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郡、九原县。新加筑的城头之上,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在方才探出头的朝阳中矗立在那里,向南眺望。乍暖还寒时候,九原城已经城门大开,来往商旅络绎不绝。
街市上叫卖的小买卖人,似乎比起朝日间上街的人还多,但是这些小买卖人仍每日此时便起,原因只有一个,五原民富,又有薄税,这些小买卖人,有不少都是从周边各郡蜂拥而至。
小民乍富,自是不惜钱财,无论是西域的葡萄,还是香料,又或者织造纺的丝帛,只有需要的,他们都会买回去。
如此众多的小生意人叫卖,甚是吵人。薛兰无奈只得在南城门处开辟一片土地,为之集市。
集市集中在城门处,对于百姓来说,没有丝毫不方便之处,以为家家都有马匹,富庶一些的家庭之中还会有一些马车。
这集市靠近南门,匈奴人也会来这里卖一些马匹、牛羊,更有裘皮等一些高档货,完全都在这街市上买卖,九原城中之民财力,可见一斑。
任身后城下如何吵闹,严女侠每日此时都会在这里。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严婧平生不知相思,才知相思却害相思。世人只知黄连苦,几人识得相思苦?吕布一走数月,严婧衣带宽了几分,起初高顺等人还劝劝她,若来书信,必第一时间送到吕宅。
到后来,高顺等人也不劝了,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到,每每有洛阳来信,严女侠冷眸乍现的笑意。那种欢喜,简直要从眼睛中迸发出来。
当然,严婧不是花痴。每日矗立在这不过一个时辰,因为洛阳来书,大概会在这个时间送来。其余时间,严女侠不再如既往一样,在吕宅外赠衣施药、又或是施主济民。因为九原县太富了,富得一个乞丐都没有。
严婧的新工作是协调匈奴与汉人之间的矛盾。自南匈奴降,回归五原腹地放牧开始,匈奴与汉人之间冲突屡屡不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争端居然是汉人先挑起来的。匈奴寇略汉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当然,这种场面在历朝历代,比比皆是。汉人敢怒而不敢言,但是九原百姓不一样,他们身后有这大汉一朝最坚固的靠山——吕布。
自大吕布入京领并州牧之后,五原百姓傲娇之气更胜。因为吕布视他们为家人,宛如一个大家长一样。
南匈奴势弱,但是彪悍之风不减,须卜骨年初病逝,老王代掌政事。无奈老王年岁已高,心力不济,这种调解两族冲突之事,就压在了严婧一人肩上。
薛兰不忍严婧四处奔波,便在九原城中单置一处,名曰:护匈府衙。为严婧配备衙役、马车供其差遣。
置府衙后,严女侠原本流传于民间的至善之名,变成了处事公允。至此,九原一代胡汉之间若有分歧,相互争执、谩骂者甚少,都行至护匈府衙交由严女侠处置。
隅中将至,若是往日,严女侠早已返回府衙,今日却仍矗立在那。因为在目光所及之处,一骑快马正向九原城奔袭。
待这快马近了,严女侠由登城步道下城,迎出门外,见这差役,乃是往来之相熟之人,面露笑意,必是吕布家书到了。
差役见严女侠,不敢正视其面,下马拱手道:“给严女侠道喜:陛下着吕大人为大司马,日日不离左右,如今是当朝一地权臣。”说完,差役将吕布家书交与严婧。
严婧接书,眉头轻蹙。如今在朝高官,这吕布归期遥遥无望尚属其次,高处不胜寒啊,这吕布那暴戾的脾气,真是让严婧放心不下。
又过了几日,仍是食时之前,严婧仍是矗立在城头之上,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孕妇——李虞。
张辽走后已有近七个月了,李虞怀胎七月,此时出门,都要用手扶着肚子。再有三个月就临盆了,李虞不奢望张辽能够回来,只是希望他安好。
高顺在城下巡视,见城头之上两座望夫石,嘴角泛起笑意。得妻如此,奉先、文远二人在外可要多加保重啊。
远处的地平线上,严婧见一队人遥遥相望,心中一阵心颤。这来者一看就是朝廷传诏的队伍,如此大的阵仗,莫非是吕布出事了?
朝廷来使,不似传信差役。严婧女流自是不方便迎接。想着,严婧从城
头之上飘然跃入城内,找到高顺对他说道:“朝廷来使将近,高将军速去迎接。”
“朝廷来使?”高顺闻言一阵狐疑道:“传诏之前,应该先遣使召见才对啊?”
