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婴儿,可他能感受到那种绝望的气息。慌乱的脚步声、尖叫声,还有鲜血喷涌声……
他继续道:“当时,母亲将我藏在后院水井下的水桶里,我侥幸活了下来。娘……她原来是我母亲的贴身婢女,那晚她送稳婆离开就直接去街上给我母亲买她最爱吃的那家馄饨和马蹄糕。等她会府发现府邸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她清点了烧焦的尸体,没有看到我,就想起了她和我母亲以前开过的一个玩笑。她说,要是将来有杀身之祸,她想到最好的藏身之处是井里。那时候娘还笑她,说成人年怎么能藏在井里。”
苏云染听着似乎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到处都是鲜血淋漓,所有人都挣扎了,却还是逃不过这浩劫。
“所以最后娘还是在水井里发现了你,并带着你逃离了边关。那你们是怎么来到上河村的?那爹他呢?他当年也跟你亲生父母有什么关系吗?”
“娘她原来也是上河村人,与爹是青梅竹马。只是之后来遭了灾家人都过世了,她一个人去外地投奔亲戚,结果反被亲戚给卖了。几番流离,她最终到了我外祖家,成了我母亲的婢女,一直到她出嫁都始终陪在她身边。”
苏云染了然了:“我明白了,所以说爹跟娘是青梅竹马,虽然中间两人分开了很多年,但爹还挺长情的。”
梁鹤祯笑着点点头:“爹是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但他有手艺,会编竹家具也会盖房子。正好那年一个外地的员外请了好些手艺人去他家宅子盖亭台楼阁,爹正好也在其中。也是在哪里,他跟娘重逢了。”
苏云染想着,当时傅绵娘带着一个梁鹤祯属于逃命啊,所以她就算再怎么信任曾经的青梅竹马也不可能告诉他梁鹤祯的身世吧!
“聪明,的确如此。娘她谎称丈夫新丧,爹信了。倒不是娘编的谎话有多完美,而是从小只要是娘说的他都信。更何况他听了娘的遭遇后,更是心疼又悔恨。”
苏云染这么一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这个家就是傅绵娘说了算。梁二海从来都是以妻为天,说什么都不会反驳妻子的话。
“不过……这事他们是怎么瞒过了梁家人?”
“他们相遇的那时候,爹已经在外地待了一年多了。他们等我到三岁时,才回了上河村。这事也就顺理成章的瞒了过去,虽然梁家人大多都心存怀疑。因为没有通过家里人的同意就成婚,所以奶奶这么多年一直对娘都心有芥蒂。”
苏云染笑道:“而你越长就越不像梁家人,这就让奶奶更加不信你是梁家人了。只是这些年来爹口风太紧,他们才没有办法。那这么多年,爹娘就没有……”
苏云染很佩服梁二海这种牺牲精神,虽然不知道傅绵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才将真相告诉梁二海的,但他应该自始至终都将梁鹤祯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可再怎么好,终究是别人的孩子,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要自己的孩子吗?
梁鹤祯无奈地叹了一声:“有过,只是那年闹了饥荒又逢百年一遇的雪灾,那孩子没保住。”
说到这里梁鹤祯的身世基本上已经明了了,所以他要做的危险事,就是替惨死的父母报仇。
能让手握重兵的将领惨死还不被发现,那这人在朝中一定是很有权势。这也就难怪梁鹤祯会说,这实力的悬殊,是以卵击石。
“娘是从你很小就告诉了你这些吗?那这么大的事,朝廷一就一点都没有怀疑吗?起码也得安排人下去调查才是?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幕后主使的?”
梁鹤祯苦笑,那人一手遮天,就算皇帝派人下去查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他父亲到死都还要背负着战败的名头,一身功名毁于一旦。
“我师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我身边了,我的文武皆是出于他的教导。这些年来,我们也找到了一些我父亲亲信,虽然他们幸免于难,但党同伐异之下,他们多是被贬到各地。当年的事发生的突然,但也不是全然没有蛛丝马迹可循。”
苏云染有些心疼他,他之前还说为人父母应该都希望子女活得轻松自在,都不愿意让儿女为复仇而陷入危险之中。
可这话她想给他说,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这十几年都为复仇而活,她又有什么理由一句放弃就让他还有哪些跟随他的人,这么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呢?
