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信又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了一遍,胡万里不由越发疑惑,鱼台黄河水患,两府六州县遭灾,虽说遭灾的详细情形尚不清楚,但赈济数额必然不小,至少也要三五十万两白银,张璁字里行间的意思,竟似要慈善彩票独立赈济,为什么?
是为了确立慈善彩票的地位名份,以堵天下悠悠之口?还是另有意图?是担心有人以慈善彩票为借口攻讦?还是张璁心里起了强烈的危机感?
就在胡万里凝神思忖之时,李风烈在门口探了一下头,犹豫着道:“老爷,吴亦有他们来了。最”
胡万里当即收回心思,道:“请他们进来。”
吴亦有、沈连宜、王少聪三人随之联袂而入,见三人皆是一脸的兴奋,胡万里心知彩票发售的情况不错,这几日不仅是应天府府尹周期雍上任忙于应酬,在南京开银号钱庄的事情,他亦在着手筹备,忙的一塌糊涂,根本就没过问彩票的发售情况,见的三人神情,他不由放下心来。
俟三人见礼之后,他便含笑道:“入门休问枯荣事,观看容颜便得知,瞧三位的兴奋劲儿,想来彩票的销售颇为可观。”
“何止是可观。”吴亦有轻笑着道:“实是令人难以置信,四日时间,总计卖出了五万三千余两白银。”
五万三!胡万里亦是一惊,他预计能有二万就算不错了,不想竟然卖出了五万三,看来是严重低估了南京的赌风,也低估了南京的富庶,微微笑了笑,他才道:“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不过这是首次发售彩票,一则奇,二则赔的倍率甚高,吸引力较大,参与的热情高亦不足为奇,你们切勿以常例度之。”
“这是自然。”吴亦有含笑道:“不过。即便如此,这期的利润亦是甚为可观。”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收的多就多赔一,咱们留个三成左右便可。”
只留三成?吴亦有三人都不由一呆,五六万到手的银子就这么赔出去,怎么说也该留个五成吧?沈连宜轻声道:“三成是否低了,刨除成本,所剩几了。”
“五天一期就将成本捞回,还不知足?”胡万里扫了三人一眼。才斟酌着道:“发行彩票最忌讳贪,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必须的细水长流,吃相太难看,必然遭人诟病,咱们不是私人赌档,得为朝廷声誉着想。”
见沈连宜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也不为己甚。话头一转,道:“统计的情形如何?”
吴亦有连忙道:“遵照吩咐。统计都是逐日统计,今日的统计结果要在子时左右才能出来。”
微微了头,胡万里便道:“统计汇总以后都在长春园进行,明日午正十分公开摇奖,摇奖结果各彩票销售店皆要张贴,三等奖以上的发放亦在长春园进行。”说着。他便起身道:“都去盯着,首次开奖,可不能出漏子。”
吴亦有三人忙躬身应承,随后微微一揖退了出去。
待的三人退出,胡万里便一路踱着径往东边小院而去。薛良辅似是早知他要来,已在厅堂泡好了茶,见他一路缓步踱过来,心里已是料知不是什么好消息,当下便揣摩着是否因为上疏开海的缘故。
进的厅堂,胡万里亦不客套,将邸报递了过去,便径自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呷着,任由那淡淡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且不说张璁的安危,便是赈济鱼台水患,那遭灾的两府六州县,他亦是大为头痛,灾情不明,究竟要多少银子赈济他心里没一底,即便是三五十万,这也不是小数目,他短时间该如何筹措?
月港有银子,拿个二十来万不成问题,可这是公事,为公事而拆解私银,这是大忌,真要张璁被革职罢官,这彩票他就得尽上缴,届时这笔账可就难扯了,不能找私人,那唯有找公家了,南京的衙署,他能拆解的唯有应天府府衙,不知应天府府衙的银库里有多少存银?想来也不至于有数十万之多,冲破大天也就数万两而已。
这两条路都行不通,那就唯有募捐了!这几年灾荒频繁,为赈济灾荒而募捐,怕是成效不大,这跟修建农学院募捐可大不一样。
薛良辅速的将邸报看了一遍,神情亦变的慎重起来,默然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自大礼仪以来,皇权日重,张阁老虽是首辅,但一应大政决策,皆是皇上决断,皇上命九卿六科十三道官员各列条陈上奏时政得失,应该不是刻意针对张阁老......。”
微微一顿,他才仿佛自语一般道:“皇上此举,是否意在试探?又或是为彗星三现而找替罪羊?”
