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城伯府,长孙巳正坐在树下抚琴,白衣胜雪公子如画。琴案上还燃着一炉沉香,袅袅升烟,增添了几分雅致。
他的对面斜靠着一个穿着玄衣浑身都散发着慵懒气息的人,身边的棋局是个残局,他手里捏着棋子已经不知道盯着这棋局多久了。这个局,他是真破不了了。
随着琴声落下,他也终于苦笑一声将棋子落回棋盒里。
长孙巳轻笑:“阿川,看来这是无解了。”
玄衣男子回过头来,对着长孙巳微微一笑:“从认识你开始,我就没赢过你。世人都知你文采无人可敌,却不知你棋术也是举世无双。”
这人长着一张与永王一模一样的脸,正是那被宁王从天牢救走的岳川。
长孙巳闻此言并没有太多反应,像是这样的话已经听得麻木了。他的矜贵他的才华世人皆知,他已经无需去刻意像世人去证明什么。
两人正闲聊着,管家匆忙来报:“伯爷,宫里有口谕请伯爷接旨。”
长孙巳没有迟疑立即起身去往前厅。
见长孙巳要下跪接旨,宣旨的公公立即向前虚扶了他一把:“只是口谕,伯爷无需多礼。”
对外是皇上的口谕,命长孙巳着手准备去往边境与逐越大军求和。
长孙巳听这口谕倒是有些好笑,朝堂上这些人也是很虚伪的。知道这是吃力不调好的活,谁也不会争去干。那些代天巡狩、各地赈灾的活每次都有人抢着干,毕竟有油水可捞。
像眼下边境战事,尚在天子脚下都能感到边境的形势危险,真到了边境,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乱象。命好还能活着去活着回,命不好还不等跟人求和就已经不知道死在谁的刀下了。
吃力不讨好啊!
宣读了口谕之后,宣旨的公公又小声对长孙巳道:“伯爷今日且命人收拾行李,另外皇后娘娘请伯爷申时初到御书房叙事。”
长孙巳点点头,相信皇后让他进宫为的还是求和的事。
送走了宣旨公公,身后的岳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长孙巳身后:“皇后竟然也想让你去边境求和,看来这次在围场你已经被她记上了。”
怀疑他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长孙巳不以为然,那些大人想把他推出去挡箭,他反而还乐见其成。
岳川满脸担忧:“你不会是真的想去吧?先不说逐越那些人并不知道我们背后的交易,万一他们一个不小心就……我觉得这事应付着就行,你只管离开荣京半道上下车离开,我来安排人替你去一趟边境。”
反正就是做做戏,也没有必要非要他真的去到边境。
长孙巳沉默了良久却道:“不,我还真的就得亲自去一趟边境。”
岳川满脸的不赞同:“何必去冒险?”
长孙巳背着手目光幽深,这些天他总感觉有什么被他忽略了。他到现在都想不清楚究竟有什么被他忽略掉,可此时他却凭着直觉拨动了自己不安的心绪。
是边境的战事让他觉得不对劲。
“边境的情况不是一直都有消息传来吗?眼下的情况你还是留在荣京最好,万一梁鹤祯真的还活着,现在让你去边境那就可能是调虎离山!”岳川是十万个不赞成他去边境的,但他也知道长孙巳下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放弃。
岳川沉默了良久又道:“这事是宁王一手促成,这本来就是你的主意?”他并不认为宁王有那脑子。
长孙巳点点头,他原本也只是想试探一下朝堂的风向。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确有必要前往边境一趟,最近传回的消息都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感觉有些太顺了。
岳川很是无奈,太顺难道不好吗?就因为太顺利了就要冒险亲自去一趟,万一真如他所料边境出了问题,那他去了也是羊入虎口。
可如果边境并没有问题真的只是调虎离山,那荣京这边就可能会出问题。他这个时候不在京中,只怕事情很难善终。
虎符已经在宁王手里了,无论是京羽卫还是卫城军都可以随意调用。就算桓王还活着,他手里也没有兵力可以跟宁王抗衡。
这也是长孙巳放心离开荣京的原因。他其实也怀疑过桓王和秦王是不是真的已经葬身火海,毕竟当初他想要的是桓王和秦王的头颅。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双方鱼死网破,他的人只有一人活着回来。
他说亲眼看到桓王的头颅被斩下,但他们也来不及撤退就被突如其来的人给围住了。他重伤被当成了死尸,趁着都在救火他逃了。人是逃了回来,可也只留下桓王已死而后重伤难愈也死了。
