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章 小小季同(1 / 1)

第1162章 小小季同

陈循的这桩案子,在朝野上下引发了不少议论,但是,也并没有延续很久。

原因就在于,刑部勘问了陈英和王铉之后,除了将两者各自禁闭在府,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后来有御史在朝上问起,刑部便答复说,核实证词需要时间,有关键证人不在京城,于是,朝堂上的官员,也便渐渐的偃旗息鼓了。

八月天气,已经渐渐凉了下来,严酷的暑热总算过去,清风为人们带来一丝清凉。

朱祁钰看着眼前的奏疏,神色有些忧虑,兵部的奏报送了上来,于谦围而剿之的策略总算是起了效用,这段日子以来,捷报频传,按最近的这份军报来看,至少漳州周围的倭寇,已经基本都被肃清了。

再下一步,于谦会以此为基点,一步步的向周围推进,这本来应该是让人高兴的事,但是,朱祁钰却着实高兴不起来。

如今代王府基本落成,漳州的倭寇也都处理了,可皇店派出的商船,依旧没有任何要归程的迹象,大海茫茫,商船此去,别说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的,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除此之外,户部这段时间,也不断地在哭穷,这不是沈尚书在闹事,而是实实在在的,国库没钱了。

这一年下来,雪灾,旱灾,水灾,各种灾害,国库基本处于出多进少的状态,再加上去年的年景也不好,前些年因为互市攒下来的那点底子,早就被折腾没了。

事实上,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皇庄的设立,让各地减少了大批的流民,朝廷也就得以减少大部分的精力用于安置流民,除此之外,刑部那边查封的十几个贪官府邸的家产,再加上内库的积蓄,也提供了很多的支持,这才支撑到了现在。

但是,这也快到极限了,毕竟,数万大军在外,靡耗不轻,尽管于谦在剿倭的过程当中,查封了诸多当地的乡绅之家,极大的缓解了军费的压力,可是,朝廷也依旧要承担很大一部分。

所以,到此为止,如果再不想办法筹钱的话,那么,最多再过三个月,大军就必定要准备归朝了。

可话说回来,剿倭本非一日之功,朱祁钰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出兵剿倭,目的就是为了皇店的商船能够平安归来,如果说不能达到这个目的,那么这次出兵,可就真的是劳民伤财,徒劳无功了。

所以不管怎么样,大军暂时是不能撤的,至少年底之前,是不能撤的,当然,如果到了年底,商船还是没有任何回归的迹象,朱祁钰就不得不考虑,自己对于海贸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当然,眼下的问题是,接下来的钱从哪来?

一念至此,朱祁钰的眉头拧起,对着旁边的怀恩问道。

“你遣人去问问舒良,朕派给他的差事,查的怎么样了?”

因为整年的天灾,朝廷的进项不多,所以,想要从国库抠银子,肯定是没办法的,内库虽然还有一些,但是,那是最后的法子,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冬季还有雪灾,如今内库剩余的这些钱粮,是为了防着商船真的出了问题无法归来,所做的最后准备,无论如何是不能动的。

那么,就只能用一些非常的办法了,其实,当初派出大军的时候,朱祁钰就曾经考虑过,财用不足的问题,所以,他才让刑部参与到此前的大计当中。

按照当初刑部查到的线索,通过查抄那些官员的家产,朱祁钰初步估算,应该是可以支撑到年底的,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但是,如今刑部却被陈英的案子绊住了手脚。

上次对于陈英和王铉的问询,得到的信息并不多,王铉竭力指证陈英借陈循之名收受贿赂,并且,还指控他在家乡行不法之事,但是,陈英对此,却一推二五六,半个字都不认。

再加上王铉自己身涉季同的案子,朝堂上下说他什么的都有,有人骂他辜负师恩,背信弃义,有人骂他蓄意构陷,胡说八道,与之相对的,则是不少大臣,上奏要求严惩王铉,同时,给陈循求情。

虽然说,这些日子没有那么激烈了,但是,这不代表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开了,如今满朝上下,都在盯着刑部,想看看此案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可问题就在于,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陈英受贿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虽然还没有铁证,但是,想要找到证据,也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朝中或许有大臣是被人蛊惑,但是,朱祁钰相信,更多的人,肯定对真相有所猜测。

他们之所以这么鼓噪,目的就是为了让刑部低头,只要此案陈英能够顺利脱身,那么,其他的案子,也未必就不能故技重施。

朱祁钰早就察觉到了这种动向,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做出举动,并非是对此坐视不理,而是,他还察觉到了,这背后或许有隐藏更深的秘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朝议的背后,很有可能是陈循在推动,毕竟,他有这个动机,更有这个实力。

但是,就那天陈循的表现来看,他自己也清楚,陈英做下的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所以,他只想要把自己给摘出来,更重要的是,以陈循的聪明,他应该很清楚,刑部查这些案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种时候做这样的事,即便是为了自保,可因此得罪了朱祁钰这个皇帝,绝非是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朱祁钰还没忘了,当初周鉴和王铉一起行动,这背后必定隐藏着的秘密。

他有一种预感,这才是一切的源头,只有查清了这个,才能理清楚如今这扑朔迷离的局面。

没过多久,怀恩便回转进来,道。

“皇爷,舒良公公请见。”

闻听此言,朱祁钰略微皱了皱眉头,有些诧异,道。

“这么快?”

