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家(上)(1 / 1)

隔着一道帘子,赵宁儿抱着六斤,面无表情的听着何广义的叙述。

她没多少表情,嘴角连点冷笑都没有。都是一边的赵氏,已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惹出那么大事来,咱家帮着消灾的,一点不记好也就罢了,还空口白牙反咬一口!”

“不知害臊的老娘,带着一个窝囊儿子,大喜的日子到咱家来闹,满世界嚷嚷,这让外人听见了,怎么说咱们?”

“要说就怪你爹,当初非说什么读书人金贵,选个读书人当姑爷,赵家脸上有光!现在看看,有光吗?祖坟都得气裂喽!她罗家也不想想,若不是咱们家好脾气,他们现在还敢来闹吗?”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

忽然,赵氏不说话了,赵宁儿把怀里的六斤交给嬷嬷。

对帘子外头的何广义说道,“想个法儿,别让罗家人再来闹了,既然已经和离,亲也就不是亲了。虽说不是亲,可也不想成仇!”

何广义目光低垂,落在自己脚面上,开口道,“臣明白!”

“也别对人家要打要杀的,懂吗?”赵宁儿又道,“毕竟曾经是亲,她不仁,我们不能不义!”

“娘娘放心,以后这罗家非但不敢再来侯府上闹。而且,逢人都只会说赵家的好,会感恩戴德!”何广义缓缓开口。赵宁儿顿了顿,“嗯,殿下总是夸你,说你是个办事有分寸的人。”说着,笑笑,“你儿子多大了?”

“两生日多!”何广义不明所以,怎么好端端问到他儿子那了。

“你是个稳当人,儿子也该是错不了。等过两年,吴王开蒙读书,本宫和殿下说说,让你儿子进宫当伴读吧!”

赵宁儿淡淡一句,却让何广义身体微微颤抖。

他是武人,可他的儿子若能进宫为伴读,他何家日后

“臣,叩谢娘娘大恩!”

“去吧!”赵宁儿淡淡的说道。

而一旁的赵氏,看着女儿举手投足的威严,更觉陌生几分。偷偷的看了女儿一眼,嘴里半句话都不敢再说。

“你们也是!”戏台上敲锣打鼓的唱着,赵宁儿开口道,“虽说大姐和离了,可为啥要知会工部那边,夺了罗家子的差事?这不是断人家前程么?”

赵氏悻悻的说道,“也不是咱家知会的,是工部知道他罗家惹祸后,工部的主官”

“那也是看在咱家的面上!”赵宁儿淡淡的说道。

赵氏沉默不语,又悄悄看看赵宁儿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方才,曹国公夫人说,有心给你大姐做媒,你看?”

“女人不能没有家,娘你看着办就是,何必问女儿?”赵宁儿笑道,“不过呀,别看大姐是个带孩子的,可再嫁什么人,也都要看准人。咱家今时不比往日,闹出笑话来,我脸上也难看!”

不是她狠心,在宫中这些年,再怎么心机单纯的女子,也会变的。而且为母则刚,她诞下东宫的嫡长子,可是半点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身边,有一堆趋炎附势的亲戚。

“今儿怎么没见爹那房妾室呢?”赵宁儿忽然问道。

“我过寿辰,那狐狸精出来干什么?”提起这个赵氏就心烦,开口道,“她什么身份,哪能出来见人”

赵宁儿皱眉道,“她不能见人,可她生下来的,也是爹的儿子,是咱们赵家的骨肉,也是要叫您母亲的。”说着,叹息一声,“这日子,那女子不出来就罢了,那孩子总是要出来见人。不然外人嘴上不说,心里说侯府的夫人,半点不容人,庶子都容不下!”

赵氏有些委屈,回头对下人吩咐,“去,把二少爷报来!”

没多久,一个跟六斤差不多大的孩子,被抱了进来。那孩子粉雕玉琢,也不认生,大眼睛好奇的张望。惹得六斤在一旁,忍不住要伸手碰触。

这时,赵思礼也来到帘子外,神情有些局促。

赵宁儿看看孩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长的还真有些像爹爹!”