试探,试探什么?胡万里暗自思忖道,大礼仪之争至今已经八年时间,成长起来的礼仪贵如今才是嘉靖倚重的,嘉靖难不成是想借此次彗星三现的机会刻意试探反对礼仪贵的势力有多大?这种可能不是没有,这两年来,劾礼仪贵的官员可以说一直就没断过,嘉靖借此机会摸摸底,也是有可能的。
为彗星三现找替罪羊的可能也很大,毕竟这事总的有个象样的借口才好搪塞过去,彗星是灾星在这年头是深入人心,甭说官员,平头百姓对扫把星也一不陌生,彗星接连出现,总的找几只替罪羊不是,嘉靖总不能自己背这恶名,他本就是以武宗堂弟的身份继嗣大统,御极十一年,三现彗星,若不找几只替罪羊,朝野上下必然谣言四起。
真要如此,那首辅张璁、几个次辅以及六部的尚书就是最好的替罪羊,也唯有他们几个才够这个资格。
想到这里,胡万里轻声道:“何种可能大一?”
“天心难测。”薛良辅微微摇了摇头道:“不管何种可能,因鱼台水患而遭灾的两府六州县百姓,东翁必须赈济,张阁老以五百里加急送此信,说明此事皇上是首肯了的,于公于私,东翁都必须将此事接下来。”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露出一丝苦笑,道:“两府六州县,即便灾情不严重,亦得二三十万两白银,短时间去哪里筹措?若是灾情严重,五六十万两也未必能拿的下来。”
“也不过是慈善彩票一年的缴费。”薛良辅含笑道:“东翁未赈过灾,但遇灾荒,地方州县衙门设粥厂、平粜、放赈、组织慈善捐助、免饷减税,这都有既定的程序,即便要五六十万两,亦并非是要一手拿出来,先期打过去六万或是十二万,各县的赈济事宜便能全面铺开,随后,赈济粮食、药材便可一批批运,彩票五日一期,便是南京的彩票收入也足够应付,至于后期安置抚恤,东翁则可视手头宽裕与否,酌情给予。”
胡万里微微了头,如此,那倒也不是太难,十来万银子,倒难不到他,薛良辅呷了口茶,却是接着道:“此番赈济,既是为慈善彩票确立名分,亦是难得的一次宣传机会,赈济钱物,尽量充裕,声势自然亦是越大越好,东翁若是能跟皇上讨的一道圣旨,则可公私兼顾。”
讨什么圣旨?赈济鱼台水灾的巡按御史?胡万里不由瞅了他一眼,道:“南京事宜繁多,如何能够抽身?”
“不过是挂个名罢了。”薛良辅含笑道:“在南京筹措赈济粮食药材,也是赈济的份内之事,只要赈济得力及时,灾民能够妥善安置,谁会多管闲事?”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皇上御极已经十一载,皇权已固,朝局亦是渐稳,速迁升的机会亦将日趋减少,大明百余年来,官员升迁已逐步形成规律,朝中大员不仅要有外任地方官的经历,还需有担任言官的经历,东翁若能借此机会兼任言官,日后迁升亦能少些阻力。”
还有这规矩?胡万里根本就不愁迁升的事,却仍是微微颌首道:“先生提醒的是。”
出了院子,胡万里便吩咐李风烈道:“马上将吴亦有叫到书房来。”进书房坐下,他便提笔给张璁回了封信,满口应承了赈济鱼台水灾之事,并将慈善彩票的发行情况顺带禀报了一番,仔细检查了一遍,他才封了口,正待亲自跑一趟应天府的急递铺,却是闻报吴亦有来了。
他当即便出了书房院子,迎头便遇上吴亦有,见他还要行礼,便摆了摆手,道:“边走边说。”说着,便将赈济鱼台水灾之事简单的说了一下。
听的这话,吴亦有自以为是的道:“既是如此,首期的返还是否少?”
“岂能因此而影响彩票的长期发行?”胡万里微微一笑,道:“现在正好是晚宴时间,你们三人找个好酒楼或是会馆庆贺一下,顺带将彩票首期售卖的数额泄露出去,同时将长春园要在扬州、苏州、杭州三地发行彩票的事情也泄漏出去。”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