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人转眼间就换成了木蔻，她震惊、愤怒到失控，她想不通，即使木蔻给了她那么多理由，她也还是想不通。

萧月熹道：“木蔻，这么多年以来，我待你如何，你真的一点都没放在眼里吗？”

在木蔻眼中高高在上的萧夫人说出如此放低姿态的话，回应她的却只有冷笑与嘲讽：“呵！我当然放在眼里了……我若不看着你自己犯蠢，又怎会这么痛快呢？”

“木蔻！”萧月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你非要这样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么？”

木蔻挣动了一下被铁链锁住的双手，没能挣开，便双手抱拳狠狠搡了一下萧月熹，也吼了回去：“萧月熹！你到底在假惺惺地等什么？都到了这一步了，事实摆在你面前你都不相信，你还想等我说什么？”

萧月熹目光沉沉地看了她片刻，缓缓放开了她的衣襟，退了两步，面色一片淡然。

“我明白了……”萧月熹喃喃低语道。“木蔻，我明白了。”

木蔻挑眉：“你明白什么？”

萧月熹抬眸，目光清冷深远，她道：“就算你恨我、恨我父亲，眼下也不是你报复的最好时机，到底是谁跟你嚼了舌头，让你突然改变主意提前行动的？”

木蔻一怔，继而嘲讽道：“哈哈！萧月熹，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还是那么让人讨厌！为什么一定要有人跟我嚼舌根？我自己就不能突发奇想了么？肆意妄为难道是你的特权不成？”

“因为你在故意求死。”萧月熹漠然看着木蔻，再掀不起任何的情绪波动来。她的目光几近于空洞，却并不显得无神，而是洞悉一切的从容。

萧月熹看着木蔻，仿若看一个陌生人，有理有据地分析起来：“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弄出这种事，所以我猜，这个人是在我离开之前就已经跟你通过气了。”

一场暴怒过后，本就不在全盛时期的身子骨就更脱力了，萧月熹缓缓地踱回桌子前，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摇晃。她一派从容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未端到唇边，就抖得洒出去半杯——这个坎儿，她怕是有些日子要过不去了。

萧月熹继续道：“你的出身一直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上点心，都知道你父亲是做什么的，知道你的易容术不是难事。而你经常被我派到侯府去探望大嫂，有很充裕的时间和这个人通气，所以我斗胆猜测，在你背后煽风点火的，和引我去滨州的原本就是同一批人。”

“这个人会许给你什么好处让你放弃原定的计划呢？”萧月熹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才道：“譬如……我在滨州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萧家上下都会被人唾弃不齿？唔……具体一点的我想不到。不过大概就是这样吧？不然你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木蔻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变得无比铁青，低吼着：“你闭嘴！”可萧月熹显然不会听她的。

萧月熹继续道：“不过爬床的牺牲未免太大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

闻听此言，木蔻笑了起来，满面癫狂地道：“你对我的了解？萧月熹，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了解我？你了解我吗？真的了解你会看不清我的本质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萧月熹，你蠢得这么可爱，到底是靠什么当上监国司正使的？”

萧月熹毫不理会她的讥讽，自顾道：“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我说的到底是对是错，你心里应当有数的。我只问你，到底说不说那个人的身份？”

木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萧月熹反问一句，道：“你会知道的——来人！”

进来的是何通：“萧夫人有何吩咐？”

“带走吧，我不想问了。”萧月熹平静地摆了摆手，一丝倦意弥漫至四肢百骸，萧月熹支着头动都不想动了。“看好了，别让她自尽，也别让人有机可乘灭了口。”

何通一怔，立刻意识到事态不对，连忙应是想要把人拖走。

“啊——”木蔻突然一声长啸，虽双腿被缚却依旧敏捷地径直向萧月熹撞了过来，萧月熹的感官还有些迟钝，她离得又太近，这一下没躲开连人带椅子都被她撞倒在地上，紧接着就是木蔻站立不稳的身子朝她倒了过来。

