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代的习俗,女子刚刚生产完,男子不得近身。
一是有秽气,二是出来进去的容易让产妇和孩子受风。
所以爷俩被惠妃娘娘挡了出来,忙了一夜天边渐渐放亮,半边鱼肚儿爬上天空,微微晓白。
老爷子和朱允熥,爷俩一前一后都背着手往外走。老爷子一脸大笑,朱允熥满面傻乐。
勋贵们刚才那句话说的对,后继有人才能江山永固。老爷子虽看不上什么圣人学说,但内心有个固执的道德准则。只要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一系,能够子孙昌盛,他卖命打下来的大明,也能万年一统。
爷俩刚出了坤宁宫,王耻小跑着过来,“陛下,殿下,曹国公李景隆求见!”说着,微微小声道,“奴婢看他挺着急的!”
“这时候他来干什么?”
朱允熥疑惑道,方才老爷子叫武人勋贵前来护法,来的都是跟着他打江山的老军侯们。李景隆虽然也算武人勋贵,但无论是资格还是身上的杀气都差了一些,所以不在此列。
“让他过来吧!”朱允熥随口道。
爷俩仍在夹道走着,李景隆夹着一个长长的卷轴,风风火火的跑来。他身边跟着两个带路的小太监,拼了命也跟不上。
“臣,叩见皇爷殿下!”李景隆跑到跟前,直接双膝跪地,发出刺啦的摩擦声,高举手里重重的卷轴,“恭贺皇爷,喜得皇明嫡重孙。华浩荡千年,帝王不知凡几,然开国之主未有武功如吾皇昌盛者,更未有如皇爷一般,四世同堂,福寿双全!”
r/>说完,重重的叩首。
“瞧瞧!”老爷子笑道,“到底是读过书的,吉祥话说的可比那些杀才们,说得好听多了!”
朱允熥也笑起来,可是他发现,李景隆的神色有些狼狈,不但披头散发,而且脸上还有几道抓痕。
见皇太孙看着他,李景隆赶紧再次叩首,大声道,“臣恭贺殿下,诞降嫡子,承华少海。玉质龙姿,前星拱极,本支百世,派衍东宫!”
“好!”老爷子喝彩一声,抚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丫是真能拍呀!真会拍呀!能拍不算什么,会拍也不算什么,关键是李景隆这厮,每次拍的都这么清新脱俗,另辟蹊径,不拘一格,登堂入室。
丫这曹国公,干脆叫拍国公算了!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恭喜朱允熥得了嫡长子,四海同庆,这孩子是人龙凤,天上的星辰。
最后一句,更是直接拍到了老爷子的痒处,朱家嫡长子一支,东宫国之正统,繁衍百世!
“这话说得好呀!说得有学问呀!”老爷子继续赞道。
李景隆心得意,多亏方才连夜请教了解缙解大才子。得了皇帝的称赞,更不枉他许诺了解缙,秦淮河上的种种好处。
“你这拿的是什么?”朱允熥看李景隆手里高举的东西问道。
“这是是臣献给皇重孙的贺礼,真是个宝贝!”
李景隆小心的把卷轴放下,然后郑重打开。顿时,一股古朴祥和之意扑面而来。
卷轴原来是一张硕大的,由各种珍贵金丝线,配以各种名贵染料,镶嵌各种宝石组成的观音座像。
这画像的底子不是纸张,而是羊毛和生丝混合而成,卷轴古朴,定是传承了数百年。然后画像却依旧色泽鲜艳,观音栩栩如生。
更难得的是,画观音,人物飘逸仿若飞天,看着就透着一股雍容华贵,且有普渡众生的气质。
而且,此物也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此物,名为千臂观音像,大有来头!”李景隆看着爷俩的神色,开口说道,“您看,这画像的底下有行小字!”
朱允熥眯着眼,借着宫人凑来的灯火,仔细辨认,“大唐贞观十五年,御赐成公主...........”
“殿下好眼力!”李景隆赞道,随后继续说道,“此物是贞观年间,成公主下嫁吐蕃时,太宗皇帝亲自御赐,命宫廷画师耗费数年所作,集当时天下名家之大成!”
