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眸光凝视着云浅月,依然不说话。
云浅月也不再说话,目光褪去了晦暗同样凝视着他。
四目相对,里面除了浓浓清泉般的暖意外就是绵绵不尽的情意。
许久,容景唇瓣勾起,扯出一抹月牙形的弧度,须臾,笑容绽开,光风霁月,他低低柔柔地对着云浅月一笑,“原来情话果真好听。”
云浅月脸一红,她以前哪里会说这么露骨这么剖析自觉内心的话,如今真是被他逼得急了。恼道:“你只是觉得情话好听而已吗?”
“不止!”容景摇摇头,眸中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那还听到了什么?”云浅月仰着脸问。
容景低头,在云浅月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柔声道:“最起码我真正地感受到了你的心,你对我的心,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在你的心里很重要。”
云浅月看着他,轻声问,“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容景温柔地看着她,眸光有着惑人的醉色,“很幸福!”
云浅月笑容蔓开,一点点儿扩大,最后蔓延至眼角眉心,让她本来有些潮红的脸也因为他温柔的目光而染上了相同的醉色。她轻声道:“我也觉得很幸福!”
容景抱着云浅月的身子紧了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两个人不再说话,云浅月想着也许只有经历过早先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后来又经历昏昏沉沉觉得世界一片昏暗的感觉,再经历容景淋得落汤鸡的模样在大雨滂沱中出现在她门口时的疼入心肺的感觉,时才能体会到这样相偎依的幸福,真的很幸福。
“睡吧!”容景拍拍云浅月的身子。
云浅月轻轻“嗯”了一声。
容景也闭上眼睛。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屋中却是不觉得冷,甚至轻纱如烟的帘账内暖意融融。大雨不停,一直下到深夜,依然在下。果然如容枫所说,云浅月也许会反复,半夜的时候她又发起热来,容景拿起容枫的方子看了一眼,略微地更改了几笔,凌莲和伊雪立即下去煎药。
云浅月喝药的时候对容景道:“不那么苦了!”
容景对她温柔一笑,“我将苦参和龙胆草换成别的了。”
云浅月抿着唇笑,忽然觉得容枫和容景真的都很可爱。当时她说不觉得苦,容枫便加了两位最苦的药。而如今容景大约是舍不得她苦,所以将最苦的两味药给换了。她伸手摸摸容景的额头,嘟囔道:“你的体温正常,何时体魄如此好了?淋了那么大的雨居然没发热?”
“发热了就没法照顾你了!”容景笑着捋了捋云浅月有些薄汗的发丝。
云浅月觉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便打算退出容景的身子,容景钳固着不让她动。她蹙眉,轻声道:“我浑身都是汗,你抱着我不难受?”
“不难受!”容景摇头。
“那好吧!”云浅月不再动,继续闭上眼睛。
容景息止了灯,云浅月喝过药后又来了困意,沉沉地睡了去。容景看着她躺在他怀里,香汗淋漓,无比孱弱,整个人感觉轻得不能再轻,他轻轻嗅着她发丝的清香和身体散发出的幽幽香气,即便有些草药的气息,但更是令人着迷,又如何会难受?
