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颖欢在混沌的世界里遨游了半晌，随后潮水般的声音进入她的世界。鸟叫和窗外孩子们的嬉闹声，原来不知不觉她睡着了。

自从失明后，睡觉和醒着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从早上零点到晚上二十四点，楚颖欢都看不清任何东西，也不存在刺眼的光线饶人清梦的麻烦。

察觉到躺着的人眼皮睁开了，沈江画放下手中的杂志，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嘴唇，对上那双死寂的眼睛:“醒了？”

楚颖欢沉默了几秒，问道:“现在几点了。”她想起来自己下午两点还得教外面那群孩子学英语。

沈江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念道:“一点五十。”

还剩十分钟，楚颖欢动了身子想爬起来，手摸着床板按实了才用力。她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按空差点摔下去。

沈江画连忙起身，楚颖欢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心想应该是搁置在他腿上的杂志。

“你从上午十一点睡到现在，午饭还没吃，我已经给你准备好放在床头上了。给孩子上课就先等等，把午饭吃了再说。”沈江画把她从床上扶起来做好，定定地看着她的脸，毫不顾忌。

楚颖欢闻言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守时，而且现在我也没有胃口。”

沈江画不同意，执意要让她吃一点，还扭曲医生的意思来逼她就范，看着铁了心的楚颖欢，他咬咬牙朝着窗外喊:“孩子们，你们的欢老师饿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你们说是不是要给她吃东西的时间？”

“是！”不一会儿从外面传来异口同声的回应，紧接着有一个男孩子跑过来趴在窗户上看着楚颖欢，“老师，你要好好吃饭，我妈妈说了要好好吃饭才能把病养好……”

楚颖欢几乎能想象得到孩子那张单纯天真的脸，差点哭出来，死死咬紧嘴唇才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她垂着头勾了勾嘴角，“好。那等老师吃完饭再来教你们。”

沈江画也跟着笑，端起桌上的饭舀起一勺往她嘴边送。楚颖欢嘴唇碰到勺子，条件反射地闭了起来，略微艰难道:“江画……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吃饭的……”

“你一个人吃饭很慢，我喂你会快很多，外面那群孩子不是等不及了吗？”沈江画手还是举着的，根本没放下去。

楚颖欢抗拒了几下，一想挺有道理的，就乖乖张开嘴把饭给吃了。

根本发觉不到对面人那双温柔缠绵的眼神，扪心自问，沈江画对这样的生活一点儿都不讨厌，他对楚颖欢的好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但或许对楚颖欢有些残忍。

吃了几勺子，楚颖欢就别过头示意吃饱了。沈江画见东西已经进了肚子里，也就不强求进多少这个问题，把东西放回桌子上拉着她把鞋子穿好，随后领着她往门口走。

“你下午没有事吗？”受不了这短暂的沉默，楚颖欢目视着前方，轻声地开了口。

闻言，沈江画短促地笑了声，“马上就去了，送你去院子里后我就要走了。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我会过来送饭，你可不要乱跑。”

楚颖欢自嘲地笑了笑，回道:“我眼睛这样了我还能去哪？”

沈江画忽视掉她话里的丧气，嬉笑道:“谁知道呢，每天看着小苹果我都有种他随时带你私奔的预感。”

没忍住，楚颖欢笑了起来。小苹果是疗养院里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也不是什么大病，但需要住院几个月。

记得有一天她在房间里躺了半个月想出来晒晒太阳，乘着醉人的阳光昏昏欲睡，还没眯上半个小时，就听见右边传来稚嫩的声音:“……你是睡美人吗？”

楚颖欢有些迷迷糊糊，反应过来才意识到那是一位小孩子，“是啊。”

原本只是想逗一逗，楚颖欢感觉到一片黑暗的世界中透过来朦胧的光线，估计是晒太阳晒久了，她伸手把眼睛盖上了，突然右脸颊有个软乎乎的东西碰上了，一触即离，楚颖欢愣住。

“你是睡美人，我是王子，我亲了你要醒了哦。”那个小男孩凑近她耳边轻声说，说的是德语，却像母语一样亲切。

楚颖欢反应过来，盖在眼睛上的手还没拿下来，她忽然不难过了，只知道笑，胸腔一阵阵地颤抖着。她小心翼翼地向右边方向伸出手，摸到的是一个像苹果一样光滑的脸，小苹果也就是这么来的。

沈江画把她扶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坐好，乱哄哄的声音往这边奔过来。

“你们可要把欢颖姐姐给照顾好哦。”沈江画切换成德语，千篇一律地再重复了一次，交代完就走了。

小苹果望着沈江画的背影，爬上椅子扯了扯楚颖欢的袖子。

“嗯？”楚颖欢摸了一下顺手把他抱在坏里。

“睡美人，那个人是你的王子吗？”小苹果对着她的耳朵小声说。

楚颖欢勾起嘴角，回道:“不是。你才是我的小王子。”

话音落下，小苹果独特的笑声打开了在阳光沐浴下的英语课。疗养院里能活动的孩子总共加起来不到十个，楚颖欢把每个人都叫到跟前然后细细询问上节课的内容，过关后才把今天的课程给上了。

因为眼睛看不见，楚颖欢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但那群孩子并没有一句怨言，都很活泼开朗地跟着她的节奏。

教新单词的时候，楚颖欢摸索着从长椅上坐下来，派小苹果把课堂纪律维持好，再跟他们讲单词，为了更好记忆，再配上相关的故事。

路过的护士对于这样的场景也跟着柔柔一笑，并不做理会。

殊不知不远处有个男人停下了脚步。

“易先生？”旁边的男人见状也跟着停了下来，对着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他似乎听见了楚颖欢的声音。易远翱顿了一下，用德语礼貌地回话:“我可以一个人在这院子里看看吗？”

那个男人闻言愣了半秒，“当然可以。”说完就离开了。

易远翱压下心底的冲动，寻着声音不断地靠近。透过茂密的枝叶，他看见了坐在地上同一群小孩子嬉闹的身影，再往前，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他的心脏几乎一瞬间炸开。

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贸然前进。没过一会儿，小孩子们纷纷作鸟散开了，他赶紧小声把一个看起来好问话的孩子叫过来。

“小朋友，你好呀。跟你们说话的那位大姐姐是谁呀，你认识吗？”易远翱笑着蹲下来。

小男孩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她是我们的英语老师欢颖姐姐，我当然认识她。”

原来楚颖欢换了名字，怪不得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