隅中三刻,王智关切的看着石门樟的方向。此城一丢,五原郡危矣。可是侯奉不死,他心有不甘。
闻听石门樟喊杀声渐弱,他踱着步子,对陶胜说道:“侯奉等人,以百余人,连夜阻敌,也算得忠勇之士。我决定,暂时决定与其恩怨暂且搁置,派兵支援,以保我边关天险。”
“不可,侯奉等人以百人拒敌一夜,其中必有诈。”陶胜见王智要出兵,连忙阻止。
“有诈?这鲜卑人的血都快溅到我大营来了。”说着,王智一拍桌子,吼道:“此刻再不出兵,就罔为这一郡太守了。”
陶胜见王智出兵已决,立刻从袖中掏出匕首,将王智制住,说道:“吕布不除,我心难安,先委屈王大人了。”
王智这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就怪了,讽刺道:“我看是鲜卑人不入石门樟,你心不安吧!”
陶胜见事已至此,也不藏着掖着了,说道:“王大人请放心,你我相交甚密,待鲜卑人攻下五原郡,我定向蒲头推荐,这太守还是你的。”
“若鲜卑人真攻下五原郡,还有你陶胜说话的位置。”王智为官昏庸,心却不盲,一语道破天机。鲜卑人若攻下五原郡,那陶胜也就没有了用处。
未几,王智见陶胜沉默不语。厉声问道:“身为一鄣之尉,你何以通敌?”
“一鄣之尉?”陶胜笑道:“灵帝卖官卖爵,以致官场腐败、民不聊生。我陶胜戎马一生,连个千夫长都不是。王大人你只需一些银两,便可得这一郡太守。你说这一鄣之尉为何不能通敌?”
陶胜的话令王智哑口无言,自己何尝不是报国无门,无奈才以钱买官。没想到为官十余载,竟磨没了壮志,在这一郡之地作威作福起来。如今想要一酬壮志,没想到却被陶胜控制了,这石门樟唯有靠吕布一受了。
日照石门樟,红霞夹白光。长风几万里,深沟几千桩。鲜卑此役伤亡是最大的,石门樟北城墙,两道深深地沟壑,堆满了鲜卑人马的尸体。
蒲头进入石门樟那一刻,映入眼帘的便是地上那一片血红。上千族人惨死,竟无一汉人陪葬,蒲头怎么受得了?
两年策划、两年练兵。一千五百日的准备,本以为会昂首挺胸的踏入石门。没想到,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刻都要艰难。
吕布还在城中,更有伏军千人,藏在那一排排村庄之中。今天,鲜卑人用血肉之躯铺平的道路,他要向吕布讨回来。想着,蒲头命将士上马,直奔军民区。
石门樟的居民区,是随着石门樟一起修建的。房屋均为夯土堆置,绵延十余里,坚固可靠,又十分整齐。
蒲头亲帅两千鲜卑骑兵策马奔腾在这一排排住房之中,却一直不见汉军的影子。
“这吕布难道真会飞不成?”蒲头话音未落,耳听得房顶上一声哨响。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附近的房顶之上,出现百余汉军,手持弓箭便是一阵箭雨。
蒲头见状忙命人下马登房,没想到身后又是百余汉军,一阵齐射,立即逃走。
那不是宋宪吗?蒲头眼见着其中一汉军,身形普通,相貌普通,箭法却十分精准。没想到这小子反水了,蒲头真想把他大卸八块,可惜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石门樟我都拿下来,还拿不下这小小一镇。”蒲头自言自语着,下令道:“下马,登上屋檐。”
旗手打动旗语,近两千鲜卑兵一齐下马,就近登上了房檐。只见房檐上满是汉军,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箭雨,然后消失在房顶之上。
居民区本身不大,两军在里面基本上占据了整个居民区。鲜卑兵从屋里追到屋外,从房顶追到地窖。汉军也不恋战,不知道从哪出来,放完冷箭就跑,鲜卑人气得直跺脚。
游击战是我军光荣传统。吕布在现代服役的时候,经常听讲我军优良的战争传统,对这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战,一直情有独钟,没想到今天居然用上了。
宋宪带人射过一箭之后,便跃下房梁,回到了居民储存秋菜的地窖之中。一见吕布大笑道:“这仗打太爽了,鲜卑人急得直骂娘!”
“是啊!”身后的士卒随声附和道:“起先吕将军说带咱们再打一场漂亮仗,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真是多虑了啊。”
“
是啊!这仗打得过瘾。以后我们就跟着吕将军干了。”又有士兵随声附和道。
轰隆!
