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部都闹的很凶,连他娘的鸿胪寺都在闹。
说起来真是可笑,鸿胪寺这种衙门,绝对属于那种某个疙瘩里没人管,就算你每天从那衙门里路过,都没人记得住的地方。
可是因为公推的事,却是闹的不可开交,所谓发动同党斗同党,不把对方批倒斗臭,那是不可能的。
一切的问题都出在鸿胪寺卿头上,这位仁兄呢,倒是新任兵部尚书赵一夫的亲家,所谓亲家帮亲家这是理所当然,于是乎,不免对着堂官们宣传了几句,结果…有人不乐意了,跳了出来,大家吵作一团,再然后就是板凳乱飞,寺卿大人英勇受伤,被人横着抬了出去。
原本官场里的规矩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是现在这种体系显然已经岌岌可危,就比如大理寺卿,比如县令,这些个主官在自己衙门里,本该是一言九鼎的角色。问题的根子就出现在了公推上,公推之后,上下之间的关系一下子紧密了,鸿胪寺卿宣传某人,别人不答应,为何不答应,因为人家的上头,也有人,既然上头有人,会怕你吗?打就打嘛,自己打的越凶,非但不会影响前程,甚至还可能得到某人的赏识,将来一飞冲天,扶摇九天之上。
正是因为这种心理,让许多人吃尽了苦头。
可笑的是,从前打生打死的是新党,至少在这京师,新党就是一群祸害的代名词,毕竟人少。根基不稳,经常和人拌嘴。火起之后,少不了要过激一下。再加上接受新党的官员和读书人,大多是年轻人居多,老古董是不肯接受王学和新政的,年轻人总是精力旺盛一些。可是现在,情况却是掉了个个,新党们消停了,旧党们却是闹得厉害。老东西们战斗力十足,新党的年轻堂官只好在边上劝:“诸公这是何苦呢,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读书人,斯文体面都不要了?听我一句劝,不要打骂了。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然后无数人张牙舞爪,打作一团。
徐谦终于轻松了,一下子,他从千夫所指的混账王八蛋的指责声中解脱了出来,因为朝廷里出现了很多混账,混账们打的不可开交。没工夫理会他。
各部的次序很乱,太皇太后觉得不安,召徐谦觐见了一趟,徐谦安抚了几句,继续操办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是在九月初举行。原本这是礼部应当做的事,可惜礼部那边一团糟。好在有先例可循,规章制度都摆在那里,倒也不至于仓促。
众人一道觐见了天子,改年为佑庆,佑庆皇帝是在太监的怀里登基的,自然不免要哇哇大哭几句抗议大臣们过于严肃,太监哄不住,徐谦只得上前几步,低声道:“陛下,莫哭,马上就有奶吃了。”
佑庆皇帝依旧哭,徐谦没辙,大家也是哭笑不得。
黄锦只好站出来,道冇:“陛下操劳过度,已是乏了,大礼结束。”
佑庆天子确实操劳过度,尤其是吃奶的时候,所谓吃奶的劲都出来了,形容的就是这个。
大家无话可说,事实上在接受了佑庆天子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更重要的是,许多人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也没兴趣去关注天子,内阁的位置还空着呢,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天,无数的奏疏已经递进了通政司,通政司呢,则是将这些奏疏直接封存,等十天之后再一起进行结算。
若说一开始,几个部堂和翰林学士想要入阁,只是因为野心,可是现在,却满不是这么回事了,比如说陈新和丰熙二人,他们为此已经撕破了脸皮,就算自己入不了阁,也断然不能让对方入阁,因为对方一旦入阁,还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这是原则问题,人家入阁,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整合旧党,整合旧党就要立威,立威的主要目的就是收拾你。新党要收拾你,旧党也要收拾你,莫说入阁,便是自保都有问题。
还有那些被人当枪使的门生故吏,大家为了自己的恩师和靠山打生打死不可开交,该得罪的人都已经得罪了,比如殴打了自己上官大理寺卿的家伙,比如和县令斗嘴的主簿,比如暗中指使人在南昌府闹事的人,这些人敢这样做,是因为自己有靠山,可是靠山没入阁,那就完了。
所以矛盾到了这里,已经不再是利益的问题,而是原则的问题。
大典结束,大家就去看报纸,京师的报纸都是板砖乱飞,这个揭露陈新在任时如何如何,那个抨击某部尚书如何如何,其实报纸里头,显然也是有人故意为之,专门用来抹黑对手的,这些部堂和学士们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报纸,倒不是看自己指使别人骂对手的文章,而是要看又有谁来黑自己。
回到礼部的陈新气的哇哇乱叫,居然在求知报里,有文章言之凿凿的说自己和媳妇温氏私通,说自己扒灰,无耻下流。
陈新的脸都绿了,虽然报纸中只说了据陈家某主事透露,并无证据,可是陈新却知道这是谁干的,他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案牍上,破口大骂:“姓丰的,老夫和你势不两立,老夫要私通,也是私通你媳妇!”
