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寒到底不是商人，看问题的时候难免有些偏差，一厢情愿地认为妖族只要学习，也可以像人族一样通过商业富裕起来，安居乐业。

而童晏却是从商人的角度考虑，自然能更加清楚妖族该走的路。

“东都王本意，应当是让妖族融入人族社会，与人族享受同样的生活。这意思是很好的，东都王也知道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所以先建妖城，让妖族适应城市生活，通过商贸逐渐默化妖族。但妖族毕竟是妖族，不可能完全和人一样。妖族的产生方式就注定了他们必然是以提升自己为主，大概也只有少数不思进取的妖族才会甘愿自己的修为止步不前。这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像人族一样在商业上投入大量精力。”

罗寒点头：“确实如此。”

童晏继续说道：“因此在我看来，妖族与人族之间，不应该是同化，而应该是取长补短。妖族可以利用自己的实力，出入各种凶险之地，获取稀有物资换取丰厚报酬，而人族在换取稀有物资之后，再以各种服务，从妖族手里赚取金钱。为了享受更好的生活，妖族更会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而人族商人想要获得更多利益，则为更加卖力地为妖族提供各种物质和精神上的享受，这才是互利互补的方式。”

罗寒心中一动，说道：“你的意思是让妖族成为佣兵？”

童晏疑惑：“佣兵？什么东西？”

“就是受人雇佣去做各种事情的战士，主要就是做你说的那些事，也可以接取指定目标的任务，比如有人需要某样东西，可以发布任务让佣兵寻找这样东西来换取报酬。”罗寒并没有解释真正的寒意，事实上佣兵做的很多事是不合法的，他可不想自己弄一批危险分子动荡社会。

童晏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可惜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想东都王殿下雄才大略，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我这种小人物也不敢妄言。”

罗寒笑道：“童兄过谦了，东都王毕竟居于庙堂，不可能面面俱到。”

“我这边还有事，就不陪韩兄聊了，以后有机会到秦城同安商会找兄弟，兄弟做东。告辞。”此时童晏那两桌吃得也差不多了，童晏便起身离开。

“后会有期。”罗寒目送童晏离开，这才对白三娘说道：“看出什么来了？”

白三娘想想说道：“这人见解还是不错的。”

这显然不是罗寒要的答案，罗寒摇摇头说道：“他认出我来了。”

白三娘惊讶：“何以见得？”

罗寒笑了笑，却没有解释，说道：“商人逐利，这的确是最有利于商人的建议。不过也的确有道理，等见到狂龙，我等和他好好谈谈。”

酒楼外，童晏身边一名管事模样随行问道：“大少爷，他不过就是一个独行商人，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

童晏得意笑笑：“我问你，他叫什么？”

管事道：“韩风……大少爷你该不会以为他是东都王吧？东都王成名十几年，怎么也该是人到中年……”

童晏打断管事的话，说道：“传闻东都王与妖族关系密切，极擅养颜之道，样貌一直如初。又说东都王常微服出行，不带亲卫。构建妖城这么大的事，他悄悄来看看也实属正常。再说，你看妖城之内哪个商人不是成群结队，他这样带着一个美女做什么生意？我一听他名字就有怀疑，所以故意出言试探。如果他不是东都王，一个本小利薄的独行商人为什么会对这种全盘性的策略感兴趣？”

管事恍然，惊讶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这种大人物，可您为什么不挑明？”

童晏道：“挑明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没有。届时地位尊卑，有些话就不方便说了，还不如装糊涂，给他留一个好印象。若是他能照我说的做，我童家必须立刻跟上，抢占和妖族交易的大量渠道。那些只有妖族才能获取的珍惜物品，随便一转身就是天价。只要抓住这个机会，我童家必然崛起，成为秦城乃至整个大秦帝国最富有的商业家族。”

管事附和道：“大少爷英明。”

