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姐姐,回程你就精神了。”林虞呼着气笑,那次春游给他当时愉快的感觉可不多,现在回想起来,却蛮有意思的。
“你记性这么好?”许霜降惊奇道。
“因为你和宋晓燕两个在车上一直说哪种豆腐干好吃,我仍旧只有茶叶蛋。”林虞侃道。
许霜降噗地笑出来。
林虞悲催,身无分文出去旅游,幸亏同桌和几个好哥们仗义,每人都匀了一点钱借给他,他自然要用在刀刃上,买了最喜欢的那什么玩具,其他就买不起了。大巴呼呼地载着他们回程,许霜降不晕车了,和宋晓燕叽里咕噜说一路,还迫不及待各撕一包豆腐干,互相交换着吃。
没了风油精,那豆腐干的香味是多纯正,尤其对于一个整天下来几乎只能吃茶叶蛋的人来说。
林虞忍了忍,没忍住,多话道:“宝姐姐,窗户开小点。”又顿片刻,说道,“你的辫子早上老伸在窗缝里。”
许霜降哗地扭头查看,僵了片刻再拔高脖子惊疑不定地望住他,样子挺无措的,向他确认:“真的?你看见了?”
她希望他给个否定答案呢,林虞大力点头:“真的,我看见了,你早上不是一直贴着窗吗?”
后半程,许霜降坐得毕端毕正,端正得林虞从座位缝隙里看不见她,只越过椅背,看见了她的发顶。他怀疑她一回家就会先洗头。
这猜测一直持续着,令林虞有种恶作剧的快乐,微微填补了他对茶叶蛋的腻烦和对豆腐干的馋意。下车后,他跟在她身后,晃晃悠悠同路回家。昏昏的香樟树石板路,她的圆头搭袢皮鞋踏出了轻巧的响声。林虞从许霜降不时抬动的肘部动作中,可以看出她继续吃着那包开封后的豆腐干,他吞着口水疑惑,咋那么经吃呢?
天色若是还明着,林虞觉得他肯定能看见她胖鼓鼓嚼动的腮,就跟她每天中午在学校饭堂吃肉时一个模样。
“我感觉,每次去苏州,我好像都要不由自主买豆腐干。”许霜降感叹道。
林虞正想着她那年春游的豆腐干呢,闻言当真忍不住笑:“是啊,我今天看到你们几个女团友围着买豆腐干,一开始没看懂,后来还被你们带过去了,一口气也买了几包,真是傻了。”
“我可能小时候吃过的味道太好了。”许霜降讪讪辩解。
“嗯。”林虞点点头,若有感慨地重复道,“小时候的味道,是比较难忘。”
“最近怎么样?”许霜降问得有点小心,她和林虞跟着团友们一路行走,走得腰腿酸软,尽在操心路线住宿,还没有怎么聊过近况。
“不错。”林虞声音挺轻快,过半晌补充道,“反正都弄清爽了。”
“哦。”许霜降弯起嘴角,没再说下去,心中替老同学欣慰,啥事都重回正轨就好。
“宝姐姐,你呢?好久没看到你在同学群里说话。”
“没有新鲜事可说啊。”许霜降垂眸道。
“平平顺顺,”林虞侧头瞄过来,笑道,“这样好。”
陈池开进小区,正待转进丈人家那幢楼前的石板道,见有一辆车要出来,便打了一把方向,往边上退靠礼让。
对面车子开出,他开进,楼下停好,他略歪头从车窗玻璃往上看,丈人家的窗户亮着,不由一笑,拿起副驾位置上的干花画,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
“来了来了,谁啊?”宣春花从猫眼里一瞧,赶紧开门,“咦?小陈
,哎呦,你跟霜霜怎么一前一后?快进来进来。”
“妈,”陈池微怔,“霜霜……”他朝里望。
“霜霜也刚进门,比你早一分钟,巧不巧啦?你们进来竟然没看见。”宣春花料不到女儿女婿这时候全数回家,高兴极了,手中比划着,“我刚给她开好门,一个转身,又来给你开门。”
许霜降刚刚走进自己闺房,闻听门口陈池的声音,也一愣。
“我说楼下停辆车,说不定是小陈的,你爸这眼神差,非说不是。”
“晚上看得清啥?我想小陈不是到外地去了吗?”许满庭招呼着女婿,“小陈,你今天就回来了,外头办事顺利吗?”
陈池和丈人寒暄时,宣春花冲里面喊:“霜霜,霜霜,小陈回来了。小陈,你吃过没有?”宣春花一打量女婿神色,立即急道,“你们都没说今天要回来,家里都没准备些什么,妈给你煮碗蛋花面,好不好?霜霜,霜霜,你也吃碗面吗?”
“我不饿。”许霜降安置好自己的背包,转出闺房,陈池立在厅中,两人视线遥遥对上,互相打量几眼。在父母面前,两人一向默契地保持适度和睦,许霜降用一种惯常关心的口吻问道:“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那边没什么事,就回来了。”陈池问道,“怎么你也刚到?”
“嗯。”许霜降随口道,转进厨房,拿着豆腐干给妈妈献宝,“妈,尝尝。”
“哟,怎么想到买这个?”
许霜降憨憨笑:“想吃就买了。”
吃面,看电视,陪父母聊天,许霜降和陈池之间,并无过多交流。直至夜深,丈人两口子进屋安歇,许霜降去洗漱,陈池独坐在床沿等,眸光几度瞄向许霜降的背包,皱着眉头沉吟。
门口人影现,陈池抬眉望过去。许霜降穿着保守的圆领长棉睡裙,全身冒着热气,脸庞红粉红粉,趿拉着拖鞋,慢吞吞挪进屋,对他也没什么招呼,敛眉径直坐到桌边,歪着脖子梳头发。
乌黝黝的头发垂落下来,完全挡住了她的脸。只剩一双柔白的手腕,握着牛角梳,不急不缓地在湿润的发丝里穿过。没擦干的水滴落了两颗在她的薄睡裙上,晕染出两大滴。牛角梳梳到发梢处,又洒了三四点水到地板上。
陈池默不作声地瞧着。这一向,只要他们到丈母娘家,许霜降进了自己屋,私下里就不怎么说话,陈池也惯了。
“用吹风机吧。”
“不用。”
“霜霜,白天忙什么呢?要回来怎么不早点回来,晚上过来黑灯瞎火的,不方便。”
“……嗯。”
陈池默了默,没等到许霜降更多的回答。他瞧着瞧着,开口问道:“这几天……在家里怎么样?”
“还好。”许霜降继续坐在凳上,饬弄她的头发。
陈池敛下眸,半晌道:“我把皮夹落在车里了,下去拿。”
“嗯。”回答的语气仍是平淡,哪像以前,许霜降若是听到陈池遗落了什么,比他还急,早就蹦起来了。
陈池瞅了瞅她,开门出去。楼梯的感应灯照在他沉肃的眉目嘴角,让他看起来少有的冷峻。快速的脚步声一路向下,卷起一股焦躁之意。陈池哗地拉开车门,摸黑静静坐了一会儿,打开了行车记录仪。
自丈人家楼下驶出的那辆车,黑色,速度很稳,看不清里面的人,车牌号码处一片亮白的反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