陈新暴走,完全没有大臣应有的气度,宰相肚子里虽然能撑船,可是如果是大福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来人,来人!”
一个堂官进来。
堂官是自己人。
陈新冷笑:“丰熙那混账不是有个儿子吗?他儿子在京师里头,是不是一向喜欢流连青楼?”
“听说过。”
陈新道:“告诉顺天府的胡明,让他找个妓户…你明白了吗?”
这堂官有些犹豫,道:“部堂大人,这…只怕不妥。”
陈新恨恨瞪他一眼:“没什么不妥,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妥,老夫就算不做这个部堂,也绝不让个姓丰的好过!”
京师里每天都有新鲜事,比如说昨天,有一群读书人在街上打群架,今天,丰大学士的儿子就因为嫖娼不给银子被顺天府拿了,各种狗血的一幕都在上演,那些平时庄重的大臣们,仿佛一下子都成了小孩子,甚至连小孩子都不如。
所谓全民娱乐,娱乐至死,就是这个道理。
徐谦在背后,除了偷着乐,也委实没有其他娱乐活动。
张子麟近几日的心情很不错,以前的时候,是别人隔三差五找他麻烦,可是如今呢,找麻烦的人没有了,除了整天看笑话,张子麟确实无所事事。
转眼十几天过去,廷议开始。
上百个大臣汇聚崇文殿,太皇太后亲自坐镇,连佑庆天子也已到了,只是天子显然对此并无兴趣,昏昏沉沉的打瞌睡。
大臣们纷纷做好,紧接着一箱箱封存的奏疏搬了来,有通政司的官员拿出一份份奏疏,随即念道:“浙江慈溪举人张翰,推举户部尚书徐谦,刑部尚书张子麟。”
边上有专门的人开始记录,不过为了公正,宫里出了一个太监,而外朝也请了一个都察院的官员在旁盯看。冇 一份份奏疏念出来,足足两个时辰,奏疏才念了一半,不过大家也不急,继续封存,到偏殿里吃了茶点。
上午的统计结果已经大致看出了一些趋势,徐谦推举的最多,已有五千七百次,其次便是张子麟,也有三千之多,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这第三乃是丰熙丰学士,竟也有两千多次。
陈新很惨,只有九百,另外几个尚书也好不到哪里去,多的一千,少的几百。
陈新的脸色很差,差的吓人,他不明白,丰熙这个家伙资历没自己强,出身也未必比得过自己,可是为什么,却如此遥遥领先。
好在下午还要继续,所以陈新还抱有最后一丝的期望,不动声色,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倒是那位丰学士满面红光,显得颇为高兴。
当然,最大的得益者是徐谦和张子麟,两个人是遥遥领先,几乎毫无悬念了。
用过了茶点,大家继续聚在了崇文殿,封存的奏疏打开,继续统计。
一直到了天黑时分,结果才出来。
徐谦一万三千次推举,当仁不让的成为内阁首辅大学士,而张子麟也有八千,入阁为次辅,丰熙在旧党之中遥遥领先,以七千多的优势也获得了入阁的资格。
通政司禀报之后,太皇太后王氏点了头,道:“诸公可有什么话说?”
这话是问大家,谁有什么疑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谁都没有动什么手脚,还能有什么话说,于是大家沉默。
王氏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拟旨意昭告天下、咸使闻之罢。”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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