吃过饭，天色渐暗。罗寒两人从酒楼出来，见到街边商铺挂满了灯笼，街上仍旧是往来不息的行人。

罗寒想想说道：“去看看妖族的商铺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吧。”

“好。大人请跟我来。”白三娘应和，领着罗寒进入一家店铺前挂着兽皮的商铺。

进门便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似乎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罗寒皱了皱眉，四下打量。店铺里挂满了各种皮毛，上至虎豹，下至兔狗，应有尽有。一个幻化成人形的妖怪趴在柜台上，瞄了一眼进来的两人，瓮声瓮气道：“看上什么自己拿来结账。”

不需要用手翻看，罗寒就发现这些皮毛的问题。皮毛是好皮毛，但鞣制手法很差，或者说，这些东西完全是晒干的，没有加任何东西处理，有的皮毛都已经发霉乃至生蛆，白白糟蹋了一张好皮。

罗寒拿了一张品相还凑合的虎皮，问道：“这怎么卖？”

妖怪老板瞥了一眼，随口道：“一百枚白狮金币。这是妖虎皮，质量比寻常老虎好得多，不讲价。”

白狮金币是秦国之前使用的货币，现在货币改制还在筹措中，因此流通的标准金币还是白狮金币。

罗寒暗道：“在东都，这样一张大部分完整的虎皮起码五十个金币，还是有价无市。如果是妖化的话，价值可以翻十倍甚至更多。这虎皮虽然没处理好，但拿过去加工一下，价格也不会低。妖城贸易果然是暴利，这还是狂龙对大部分商品价格进行核定后给过参考价的情况，不然黑心商人可能随便用几个金币的商品就能换走。”

思念即此，罗寒掏出一袋子金币放在柜台上。妖怪老板见钱，伸手一抓放进怀里，便不再搭理罗寒。

“你不给个东西装一下？”罗寒有些好笑，这么大一张虎皮难道要顾客顶在脑门上带走？

老板道：“我只卖皮，别的不卖。”

罗寒无奈，将虎皮拿在手里，出了门塞进空间兽皮袋，抬头却看见一座二层小楼，窗前坐着一名衣衫轻薄的女子，朝着他妩媚一笑。

白三娘在一旁鄙夷道：“那是一条蛇精，化形都不会，还靠着幻化之术卖弄风骚。真要有人上了当，兴起之时蛇精幻化之术失灵，估计会一辈子无法释怀。”

这时路过一妖怪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能化形，谁还去这种地方卖身啊？何况这里也不是特别招待人族的，按规定里面的女妖不准使用魅惑之术，如果人族非要进去，是需要签订契约的。”

罗寒耸耸肩，不以为意。妖族不会为生计堕落青楼，不过礼义廉耻本来就薄弱，某些种族又是天性如此，只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也由得他去。

再走几步，却是到了一处地摊市场，大量妖族就地摆摊，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不少人族商人四处走动，查看货品，询问价格，不时就有成交的，买卖双方均是喜笑颜开。

白三娘道：“很多妖族没有自己的商铺，从山里弄来了东西没处交易，就在这里摆地摊。别看是地摊，什么金银矿石，宝玉胚子，灵草妙药，这里都有可能出现。人族商人精明，不会吃亏，不过为了维护妖族利益，市场有估价官，会给所有东西估价，妖族一般也不会被空手套白狼。但有的时候妖族东西一直卖不出去，就会自己降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里有专门的税官，每一单都是现场抽税，这么一个地摊市场的税收占了全城税收的一成，同样的市场还有三个。”