赵思礼在妻子的目光下低头,强笑道,“祖宗保佑是个男娃,咱家现在托你福,啥都有了,就是男丁少了些!”

“是这个理儿!再大的家业,儿子少,也守不住!”赵宁儿笑笑,“况且,就算能守住,也兴旺不了!”说着,问道,“爹,给他取名了吗?”

“小名二胖,大名儿忠国,忠君爱国的忠国!”赵思礼说道。

“名好,人也长的亮堂!”赵宁儿捏下孩子的小脸,“咱赵家的男丁呀,得好好的教导。”说着,把孩子放在赵氏的怀里,“女儿觉得,这孩子还是多养在母亲身边的好,毕竟娘才是他的母亲,那边的只是他的姨娘!”

赵思礼一愣,有些不解。

他不解是因为想不透,女儿为何忽然说这些话。而且他闺女这话,好像是冲着妻子赵氏说的。言语中,是让赵氏多和这孩子亲近。

“还是那话,咱家现在是侯府了,家宅不安惹别人笑话!”赵宁儿又开口道,“和和睦睦的,和和美美的,才是长久之道!别刚翻了身,就在家里弄出三六九等来!”

“臣,明白!”赵思礼回道。

“爹去陪宾客吧!”赵宁儿笑道,“多和常家人喝几杯,都是实在亲戚,要多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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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人散,繁华落寞。

赵家的喜宴结束,各家宾客乘兴而归。

曹国公家的马车里,李景隆斜靠在窗口,闭着眼睛打盹,嘴里都是酒气。今日他没少喝,主要是他和常家人坐了一桌子,那家人是京中勋贵人家里,有名的酒缸。

“哎,我说!”妻子邓氏在边上道,“我看赵家大女儿和离了,下午便和赵家夫人说,有心给她家做媒”

李景隆忽然睁开眼,训斥道,“你怎么一天净干这些没用的?这种事做不好要得罪的人,她一个和离的女子,还带着个孩子,嫁谁?嫁低了人家埋怨你,嫁高了给谁去?谁要?”

说着,揉着脑门,“回头不落好不说,娘娘那再惹得不高兴!”

“我又没把话说死!”邓氏不满,白了他一眼,“你说这些当我不知道?就你奸?”

说着,顿了顿,眼神转转,“我也是一片好心!”

“就怕好心办错事,这年月谁好心能办出好事来?”李景隆哼了一声,“你想给做媒,做给谁?”

“咱家儿子那先生不错呀!”邓氏道。

李景隆脑中浮现出一个三十许的年轻人来了,是他家私学中去年请来的举子,在他家教书是暂时的,人家等着秋闱科举呢。

有些老学士说,这人必中,是个才学兼优之人。

“那先生虽然出身不高,可却是个正儿八经有功名的读书人,听说父亲也是做过一任同知的。咱们聘请他之前,我都打听过了,说是少年神童,若不是后来家中出了变故,早就金榜题名了!”

“前几年他死了原配夫人,现在也是孤身一个。赵家大姐颜色好,娘家显赫。可毕竟带个孩子,不好嫁。嫁给这样的读书人,也不算辱没不是!”

李景隆想了半天,“这先生叫什么来着?”

“杨士奇呀!”邓氏笑道,“他赵家一个女儿做了东宫娘娘,另一个闺女别说不是黄花闺女,就算是,也不能再嫁勋贵了。嫁给个举,将来就算不中进士,也能做官呀!”

“杨士奇!”李景隆琢磨琢磨,开口道,“这事先别张扬,也别说死,回头我进宫套套话!”

“你呀,就是凡事都想得太多!”邓氏依偎过来,笑道,“你看人家何广义,啥也不想就是低头做事!”

“他是天子家奴,自然要低头做事!”李景隆不服气道,“锦衣卫,可算不得朝廷大臣!”

“哼,人家马上就翻身了!”邓氏说道,“你可知娘娘给了他家什么恩典?”

李景隆不解,竖起耳朵。

“娘娘说了,等何家的儿子再大一点,进宫陪吴王读书!”

李景隆啪的一拍马车窗户,咬牙道,“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