吕布正在得意忘形之时,蒲头接到陶胜密报,王智已经控制,不用担心城外大军。遂调集所有人马,步步为营,一面拆除民宅,一面向前挺进。吕布,你不能藏吗?我就让你藏无可藏。
吕布也不含糊,开始了战略部署:成廉、魏续、侯成、宋宪、高顺加上吕布自己,各带一路人马。备齐弓箭,从四面八方骚扰鲜卑军。
当然,鲜卑大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前排士兵挥舞着大锤拆房,后排士兵手持弓箭向四面八方戒备,只要汉军露头,鲜卑的神箭手便向汉军方向一阵齐射。
骚扰之下,魏续、侯成、成廉、宋宪、高顺所部皆有伤亡,唯有吕布军,不见了踪影。
吕布当然不会和鲜卑人力拼了,他要趁鲜卑人空虚,劫走粮草马匹,这些事他谁都没告诉。
吕布趁乱摸到马厩,见到马厩四周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黄口小儿,立于马厩门外,就是这个黄口小儿,便让吕布心头一紧。
“吕将军别来无恙啊!”拓跋力微见吕布停住了脚步,上前拱手道。
“撤!”吕布感觉拓跋力微是在拖延时间,忙命人掉头。
此时已经晚了,拓跋力微见没得聊,便打手势唤出了埋伏的骑兵。百余骑齐出,吕布这百十来人肯定是交代这了。吕布本想夺马逃去,却不曾想拓跋诘汾不知道从哪杀了出来,抛出一张大网便将吕布生擒。
吕布被擒的消息立刻传到了汉军各部之中,高顺传信各部集结人马,所有人都回来了.
吕布不在,高顺在侯奉坚持下,成了这支部队的首领。千余人的部队只剩下不到八百。吕布被擒,士气极为低落。
这支民兵部队是高顺拉起来的,他自然是不会让众人士气如此低落。一番慷慨激昂的家国大义,讲得众人心中振奋。
能来这石门樟的,谁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他们加高民宅,构筑城墙,在这平民区中,构筑了三个堡垒。三个堡垒呈犄角之势,相互都在弓箭的射程之内。鲜卑兵来犯,他们便居高临下弓弩齐射。
汉人的连弩,在武帝时期,便是匈奴的恶梦。卫青、霍去病的赫赫功名,便有不少连弩的功劳。
高顺、成廉等人夜不卸甲,帅军一守就是三天三夜。蒲头急得满嘴大泡,亲自上阵督战,下令进攻,后退者斩。
黄昏之下,战场上尽是鲜卑人的尸体。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兵败又何尝不是万骨枯呢?
蒲头累了,倦了。脸上再不见问鼎中原的英气,汉军堡垒之中也是伤兵满营,最重要的是,汉军的箭矢吃紧,三个堡垒之中,只剩下箭矢万余。
战争打到这个时候,拼的就是毅力。谁能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谁就能夺下最后的胜利。
战机到了!拓跋力微见汉军中箭矢密度大降,忙找到蒲头,献了一策。
鲜卑的包围圈网开一面,让出城南的位置给汉军撤退。又将宋宪与蒲头的书信往来,投于堡垒之中。
列宁说过,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宋宪见到书信,吓得满脸惨白,立即逃出堡垒,到蒲头大营请罪。
宋宪这一来,便带来了汉军的虚实。箭矢不足尚属其次,汉军已经断粮三天了,只要围而不攻,汉军自然瓦解。
高顺见大势已去,便带着部队徐徐撤走。侯成、魏续经过激烈的争吵,也决定带着奄奄一息的都尉侯奉,离开了石门樟。
众人之中,唯有骁将成廉还在坚守。军中无粮,他便夜夺鲜卑人的尸体,放于军中充饥。箭矢用光了,他便用尸体熬油,泼在堡垒四周,大火烧起两丈多高。
所有人都认为成廉已是强弩之末,却不曾想,成廉这一守,就守了二十七天。
除夕之夜,众将吃着鲜卑人的腐肉,喝着混着血液的雪水,耳边不住地回响着成廉挂在嘴边的那句: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这几日,蒲头的眼前一直浮现。骁将成廉,以百骑与自己千余骑相互冲锋,直至剩下一人,仍然挥刀发起冲锋。此人不除,我鲜卑军何以犯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