这时候罗寒注意到一个看起来还未成年的少年也支着一个摊，摆的却是一些和其他摊位完全不同的玩意，几件袖珍的兵器，一个葫芦，一颗灰不溜秋的珠子，还有一身残破的铠甲。

罗寒释放自己的精神力略一探查，就发现这些东西有着明显的妖力波动，显然是一些法器之类的东西。

周围不少摊贩看这千年的目光都很不友善，如果不是妖城规矩摆在这，估计就直接杀妖越货了。也有不少商人上前问价，但很快就退去，显然少年要价超出他们心里价位太多。

罗寒有些好奇，到了近前，随手拿起一把小刀，掂量了一下，这明显是施加了缩小法术，重量至少也是十几斤。

“十斤黄金。”少年并不抱有太大希望地说出了价格，显然以为罗寒也是那些想捡便宜的人族商人。

罗寒放下东西，危险问道：“小弟弟，你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少年答道：“是我爹的遗物，你要买就买，别问东问西。”

罗寒随手掏出一块金砖放在摊位上，却并不拿东西，而是说道：“既然是你爹的遗物，你为什么要拿出来买呢？”

少年看了看金砖，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想在城里买房，把弟弟妹妹接进来住，这样他们就不用每天担心被大妖怪吃了。”

罗寒惊讶：“你不是暴风洞府妖族？”

少年摇头：“不是。我听说妖城里只要守规矩，不管哪里的妖族都一视同仁的，所以才来看看。为了进城，我把一件兵器用一半的价格卖给了一个人族商人，交了保费又学了幻化之术才进来的。我身上的钱快花光了，要是再卖不出去，我就得走了。”

罗寒这才注意到少年的身上也挂着商人的牌子。

妖族不事生产，在城里衣食住行都得花钱，即便是暴风洞府的妖族分到了居所，也要为吃穿奔波，少年逗留在城里，每天都要花钱，而且敢来妖城做生意的商人都是为了利益，基础物价即便狂龙把控，也比其他地方高出至少一倍，才有人愿意来，少年心里想必也是很着急的。

“那你便宜点卖不就得了？”

少年摇头：“估价的大哥说值这个价，我不能贱卖。而且卖得便宜了我就不够钱买房子把弟弟妹妹接过来了。他们实力弱小，如果不能住进城，很可能被别的妖怪吃掉的。”

罗寒好奇：“你还有弟弟妹妹？”

少年点头：“我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要不是为了他们，我也没有必要卖父亲的遗物买房子。”

少年的幻化之术低级，实力又弱，方才罗寒精神力探查就知道这是一只小狗妖。狗妖在妖族中属于血脉非常平庸的种族，血脉平庸也就意味着修炼更加困难，很少有狗妖能成事，再加上狗大多依附人生存，不像野外的动物有那么多机会成妖，所以数量稀少。妖族之中，最有名的狗除了跟着杨戬沾光的哮天犬，就是被杨戬干掉的梅山六妖中的狗妖。而这少年的父亲能够拥有这么多兵器，多半是战利品，本身实力相当不俗，也是很罕见。

“这样吧，你这些东西我全要了，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少年瞬间兴奋起来，忙不迭点头：“好的，你说。”

“你叫什么名字？”

“黄三。”

“黄三？”

“因为我爹是黄色的，所以姓黄。我之前有两个哥哥，所以我叫黄三。不过一个胎死腹中，一个两岁就死了。”

“你这名字在人族是犯忌讳的，而且也不好听，你最好改改。”

“哦。”少年乖巧地应了一声，在他看来，罗寒能全买下他的东西让他可以在妖城买房子接弟弟妹妹过来，就是他的恩人，说什么都对。

“可我不知道叫什么好。”

“我帮你想想……就叫黄飞云吧，取飞黄腾达直上云霄之意。”

“黄飞云？好吧，我以后就叫黄飞云了。”喜提新名字的少年念叨了几句，满腔欢喜地接受了。

“你父亲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个？我不知道。”少年挠了挠头，“爹死的时候就有这些东西了，我又用不了，所以一直没关心，听说这里可以换钱买房子，才拿出来。我家里还有好几件呢。”

罗寒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个实力出众的狗妖，可黄飞云下一句话就让罗寒意外了。

“最厉害就是一把用来打铁的锤子，是爹留给我的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