“那人……是谁?”苏云染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建设,哪怕那个人是皇帝她也必须保持镇定。
梁鹤祯没有回答,揉揉她的头发:“我并不愿意卷进来,你知道的越少,或许将来还有生的机会。”
苏云染生气地掐着他的腰:“我都做好了跟你同生共死的准备,你丫却告诉我让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梁鹤祯哭笑不得,这就……要爆粗口了吗?他家小娘子,果然温柔似水什么的,并不适合她。
“你可知当今朝廷谁的权势最大?”
苏云染摇摇头:“我一个村妇上哪知道朝廷格局去?你就别卖关子了,权势最大的那个人,就是害死你亲生父母的人?”
“不错,当今皇帝年老昏聩无心政事。朝廷之上分三派,一派一以右相和瑜妃主,拥立十七皇子为太子。另一派以贵妃和张国公为主,拥立宸王为太子。还有一派以左相和桓王为主,选择中立。”
苏云染问道:“那皇后呢?一般来说,立太子不都更偏向于立嫡吗?难道皇后无所出吗?”
梁鹤祯脸色凝重:“桓王便是皇后所出,但他突然双腿残疾,失去了继承的权利。皇后也已经过世多年,皇后的娘家……当年贵妃艳压六宫一时风光无二,她和她父亲张国公一直在皇帝面前挑拨,皇帝听信谗言,畏惧皇后的娘家权利过大将来外戚干政,所以一直在帮着张国公打压皇后和她身后的娘家。”
自古权利相争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皇后和娘家被皇帝可以打压,这就等于给了张国公下黑手的机会。这样一来,皇后的势力削减,张贵妃和她娘家的势力却越发强大。
皇帝还真是昏聩了,他就么有意识到自己打压皇后的同时也在养肥了贵妃。
“那时候贵妃得势如日中天,她说什么皇帝都信了。其实皇后的死,我也是心存怀疑的。只是要了解真相,必须得深入皇宫才行。还有桓王的残疾,肯定也是贵妃的手笔。”
苏云染明白了,所以现在权势滔天的人应该就是宸王了。梁鹤祯刚才说到两个皇子,一个是宸王,一个是十七皇子。显然,宸王已经单独立府,而十七皇子还并未封王。
那她就有些纳闷了,桓王占据一个嫡子的身份都还被贵妃害成残疾。那还未封王的十七皇子,是怎么在贵妃手下活着的?
梁鹤祯表情很诡异地看着她:“我怎么觉得娘子对皇宫这些争斗都……挺了解的。娘子前世该不会……是宫里的哪个主吧?”
这么严肃的话题,突然被他这么一搅和苏云染乐了:“我虽然没有在参加过宫斗,但我宫斗剧没少看呀!你别打岔,说说瑜妃,她是十七皇子的生母吗?肯定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梁鹤祯瞧她那好奇的样子,他怎么感觉她对宫中女人的斗争更感兴趣呢?
“不错,瑜妃就跟当年的贵妃一样,如今是宠冠六宫。十七皇子又是皇帝最小的儿子,甚至宠爱。坊间传闻,在一次皇帝大寿之日,十七皇子调皮不小心打碎了宸王要献给皇帝的寿礼。宸王大怒,便打了十七皇子一巴掌。皇帝知道后,不仅罚宸王给十七皇子赔礼道歉,还责令他闭门思过一个月发俸半年。”
苏云染饶有兴趣地听着,她都能想象出贵妃知道这事得气成什么样。想想她当年就这么斗皇后的,结果现在冒出一个比自己年轻貌美的瑜妃,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所以说,十七皇子有皇帝罩着,就是贵妃也不敢轻易出手。或许说,皇帝不给十七皇子封王,就是觉得把他留在宫中才能更好的保护他?”
梁鹤祯对她拱拱手:“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如此聪慧!”
苏云染尾巴都要翘上天了:“那右相府就是瑜妃的娘家吗?”
梁鹤祯摇摇头:“瑜妃出于礼部侍郎方家,跟贵妃的张国公府没法相比,所以他们拉拢到了右相。有了右相,他们才真正有了跟宸王较量的资本。”
“那十七皇子今年多少岁了?”
“十五。”
苏云染有些意外,才十五岁的孩子啊!不过皇帝都已经这么老了,就算他立十七皇子当太子,可只要他一殡天,凭着宸王的手腕怕是还能扭转乾坤吧!
梁鹤祯点点头,他实在是很难不把这小娘子的前世跟皇宫联系到一起。这种涉及朝堂斗争的事,百姓根本不敢去深思,她却门清:“所以现在右相跟宸王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谁能拿到更多兵权,谁才是最后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