“吐蕃国内,一直视为珍宝,置放于历代赞普寝宫之,奉为祥瑞。后来蒙古崛起,吐蕃萨迦班智达把他献给了窝阔台汗!”
“再往后这画被元世祖所得,元世祖钟爱皇太孙铁穆耳,一直放于大都东宫之。希望观音菩萨,保佑他的皇太孙!”
“后,铁穆耳为元成宗,也是一代明主。”
李景隆绕来绕去,朱允熥听得云山雾罩。但他知道,前朝大元皇帝之,除了忽必烈之外,也就这个元成宗算是个好皇帝,当初宋濂等人修元史,也给了很高的评价。
可是老爷子确实双眼发亮,连连赞道,“嗯,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你有心了!”
尽管元乃外族,但老爷子承认元的正统。
(这一点,朱元璋做的确实很对,因为他敏锐的看到,元代开始国传统意义上的疆域和民族组成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国更加多元化,华夷一统,四海归心。)
而且他和忽必烈一样,都是在太子死后立皇太孙,并且极其钟爱皇太孙。
李景隆这份礼物,可以说,正好送到了老爷子的心里。有时在嫡重孙诞生之时,更是有着无比的寓意。
“男戴观音,女戴佛!”李景隆笑道,“臣一听说,诞生是皇重孙,就想起这件宝贝。不求别的,只求好彩头!”
饶是知道对方是拍马屁,可相通了这些,朱允熥心里也无比的舒服,笑道,“这等宝物,你在哪里寻来的?”
“当年攻破大都时,臣的丈人在大都城抢...........寻来的!”李景隆差点失言。
“这些杀才!”老爷子笑骂,心情大好之下,也不想追究这些陈年往事,“攻破大都之前,咱三令五申不得抢劫,这些杀才一进去见到宝贝眼睛都红了,把咱的令给忘得一干二净!”
“徐天德还算老实,知道收敛。你丈人小邓,还有常遇春那厮,在皇宫里整整抢了一天!”
朱允熥心好笑,跟您老打天下那些人,可不就是土匪吗?您不让抢老百姓,不让抢投降大臣,他们只能找别人发财呀!
“那你脸上的伤?你媳妇抓的?”朱允熥笑问。
李景隆脸色一苦,得知皇太孙妃马上临盆,他就回家说这事。媳妇追着挠,差点就是满脸花。好说歹说,才一道去了丈人家。还好几个舅子明事理,得知是送给皇太孙的贺礼,屁都没放。
“这东西来历不凡,也算是个祥瑞,回头挂起来,保佑咱大重孙平平安安!”老爷子笑道,“小李子是个有良心的,大孙你看着赏他点什么。”说着,脸上露出几分疲惫,“咱也折腾一夜了,回去歇歇,你也去睡会!”
“孙儿恭送皇爷爷!”
“臣恭送陛下!”
“你们先走,咱溜达溜达!”老爷子摆手,让朱允熥二人先走,笑看着他们走远,脸上又露出笑容,“混小子!哈哈!”
随后,老爷子就带着朴不成,在宫里溜达起来。
清晨的风很凉,朴不成赶紧给老爷子披上皮裘,送上手炉。
“咱没那么娇气!”老爷子摆摆手,踩着花园浅浅的白雪,缓缓向前。
朴不成似乎预感到什么,默不作声的后面跟着,雪地上满是主仆二人的脚印。
走着走着,老爷子竟然登上一处高大的假山,遥望紫禁城外,埋葬着他深爱的马皇后,以后也会埋葬他的孝陵方向,虎目微红。
“老婆子,咱们有嫡重孙了!啧啧,斤三两呢,大胖小子,那哭声可欢实了!”
“你在那边好好的,等咱们大重孙能走路了,让大孙带着他,给你磕头去!”
风,吹乱了老爷子的头发。
忽然,他眼圈一红,“你咋就走这么早,把咱一个人扔下了,让咱想找个说高兴话的人都没有!”
说着,一滴泪被风吹走,“标儿,你也当祖父了,你有了个斤重的嫡孙!爹老了,可爹还要多活几年。把你儿子,孙子都教好。都教养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