高顺所说的是一般流程,如今十常侍处斩,宫内宦官洗牌。传令者皆是左丰在宦官中挑选的善骑之人,明他们日夜快报,急送九原。
要是赵忠之时,这宦官不一定依令。现在变天了,吕布又是第一权臣,这宦官自当火速传诏,丝毫不敢怠慢。
宦官见高顺迎出,立即下马,恭敬道:“这位将军,可否请高顺将军出来一见?”
朝廷传诏宦官何时这么客气了?高顺有些狐疑,但还是拱手道:“在下高顺。”
“那就烦请高将军接召了!”说着,宦官拿出诏书,宣读起来:“中平六年四月二十九,皇帝刘宏诏曰:升高顺为使匈奴中郎将,即刻赴任。同征并州、匈奴之兵,讨伐羌零。”
高顺接召之后,将宦官迎入成内。宦官入城见城中繁华大惊,这五原的富庶,恐怕就快赶超晋阳了。
迎入宦官之后,高顺立即命人摆宴,以五原果酒接风,并赠金。宦官稍推即就,宴上将京中之事,一并说与高顺。
高顺闻听不止自己,张辽、张杨皆有诏命,心中大喜。只是张杨现在上党募兵,当然名为募兵其实是在打理并南各郡兵事。张杨要走了,并南各郡怎么办?
当然,这只是小事,高顺宴上问道:“朝廷为何要征羌零?”
“何止羌零?陛下御驾亲征,势要平定凉州之乱。”宦官有些喝大了,口无遮拦,将吕布在京中的传闻可信的不可信的都说了出来。
高顺听到灵帝身死,吕布施法起死回生的传闻,心中不由暗笑:这吕奉先真是走到哪都不消停啊。
酒席宴罢,高顺立即打点行囊,直奔美稷,与老王商讨攻伐羌零之事。高顺知几路大军之中,自己只是牵制作用,见老王提议道:“北地羌零,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讨知未必能胜。不如在西河北地交界处,置堡寨,缓步向北地推进。”
羌族作风彪悍,全民皆兵,坐镇能力远在匈奴、鲜卑之上。究其根源,乃是民族文化。羌族无王,大小部落互相攻伐,直至一方称臣。更有甚者,羌人视战死为祥瑞,病死为不详之事,其作战时那种不畏死的精神可见一斑。
当然,凡是都有两面性,羌族之民互相攻伐,常年征战,导致人口始终未有增加,所以羌人只为祸患,却不能入主中原。
如此彪悍之兵,高顺唯有避其锋芒,以堡寨步步为营,向内挺进,当然这期间所花费的抢粮远比几万大军挺入北地要多上数十倍。当然,高顺此时缺不缺的就是钱。且不说府库存银,就是厚着脸皮跟商会要,商会也不会不答应。
匈奴老王闻高顺言,问道:“高将军可是要征发徭役?”
“算不得徭役,奉先临行之时,早已叮嘱。五原一郡,永无徭役。顺要与老王雇佣长工一万,筑此堡寨。”高顺此言,有些玩笑的意味。付费徭役说成长工,老王也与他相视而笑。
既然给钱,老王自然答应。同时答应高顺,另派五千匈奴骑兵,助高顺。高顺谢过老王,即刻返回五原调兵遣将。
三日后,高顺携并州民夫两万、匈奴民一万,另有边军、匈奴骑兵万骑在北地边境连扎堡寨。
羌零部落闻言,如临大敌。立即兴兵攻伐,怎奈汉军堡寨已成,供其不破,唯有与其对峙。
张杨、张辽二人,接到诏命都要早于高顺,此时业已赴任。张杨在河内追随丁原,重回故地,物是人非,心中怆然。
然他知道,自己这个河内太守是吕布给的,灵帝怎会知天下有张杨此人?想着,张杨打起精神,聚拢河内无主郡兵,经河南尹同意,驻扎在河内、河东、河南尹交界处的平阴县,为洛阳守西北门户。
张辽则赴任梁国中尉,掌梁国兵事。梁王刘弥世袭罔替,为梁王已有百余年了。他既有灵帝诏命,又是汉室宗亲,自然对张辽百般支持。张辽谢过刘弥,便帅军入虞县,此处也是河东入京要道。
并州、司州调兵完毕之时。灵帝御驾已与皇甫嵩大军汇合,行近陇西之地。十万大军,行军不可能悄无声息。远在金城的马腾、韩遂、宋建等人早已休兵罢战,同邀抗击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