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阿姨面向路口,倒是看见了顾一惟:“许经理,老板在喊你。”
许霜降扭头,见顾一惟勾起手指示意她过去,不由微诧。
“顾总,什么事?”
“这里没午饭吃,上车,我顺路把你带到附近小镇上,把午饭解决了。”
许霜降此前还没有在苗圃待过一整天,倒不知道午餐不便,她坐上车后,问道:“那阿姨们回家吃?”
“她们的家就在附近村里,中午都回去,轮流留一个。”
阿姨们正好走到车边,乐呵呵地摇手道:“顾总,我们走了啊。”
许霜降不禁暗忖,顾一惟还挺抠门的,竟然不给阿姨们管饭。这好大一片生态园区,阿姨们大太阳底下走出去,估摸着二十来分钟总要的。
“管护房备了微波炉,阿姨们不喜欢带饭,喜欢回家吃新鲜饭。”
许霜降哦了一声,压下唇角,不评论。
顾一惟给许霜降预先吱声:“我下午还有事,工作餐吃简单点。”
许霜降立即知趣道:“我买一份盒饭拿回来吃。”
“找家店,我也顺便吃了。”
顾一惟带许霜降进去的是一家小餐馆,很有意思,没有菜单,老板娘拿着一个小本在桌边一站:“两位吃什么?想吃什么点什么。”
“想吃什么?”顾一惟望向许霜降。
“随便吧。”许霜降客气道。
“随便我们可没有,”老板娘笑道,“你们尽管点,只要有材料,我们就按你们说的炒,没有材料,那就没有办法。”
顾一惟瞅瞅许霜降:“天热,吃清淡点?”
“好。”许霜降自然点头。
“虾仁炒玉米。”
“好咧。”老板娘刷刷地记上。
“宫保鸡丁,吃么?”顾一惟征询着。
许霜降点点头,老板娘就来一声:“好咧。”
“少放点辣。”顾一惟叮嘱道。
“好咧。”
许霜降不由寻思,看不出来顾一惟竟然吃口不重,他弟弟顾二勤找了一家川菜馆给公司送盒饭,还嫌人家的菜经过了改良不够味儿。
“再要条鱼还是想吃肉?”顾一惟又问。
“太多了吧?”许霜降估摸着工作餐的规格,替领导省钱,“再要一个汤就好了。”
顾一惟没接话,抬眸问老板娘:“有什么鱼?刺少点的。”
“清蒸鲥鱼,绝对鲜嫩。”
“好。”顾一惟继续道,“再来一份醋溜白菜,冬瓜排骨汤,一罐可乐,一罐椰奶,两碗米饭后面上。”
许霜降欲言又止,这四菜一汤也太丰盛了,两个人怕是吃不光。
“好咧。”老板娘欢欢喜喜地重报了一遍菜名,很快把饮料拿过来,“稍等一会儿,菜马上就炒好。”
“你喝哪一种?”顾一惟让许霜降先挑。
许霜降拿了椰奶,洁癖发作,在桌上四处瞅面巾纸。
顾一惟见状,会错了意,扬声道:“老板娘,拿个杯子。”
“好咧。”老板娘麻溜地从厨房奔出,拿了两个杯子摆桌上。
“老板娘,有纸吗?”许霜降问道。
“有有有。”老板娘转身四顾,从别桌拿了一盒纸过来。
许霜降一瞧,没出声。老板娘大概为了节省成本,提供的这纸质量可差劲,黄不拉唧就算了,那纤维丝看上去都松松的,有点粉散散。许霜降自以为是个随和的人,但其实在生活细节上龟毛讲究的地方也有几处,在她心中,生活用纸是贴肌肤用的,挑选标准得比着内衣来,一定要舒适安全质量高,可不能是随随便便一张纸。
不过,先前她被顾一惟叫上车时没来得及带包,这会子手边没任何东西,也只好将就了。
顾一惟瞧着许霜降扯了一张纸,细巧地沿着椰奶罐的拉环擦了两圈,他垂下眸,“啪”地打开了可乐罐的拉环。
有一种人,看着很温善,从不在明面上挑刺儿,但实际上安安静静地很挑剔。细节决定印象,许霜降在顾一惟印象中就是这种不作声的娇娇,他总是一想就能记起,当年她瞅见他抱着大冬瓜上门做客,目光稀奇惊愕,但娴娴雅雅地不置一评。其后他给她捡着沾了鸡屎的鞋,她捏着手指接过,明明嫌弃也没说。她随陈池和汪睿上他家串门,陈池和汪睿给啥接啥,唯有她,压根儿不碰毛巾,喝杯水要犹疑着在他的搪瓷杯沿寻找落唇处。
顾一惟不动声色地望向对面,许霜降拿起
玻璃杯,似乎透过玻璃观察到里面去,待她倒了椰奶进去,端起喝上一小口,他扯了话题聊道:“怎么样?陈池去了好几天了吧。”
许霜降嗯了一声,觉得自己话太少,便添一句:“已经六天了。”
“他在那边还好吧。”
“好,”许霜降微微侧头一算,笑意就不自禁浮上眼眸,“现在他那边是睡觉时间。”
