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哥的店堂不大,因为只有外卖资质,不允许堂吃,几平方的门面处只摆了一个玻璃食品柜,放了一些煎饼、包子、菜果子,再有一张收银台。
陈池初来,以为程哥做的是糕饼铺。其实不然,程哥主打炒饭,基本上也就三四个固定品种。“就那么回事儿,里头花花绿绿给的多点儿,人家就认这个。”程哥炒出的饭料多实在,近年来在附近渐渐做出口碑,生意稳定,忙的时候请了一个人帮店里打包。不过还是非常操劳,晚上忙完,第二日要用的土豆丝、甘蓝丝这些,都要自己切好。
程哥还聪明,店面和内厨之间弄了一个小隔间,摆了一张桌子,平日里自家吃饭,若是相熟的人想聚个餐,他就亲自操刀做菜,就着当地的一些食材,能整出一桌川味儿,比正经中餐馆便宜,一月也能接几单,颇有点私房菜的感觉。
陈池嗜辣,正好投了程哥所长。每当程哥有事请陈池帮忙后,他炒几个菜,和陈池咪一瓶啤酒,摆摆龙门阵。
此回瞿剑和陈池临别想吃顿大的,陈池一问,程哥立即就应了:“小陈你来,老哥给你整个火锅。”
瞿剑夹起锅底的一块排骨,咬了一口,吐着舌头哈哈呼呼地吃完,满足地吁出一口长气:“真痛快。陈池,这地方也能被你找着,绝对物超所值。”
陈池没有瞿剑那么心急,他将胡萝卜拨进锅里,笑道:“真人不露相,你知道这锅底谁给你做的?程哥可是川菜特级厨师。”他挑起一块薄片牛肉,“这是程哥自己刨出来的。”目光瞥向一个盘子,更是乐道,“程哥还弄来了牛百叶。”
“幸福,幸福。”瞿剑一迭声道。
“说幸福的该是我吧,你明天上了飞机,回家什么吃不到。”陈池打趣道。
“你不知道我穷游过的是啥日子,开心是开心,风景不能当饭吃,面包吃到吐,我都多少年没吃着火锅了,简直幸福得泪流满面。”
陈池举起纸杯,侃道:“来,祝你回去好吃好喝,百病通肠消。”
“谢谢谢谢,你留在这,也一样。”瞿剑发笑,干了一杯,夹起一筷子土豆片,评价道,“这玩意儿以后我肯定不会再多吃了,今晚我要猛吃。”
他咽下土豆,连声赞好,一连吸着气吃了两块,放下筷子长长吁气。
“要走了。”瞿剑感慨道,他脸上犹如了结一段岁月般的轻松快意,又似有些离开一个熟悉环境的隐隐惆怅,更有对即将到来的旅程掩不住的蠢蠢欲动,一时表情颇为矛盾。
陈池抬杯敬道:“来,第二杯祝你鹏程万里。”
“鹏程个毛。”瞿剑摇头郁闷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些天网上投简历,没一个回信儿。真回去了,还不知怎么样咧。”
“程哥冻豆腐冻得不错,你尝尝。”陈池说笑着夹起一块豆腐,对瞿剑宽慰道,“急什么,你才投了几天,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两人没沾酒,喝着超市买来的大瓶橙汁,一口口烫火锅。
“小陈,你们吃着,味道还可以吧?”程哥转出来问道。
“哪里是可以,简直了都。”陈池赞
不绝口,“程哥,你自己也来尝两口。”
程哥笑呵呵坐下,捧起茶杯道:“我可不能和你们小年轻比,我这岁数,开始养生了。老婆给我弄了一支长白山老人参泡水喝,盯着我平时吃清淡点。你们吃,你们吃,我给你们添点汤。”
火锅的热汤重新满成七八分,咕咕地欢快冒泡,水汽混着浓香味在桌上袅袅蒸腾,陈池三人围着桌子闲聊。
“听小陈说,小瞿读完书,要回去了?”程哥问道。
“明天的飞机。”瞿剑点头道。
“哎呦,回国前最后一顿在我这吃,真是赏脸。”程哥热情道,“小瞿,你回去成家立业,哪天又回来转转,我老程的店要是还在,你来,我给你顿顿打七折。”
“谢程哥,真要有机会,我一定再来讨扰程哥。”瞿剑笑道。
“你们文化高,走哪里哪里就是方便。”程哥爽直地夸道,“我就羡慕你们潇洒来去,不像我,定在一个地方后,张不开口,出不了三寸地。”
“程哥,你过谦了,说什么出不了三寸地,你这是扎根了。”陈池侃道。
“扎啥根?”程哥抿了一口茶,叹了一声,“这店房东想收回,最近恼火得很呢。”
陈池此前也耳闻过,程哥的房东也是中国人,就住在这幢四层楼的顶层,店的外卖资质是房东办下来的,可能自己开店生意不好,就转租给程哥,前几个月就说合同到期后不续租了,理由是程哥弄得油烟味太大。
程哥刚贷了款,买下了一套十几万欧元的三层住房,要是生意没得做,一家子生计还贷都成问题。他空有厨师的手艺和证书,搬去其他地方,没有店堂的外卖资质,是开不了张的,前一阵子四处在找张先生这样和两方都有交情的熟人,到房东那儿去说情协调,争取再续一轮。
“程哥,店里的事,还没说定吗?”陈池关切地问道。
“没呢。”程哥摇头,脸色愁闷,从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支,先递给瞿剑。
“程哥,你自己抽。”瞿剑推拒道。
“来嘛,我平时也不抽,一包烟要十天半月才抽完。今天大家碰面说说话,就是个缘分,明天你转眼就走了,难得的,抽一支嘛。”程哥为人豪气,硬是把烟递过去,见瞿剑接过,舒眉道,“就是嘛,小瞿,你毕业回国,和人打交道,少不了要抽个一支两支的。”
程哥又抽出一根烟递给陈池,还没等陈池说话就道:“小陈,我知道你不大抽烟,这是外国烟,有点凶,抽个一支没的事,你试试。老哥要是在国内开餐馆,今天这顿怎么也不能收你的钱,唉。”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程哥,咱不讲这些虚的。”陈池粲然一笑,爽快接过。他对抽烟没什么兴致,几乎不碰,朋友同学聚会时,一般能推则推,这时倒不便推拒。
程哥掏出打火机,给陈池和瞿剑殷勤点上。陈池指尖夹着烟,才吸一口,眉心不自觉地微锁,侧头低咳一声,笑道:“程哥,这烟确实凶。”
“辣吧?”程哥弹了弹烟灰,“我从老殷手里买来的。说起来,你也认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