了么?”
她的目光波澜不惊,毫无起伏,赵荣华却被她这样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没来由地抖了抖,就听萧月熹又道:“我也太什么?没教养?还是目中无人?”
赵荣华面色一僵,有些心虚地咕哝道:“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呵!”萧月熹淡然一笑,可那笑意还未答眼底,就消失无踪了。“就是不清楚所以才问你啊,赵荣华。有什么话呢,不要在心里憋着,说出来多好啊?”
赵荣华左右看看,见刚才还姐妹相称的几人均没有要插言相助的意思,心下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了。
可这不对呀!她之前明明偷听到皇后跟陈嫔的对话,皇后那样厌恶萧夫人,她这马屁断不该拍错才对,怎么皇后那样平静?
赵荣华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偷偷望了眼皇后,却见皇后突然开口:“好了,都是小事,赵荣华不必如此。”
骤然被皇后丢过来一个台阶,赵荣华松了口气之余,还有些后怕,不明原因的。
陆锦绣又看向萧月熹,道:“萧妹妹,你入宫也有些日子了,如今还肩负着协理六宫的重任,行事还当稳重得宜。”
萧月熹挑了挑眉,直言问道:“臣妾不知哪里失仪,还望皇后娘娘明示。”
陆锦绣眼中划过一抹愕然,似乎是想不到萧月熹竟会突然发难,谁的面子都不给了。
陆锦绣的目光冷了下来,好一会儿,她面上才涌起一抹难以置信的意味,捧着心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萧夫人,就算皇上看重你,你也该清楚,本宫是皇后,在本宫面前,你就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吗?”
萧月熹道:“皇后娘娘,臣妾跟尊重您啊,纵使臣妾再不喜欢甜食,也用了娘娘赏的蜜露,从头到尾没一句不敬之辞,这样还不算尊重吗?”
陆锦绣张了张嘴,竟被噎住无话可说。
萧月熹勾起半边唇角继续道:“倒是这位赵荣华的言行让臣妾很不能理解了。赵荣华,在你眼里可有尊卑之分?区区一个荣华,竟也敢越过皇后娘娘教训起我来?赵家的家教真令人敬佩啊!”
一番话让赵荣华出了身冷汗,刚才她说的那些话纯粹是在讨好皇后,她也相信皇后是清楚这一点的,可事情从萧月熹的口中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先前还暗讽萧月熹没家教的她,这会儿成了最没家教的。
局面越来越僵,偏偏萧月熹并不打算放过赵荣华,不把事情闹大她是不会罢休的。
萧月熹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日后这种小宴就不必请臣妾来了。左右臣妾做什么都是没规矩,不懂礼数,何故在这里讨人嫌?”
陆锦绣面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似乎在努力地把场圆回来:“萧妹妹这是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几句玩笑话,妹妹切勿当真。”
“玩笑话?”萧月熹冷笑。“平南侯府的家教、诰命夫人的品行都能拿来开玩笑,还真是有趣啊!”
闻言,赵荣华又一身冷汗,忙为自己辩解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啊!请皇后娘娘明查!”
“皇上驾到——”
这一声几乎与赵荣华的最后一句话一同响起,惊呆了殿中的所有人。
几人忙手忙脚地起身接驾,一道明黄身影就这样徐徐走进。
慕云轻的目光最先落在萧月熹的脸上,见她神色淡然,才微微放了心。
他也是太过不放心了,才会过来看看,他知道以萧月熹的性子,多半不会真的跟人起冲突,能忍则忍,可他不希望她忍,不希望她受委屈,就只好亲自来给她撑场面了。
礼毕,陆锦绣上前恭顺地开口道:“臣妾还以为,皇上不会对这样的小宴感兴趣呢。”
慕云轻漠然看她一眼,又在萧月熹的位置上扫了一圈,满脸惊奇地指着桌上的蜜露问道:“那白瓷碗里装的,不会是蜜露吧?”
萧月熹福身答道:“回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亲手调制的琼花蜜露,陈嫔她们都说好喝,可惜臣妾口味清奇,扫了皇后雅兴。”
短短一番话,慕云轻便明白了大概,心道:果然还是受委屈了。
慕云轻倏然笑出了声,笑了一会儿才打趣道:“你呀你呀!朕都说了让你不要来,这花花草草糕点蜜露的,哪一样是你喜欢的?”
萧月熹一怔,继而明白了慕云轻的用意。她面上摆着足以以假乱真的恭敬,肃然道:“皇后娘娘宴请,不至是为不敬。”
立在最末的薇宝林低声咕哝道:“切!刚才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皇上面前她倒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