顾一惟默默望她一眼,大概在苗圃一上午,许霜降被热着了,脸颊上的嫣红一直没怎么消,配上这身衣裳,汗糯糯里明眸皓齿,五官越发鲜亮。
老板娘端着一盘菜过来:“醋溜白菜来喽。”
“吃吧。”顾一惟抽出筷子。
“嗯。”
顾一惟夹一块爽口的白菜帮子,许霜降则夹起一片白菜叶,只是她尚未放入口中,就眼尖地发现叶上有好多黑点。
她顿了一瞬,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说出去不怕别人嫌她浪费,许霜降在家里洗白菜叶,绝对会舍弃这样的叶子,要是不慎混进了锅中,她也不会吃,挑到一旁扔掉,陈池大咧咧,对她做的菜万分放心,从来不细看,一古脑儿吃下去,有时候还会被她埋怨。
但那在家里不是?到外头来,还是要顾忌餐桌礼仪。第一筷菜就弃到桌上,多不礼貌。况且,她还没地扔,这是家常便菜小馆子,老板娘风风火火热情有加,放食物渣子的骨碟却是没有的。
许霜降抿了一口椰奶,抬眸撞上顾一惟的视线,抹开微笑,无话找话:“醋溜白菜味道蛮好的。”
顾一惟瞧她一眼:“那多吃点。”
“好。”许霜降的笑容就显得有些拙,她半垂眼睑,下意识在搜寻能落筷的白菜叶子。幸亏老板娘上菜速度快,她还没硬起头皮夹第二筷,虾仁炒玉米和宫保鸡丁就上桌了。
“老板娘,你这白菜叶怎么都是麻点?”顾一惟叫住转身要走的老板娘。
“啊?”老板娘探头一瞧,立即笑容可掬地表示歉意,“这白菜天性长这样,不是脏,你们放心,我洗得可干净了,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掰下来洗的。”
顾一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老板娘讪讪地在桌边:“你们吃,慢慢吃。”
许霜降再次触到顾一惟的视线,反倒不好意思了,第二筷还是夹起了白菜叶。
“挑没有麻点的吃。”顾一惟停一下,有意无意道,“吃了也没什么问题,鸡丁和虾仁也吃。”
“好。”许霜降笑着应道。
除了这美中不足的白菜叶,凭良心讲,那隐在厨房里嗤啦嗤啦爆炒的小餐馆老板的手艺可真不错,每道菜都挺合许霜降的胃口。许霜降不挑不捡,什么都吃。
那道鲥鱼要说一说。顾一惟先戳了一筷子,跟一般人的吃法差不多,开始的地方是鱼头下方的鱼脊肉,他吃了一口道:“没有刺,味道不错,你也吃。”
许霜降含笑应着,她不好远远地戳到鱼尾上,便挨着顾一惟挑过的地方,隔了稍许距离,夹了一筷鱼腹肉。
这就固定下来了,顾一惟吃鱼脊,她吃鱼腹。
和同事朋友吃饭,轻易不能点整条鱼,要点就最好一人一条。不是一家人,真不能共享一条鱼。这是许霜降和顾一惟在吃鱼过程中头皮发麻总结出来的经验。
小饭馆做事火速,菜上齐,老板娘就端上两碗白米饭,大概对白菜叶抱有歉意,她给的米饭满满实实,都拱出了碗口:“不够我再添。”
“谢谢。”许霜降接过碗,心想着已喝完了一罐椰奶,吃过了一拨菜,顾一惟下午还有事要赶着走,她便一口接一口吃得高效。她这样儿,是实实在在吃饭,不像饭桌上吃吃菜聊聊天那般闲适。
顾一惟话不多,先前偶或问两句许霜降的工作进度,这时候瞧着许霜降都吃掉了半碗饭,劝道:“多吃菜。”
“好。”
许霜降答应着,还是很快就将米饭吃到了碗底。她的胃容量就那么大,顾一惟点了四菜一汤,她吃下去的份量也就是和平日的盒饭所差无几,确实吃出了工作餐的风格。
“顾总,你慢慢吃,我吃饱了。”她抬头笑道。
顾一惟仰脖抿尽了可乐,捞过饭碗,速度加快,几口就吃完了。“走吧,我送你到苗圃。”
他掏钱付账,许霜降安心等着,十分惋惜那满桌子剩菜。尤其是那条鲥鱼,底下那面就不用说了,主客都守着餐桌规矩,没人翻过来吃掉。令许霜降暗地替鱼心痛的是,面上都没有戳完,脊背鱼腹上被顾一惟和她少少吃去了一片,尾巴这截还有好多肉。
许霜降要是和陈池在家吃鱼,只会剩下鱼骨架。不熟的人,真不能一起吃鱼。她再次想到这点,挺希望店老板能养着一只猫儿狗儿,将这尾鲜美的鲥鱼赏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