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只存在可能存在之物，只发生可能发生之事。”——《姑获鸟之夏》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情，所有事情的发生与存在，都有其道理，包括妖魔鬼怪都是如此。”

老黄语重心长地说道。

现在看来，福全的获救是为了慧芳的归来。而慧芳的归来是为了在今天晚上将我们引开，而引开我们的目的又是为了引诱小舒和陶陶出去。可是他们如此费尽周折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在陶陶的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三天前，去古宅的时候，他们不当场把陶陶掳走呢？看来在这三天之中，一定有些什么在悄悄地改变。可这改变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呢？无数的问号困扰着我。

“你知道我们当时去慧芳的帐篷，为什么会闻到那么浓郁的香气吗？”

影子问我。

确实，当时还没进帐篷，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香气，当时我就很纳闷。没有人用香水会到这种程度的，这是喷了多少香水才能达到的效果。照这么用下去，香水就得批发了。

“是啊，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呢？”

“因为如果一个人吃了死人肉，他身上的阴气会不断加重。身体内部会有腐败的气息不断涌出，即使极力掩饰，呼吸之间还是会有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散发出来。如果不用大量的香水，是没有办法掩饰住的。”

原来福全来到帐篷里接受检查的时候，我闻到的那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就是吃了死人肉的人口中散发出的腐臭。

“这么说的话，慧芳也吃过死人肉了?”

“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那她就不是死人了？”

“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影子机械地重复着回答道。

怪不得当时老黄会如此安慰她，原来老黄早就知道了。而当时感受到的那股寒冷，就是因为他们身上的阴气太重了，我们就像置身太平间里一般，阴气十足。这一刻，竟然对他们两口子有些同情起来。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那是我们难以想象的人性的扭曲，才能像我们一样平常地活着。

我听到了一声鸡鸣，远处的群山之间显出天光，帐篷外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过了今夜，我们就要收拾起行李，结束救援的任务，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可是在这最后的一夜，我竟然把陶陶给丢了，他被鬼怪给掳走了。我想到了那个悬浮的小女孩，又想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老朋友冷心，他的突然出现救了我一命，而后又消失不见了。我想到了当时被我藏起来的娃娃，如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放到了哪里。

“你刚刚所说的，妖魔鬼怪都有其存在的道理，是什么意思？它们的存在也是合理的吗？或者说是遵循什么样的轨迹？”

我的脑海中回荡着老黄的那句话，趁着还有点时间，我向老黄问道。

“你昨晚看见鬼魂了吧？那是什么样的？”

原来昨天晚上老黄也看见了我的打斗，还看见了束缚我的鬼魂。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就是陶陶和小舒描述的那个小女孩。悬浮在空中，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所有的鬼怪，都是人类的模样？”

老黄又问道。

“因为他们之前都是人啊。”

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在我的脑海中，人死去就会变成鬼魂，所以鬼魂都是人生前的模样，这是理所应当的。

“不，其实他们现在，也还是人。”

老黄靠近了我，面色阴沉地说道。这句话让我的汗毛再一次炸裂开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现在还是人？”

不知道

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激动，我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其实他们都还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们与我们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时间。”

“时间？那是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来说吧。”

老黄靠着床坐了下来，点上了一根烟。我把小舒抱上了另一张床，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了被子。顺手拿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老黄的对面，影子则依然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好似一座雕像。

“我们活着的世界，是一个三维的世界，所有的物体都是立体的。”

我环视了一圈这个立体的世界，床铺、椅子、帐篷，包括我们自己，每样物品每个人，都是立体的。

“一维世界是一个点，二维世界是一个面，三维世界是一个立体的空间。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立体的空间。”

老黄的讲诉仿佛把我带回了久违的物理课堂，只不过这一次，我听得更加认真，更加走心。

“而他们生活的世界，比我们高出一个维度，是一个四维的世界。而四维的世界，就是一个关于时间的空间，时间就是第四维。”

“第四维？那不是小四的笔名吗？”

我突然想到了这位网文的前辈。

“低维度空间的生物无法完全感知高维度空间的生物。”

老黄没有理会我，兀自说了下去。

“举个例子来说，为了方便说明，蚂蚁可以认定是二维空间的生物。他们无法感知整个三维世界，也无法感知我们人类的全部，他们能感知的，最多也就只有我们的一条腿，甚至一只鞋子罢了。所以当我们轻而易举地踩死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就是很多人被鬼魂无缘无故害死的真相？因为他们无法完全感知更高维度空间生物的全部。而蚂蚁眼中的我们，就像我们眼中的鬼魂一样。我们看着鬼魂总是在空中漂浮，其实是因为我们看不见鬼魂的全部。而鬼魂可以穿墙走壁，可以瞬间出现在任何地方，正是因为他们是更高维度的生物？”

我想如果面对一只笨拙的蚂蚁，我们应该也会灵活到无处不在，到处堵住它的去路。简简单单就可以把它们折磨到怀疑人生吧？这可是小孩子们最爱玩的把戏。怪不得大部分恶作剧的鬼魂，都是小孩子呢。我突然想到了冷心，不知道这位老朋友现在身在何方。想到了他和我一样，只是所处世界不同，竟然多出了一份亲切，少了一份恐惧。

“是的，把低维度空间折叠起来就可以形成高维度空间。比如你把一张平面的纸折叠起来就可以形成一个立体的物品，比如一个纸盒，一支千纸鹤。这就是从二维空间晋升到了三维空间。再把三维空间折叠起来，就能形成四维空间。而高维度空间可以在低维度空间之中形成跳跃，就像任意门一样，可以瞬间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这就是鬼魂无处不在的真相。”

我把老黄的烟壳拿了过来，展开成一个平面。我量了一下两个对角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七八公分。我把这两个对角黏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立体的三维空间，那两个对角黏在了一起，曾经的七八公分之间的距离消失了，两个位置融合在了一起。我想，这就是瞬间转移的真相吧。

昨晚刚刚卷进了一个巨大灵异的阴谋之中，现在又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我的脑袋剧烈地疼痛着，而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亮了起来。阳光顺着帐篷东边的窗户，偷偷地爬了进来，正照在那滩已经变得暗红的血液之上。似乎还在提醒着我，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该走了。”

影子从门边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揉着肿胀的太阳穴，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我拿起了镜子整理仪容。唏嘘的胡渣爬满了两颊，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我望着镜子前这个陌生而又可怜的老人，一时竟然认不出自己。

这一夜，似乎让我老了好几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