他只想抱着她,谁也不能体会那种天崩地裂之后失而复得的心情,那种明明心底晦暗到极致,无奈、无力、揪心扯肺,颓败的感觉,可是转眼间一切的纠缠、昏暗、晦涩、颓败、在意、嫉妒等等情绪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他爱的那个人对他推心置腹,剖心解析,让他觉得幸福,一切的付出都值得。月色晴好,心境澄明,拔开云雾见晴天也不外如是。他想着他果真是入了魔障之境了,偏偏心甘情愿在魔道里轮回,哪怕不得超生。
第二日,大雨依然在下。浅月阁已经积聚了不少水,但古代的高门大院都有排水沟,那水从排水沟自然积流去了府中的那一处碧湖,碧湖的水在短短半日一夜便涨高了三尺。
天圣京城内外皆笼罩在大雨中。街道的水流入护城河,护城河的水同样涨了三尺高。
直到第二日夜晚,大雨依然未停。磅礴大雨真如天河被划开一般,似乎无穷无尽。
云浅月反反复复发热好几次,中途醒了睡,睡了醒,除了吃药还是吃药,身体绵绵软软,没有一丝力气,倒是真应了那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容景一直在房中陪着云浅月,即便他有绝高的医术,但也不能顷刻间让云浅月药到病除。只能看着她时醒时睡,昏昏沉沉,孱孱弱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她过于难受。
第三日,雨小了一些,但依然在下。虽然不再是倾盆大雨,但雨珠串练成一线,还是极为细密,淅淅沥沥。这样的雨更让人觉得不会很快就终止。
第三日傍晚,云浅月终于不再发热了,只不过浑身绵软没有力气,懒洋洋地窝在容景的怀里让他给她念书。容景的声音本就好听,温润中带着低低的磁性。飘荡在房中,清清润润,低低浅浅,缭绕在云浅月的心弦,融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她觉得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以至于她只一直听容景的声音,书中讲的是什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四日,雨依然在下。即便浅月阁这几日门窗紧闭,屋中的空气还是沾染了潮湿的味道。似乎连屋中的器具、桌案、以及地面的玉石砖都蒙上了一层水汽。
云浅月经过几日休息,身体终于轻松不少,她看着窗外,窗外白茫茫一片,浅月阁笼罩在雨中,所有的物事儿被洗刷得一干二净。她眉心间不由露出忧色。虽然她喜欢与容景这般窝在一处偷得浮生几日闲,但也不禁为外面的百姓担忧。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的雨怕还是要持续几日!”
“嗯!”容景应了一声,眉心间隐隐也露出忧色。
“想必外面已经多处发水了!雨水虽好,是农田的灌溉之物,但物极必反。这样的大雨再下下去的话,就成了水灾了。天圣如今本就风雨飘摇,如今这一场大雨一来,更是雪山加霜了。”云浅月又道。
“已经成了水灾了!”容景目光也看向窗外,“昨日晚上皇上已经收到了各地的奏折。很多州县的堤坝决堤,水淹了农舍良田不计其数。这雨即便此时停了,天圣的百姓也倾塌了一半。”
“想想这样的大雨就一定会很严重。”云浅月道,“不过这里多处州县的堤坝都是不合格的,若是合格的话,也不至于损失太多。”
“天圣安逸的太久了,官员行腐之风盛行。更何况连年干旱,盼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防整堤坝?但谁会想到突如其来这一场大雨下个没完,皇上英明睿智,如今怕是要急火攻心了。”容景慢悠悠地道。
“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他是不懂,只懂得阴险筹谋算计臣子,只懂得如何中央集权,让他的臣子都一个个寒了心,分崩离析,最后变成孤家寡人了算。”云浅月叱了一声。
容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如今都哪几个地方没受灾?或者受灾比较小?”云浅月问。虽然容景身在庐中,尽管这几日她一直陪她在一起,连半步都没踏出浅月阁,但她知道容景每日都会有外面的讯息递进来。他身在庐中,也能坐观天下。她觉得如今天下的情形他比老皇帝要清楚。
“除了北疆,天圣国土覆盖的地方几乎所有州县都受到了水灾,只不过有些地方轻,有些地方重而已。这一场大雨面积太广,各处避无可避。”容景偏头看了云浅月一眼,温声道。但提到北疆时看云浅月那一眼意味浓郁。
云浅月接受到容景的眼光,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当初夜天逸只身去北疆,后来慢慢一步步地将北疆拢在手中,是她一步步跟着帮助他将北疆建设起来的。尤其是关于北疆荒山的开垦,堤坝良田,开山引水等等,她将前世所学的东西能用得都用在了北疆。对堤坝更是严格要求。尽管北疆这些年也很旱,但她主张精益求精。每一处都做到尽量完美。北疆没受灾,这在意料之中。
“夜天逸何德何能!”容景哼了一声。
“其实他还是有才华的!那些东西虽然是我提议,但实行者都是他,一般没才华的人也做不到。”云浅月讨好地抱了抱容景,在他身前蹭了蹭,哄道:“八百年前的干醋了,咱不吃了啊!”
容景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拍拍她的头,“既然是八百年前的干醋,那就不吃了!”
云浅月连连点头,用中肯的语气道:“总之北疆无数黎民百姓受益,免除了这一场水灾,我也算是积德行善了。若是从头再来,我想我还是会帮助他的。”
“嗯!”容景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