事到如今能压根就没有人能证明桓王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他其实更倾向于桓王还活着。毕竟唯一逃出来的死士说了,到了最后关头竟然来了一伙人。
这伙人的身份无人知晓,他派人去查了,可这些人就像是压根没有出现过似的。来得突然,消散得也很突然。
一想到这种诡异人,他就不由往黑羽卫身上想。
黑羽卫还真是个迷,存不存在都是个迷。关键这个迷还经常跑出来跟他做对,想找他的踪迹还不能。
“阿川,我感觉这次我好像有些失算了。果然是很多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这一次我有可能一子落全盘皆输。”
岳川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怕什么,输了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我们已经没有是什么可输的了,所有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长孙巳转过头看他,轻笑一声搂着他的肩膀就像是初相识一般相视一笑。
皇宫之中,苏云染看着面前的宁王冷着脸道:“求和宁王觉得有几分把握?”
宁王却反问她:“求和的想法是皇后娘娘先提出来的,本王以为皇后娘娘心中应该早有答案。”
苏云染勾唇一笑,只是这笑容是越发地嘲讽了:“本宫倒是相信能和平解决,毕竟这应该也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皇后这话听着似乎是话里有话,莫非是已经察觉到逐越大军跟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了?
“双方能止战,那就再好不过的事了。毕竟这对于我们大启来说的确是好事不是吗?”
“宁王就不怕逐越人心不足蛇吞象吗?你们就不怕逐越违背你们的约定继续扩张吗?”
宁王仰起头一脸不解:“娘娘此言,本王不明白。”
苏云染也懒得跟他继续兜圈子:“那我们就说点明白的,不知道宁王从钱庄调取了多少银钱?我这钱庄该不会马上就要关门大吉了吧?”
宁王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打心底的开心。毕竟见识到了钱庄的钱财之后,他一扫阴霾,顿时就对未来生出了无线遐想。
当然,当他查看了富临钱庄的资金之后同时也在心里不由发出两种感慨。
第一,他感觉自己以前真是个穷人。
第二,光是一个富临钱庄就已经富可敌国,那拥有大大小小金矿银矿的大邢国,到底富成什么样?
他果然是穷人,已经被贫穷限制了想象,无法想象出大邢的国库里是怎样的震撼人心的财富。
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的贪欲在叫嚣着,如果能拿下大邢国该多好?有了财富,统一天下似乎也就不远了。
这一瞬间他同时也对徐离本禹很是不解,都说他是杀神,他拥有那样强大的军队和那一座座取之不尽的金山银山,为什么不继续扩张版图?
心里想着宁王的脸突然就扭曲了起来,目光投向苏云染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当你拥有金山银山和强大的军队,你的下一步行动是不是会继续军事扩张?”
苏云染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这话题是不是转得有些太快了?
“只有莽夫才会只想着扩张,而不懂如何善后。一味的寻求扩张那是好大喜功,你把江山打下来了,却没有办法让百姓诚服于你,那结果只会是稍有一点风吹草动百姓就会反你。”
苏云染说完这话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敢情他这么问,是不是想到了她老爹?
他老爹打下了西域之后就没有再进一步扩张版图,而是静下来心来教化百姓,让西域认同大邢的文化。只有让西域有了归属感,大邢对他们的统治才会更加牢靠。
“你是好奇我父皇为什么没有继续扩张版图吧?”
宁王挑了挑眉没有吭声。
“都说守江山比打江山更难,宁王觉得呢?”
宁王沉默了良久:“的确是这么回事。”
苏云染笑了笑:“所以说宁王要是有机会应该去西域看看,你去西域就会明白为什么他没有忙着继续扩张。”
她忽然觉得自己更像个长辈在劝导小辈:“宁王,君主不是那么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