一旁的何通脸都吓白了，却也来不及阻止这一幕的发生。萧月熹正打算来个略显狼狈的就地一滚，就见门外忽然刮进一道明黄色的风——是慕云轻听到动静后冲了进来，在木蔻倒下之前，随手一抓便扯着她的衣领将她甩到了一边。

“月熹！”皇帝陛下又惊又急，声线都是颤抖的。“没事吧？”

萧月熹摇头说没事，几乎像是本能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慕云轻立即揽着她的腰身将她扶了起来。

再看向何通，皇帝陛下的目光就好似要吃人了。

“皇上息怒啊！”何通慌忙跪下高呼。

萧月熹道：“算了，我这不是没事嘛。何公公，劳烦你将人带走，一定要小心看管。”

何通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皇帝陛下，就听后者没好气儿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是！”何通连忙应声，心道这事算是糊弄过去了，这位萧夫人果然是保命符，讨好了她比什么都强！

“哈哈哈哈哈哈——”被扔出去的木蔻突然低沉地笑了出来，她阴狠地瞪着萧月熹，咬牙嘶吼道：“萧月熹，没用的！从我这里，你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情报！你对付犯人的那一套，我有什么没见过没听过的？你能唬得住我？”

萧月熹道：“反正你也不怕，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呢？好了何公公，快带走吧。”

“是。”

终于弄走了这个如同魔障了似的木蔻，萧月熹的心中五味杂陈，她看了一眼慕云轻，自觉地解释道：“挑唆她的应该跟一直想杀我的那批人是一伙的……”

“别说了。”慕云轻打断道，眼底满是心疼。“她嚎得那么大声，我在门外都听见了。月熹……”

慕云轻轻轻抱住她，语调极为温柔：“很难过么？那就哭吧，我在这里，一直都会在这里。”

萧月熹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嗅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味，眼眶有些发酸发胀。刚才与木蔻对峙，她也气红了眼，却终是一滴眼泪都没掉。可这会儿，被慕云轻这样抱着，听着他的话，莫名的就觉得有些想哭。

萧月熹轻轻推了推他，再开口，声音就有些黯哑了：“放开我……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也能省点力气。累了，想休息。”

“好。”慕云轻点点头，然后在萧月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微微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萧月熹惊呼一声，羞愤地抬头瞪他。回她的，是无比淡然的一句：“不是累了吗？我帮你省省力气。”

“……”萧月熹无言以对。

慕云轻轻笑一声，将萧月熹放到榻上，又道：“穿着外衫睡觉不舒服吧？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萧月熹：“……不用了！”

慕云轻摇摇头，也不勉强她，极为自然地在她身侧躺下，单手撑着头，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不等萧月熹抗议，便道：“睡吧，我守着你。”

他这副模样，让萧月熹明白了什么叫做大尾巴狐狸，本就不困，只是有些累的萧月熹见了此情此景，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她还有账没算，更是来了精神，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也单手撑起了头。

“皇上，最近宫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萧月熹没发现，她微微勾着嘴角意味深长看着人的模样，也像只大尾巴狐狸。

皇帝陛下顺杆爬上去：“没有夫人，宫里哪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萧月熹道：“是嘛？不过我在滨州这些日子，倒是发现了不少趣事，皇上想不想听？”

皇帝陛下眼皮一跳，本能地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不会太友善，弱弱地问了句：“夫人，我可不可以不听？”那委屈的模样，仿佛萧月熹不是要同他闲谈，而是想取他小命。

萧月熹从未听说过哪个皇帝能像他这般，一时目瞪口呆忘记了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直到发现慕云轻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被此人绕进去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萧月熹的目光重又变得不太友善了：“不行！我睡不着，就是要给你讲讲！我在滨州……”

“月熹。”慕云轻突然严肃了起来，目光坦诚无比，语气也是郑重无比：“你是要说藏锋阁和守月吧？我都告诉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生气？你一生气，我就害怕，我一害怕，就……”

眼看着他要是再说下去，撒娇的意味就要掩盖不住了，萧月熹连忙捂住他的嘴，面色铁青地低喝：“你给我好好说话！”

她真是拿这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