要知道,派出去的人才走没多久,而且,他的口谕也只是催促舒良,并没有要召他来见。

这么说的话……

“回皇爷,奴婢派过去传谕的宦官回报说,他不是在东厂见到的舒公公,而是在出宫的路上见到的。”

怀恩解释了一句,闻听此言,朱祁钰顿时打起了精神,道。

“叫他进来。”

“是。”

随后,舒良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殿中。

“奴婢舒良,给皇爷请安。”

和往常的样子不同,舒良今天的神色罕见的沉重的很,并没有他惯常的笑容。

朱祁钰也没有心情废话,让他起身之后,直接了当的便问道。

“你既然主动求见,想来是朕之前交办给你的差事,查到什么了?”

“皇爷圣明!”

舒良上前两步,开口道。

“奴婢奉旨,查探周鉴,王铉等人之事,如皇爷所料,二人确实有所勾结,周鉴的那份奏疏,其中内容和诸多指控,的确都是王铉透露给他的,不过,王铉也并非始作俑者。”

“奴婢查到,在王铉的背后,还有不少官员涉事其中,而这些人里头,最重要的一个人,也是帮助王铉定下整个谋划的人,是……太子府少詹事,徐有贞!”

这个名字一出,朱祁钰也略微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桩案子,竟然会和徐有贞有关。

要知道,此人虽然心机深重,野心勃勃,但是,至少有一点是可信的,那就是,他并非是贪财之人。

又或者说,他是那种看重仕途胜于看重富贵的人,所以,这种有可能影响前途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最多,也就是他自己曾经行贿给别人,但是,只要不是收受贿赂,徇私枉法,单单是行贿的话,并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

如今的官场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徐有贞为什么会牵涉到这件事情里头?

更重要的是,他这么做是想做什么,要知道,这件事情涉及到陈循,动辄便有可能会引发整个朝堂的议论,这种大事,如果说徐有贞在背后起了什么作用,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舒良,向朱祁钰禀报?

这个徐有贞,到底在想些什么……

眼瞧着天子的脸色有变,舒良也低了低头,道。

“皇爷,这件事情十分复杂,奴婢来时,已经将详细的状况写成奏报,还请皇爷御览。”

说着话,舒良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递了上来。

朱祁钰没怎么犹豫,抬手便打开看了起来,不过,越往下看,他的眉头便越发的紧皱起来。

舒良办事,还是很得力的,更何况,他这次忙了这么许久,必定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成果也的确很丰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东厂的查探下,已经基本勾勒出了雏形。

从这份奏报来看,此事的起因,是刑部如今仍在关押的,那个名叫季同的知县,他和王铉是同科进士,又是同乡,关系颇佳,此次大计,他被查出私自倒卖常平仓粮食。

更要命的是,他所在的县,是去年江西旱灾中,受灾最严重的州县之一,因为季同的贪污举动,直接导致了,在朝廷的赈灾粮食运达之前,当地发生了六次哄抢,两次民变,饥民饿死者有数百人,最后甚至有冲击县衙的举动。

可是,即便是闹成了这个样子,当时的知府却仍旧想要将此事压下来,最后,是有百姓拦了巡查御史的轿子,才揭破了这桩大案。

这桩案子,刑部早就已经审结了,当初奏疏呈递上来的时候,还着实是把朱祁钰气得不轻,险些想要将此人直接砍了,还是金濂力劝,说他在牢里有所举证,也算是戴罪立功,到最后,才改成了流放。

却没想到,他这件事情,竟然牵扯的这么深,唔,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他算是这场祸端的起因。

这个季同,本身并没有什么能力,才学也不怎么样,当初会试的时候,是吊着最末的名次侥幸中试。

按理来说,他这样的人,最正常的去处,到县里当个负责刑狱的推官已经顶天了,而且,大概率还是偏远之地的推官,可是,他偏偏被选授了一个知县。

这背后的缘由,自然就是季同使了银子,和很多的官员本身就出身书香门第不同,季同家里祖辈都是商人,到了他这一辈,总算是勉强出了一个读书种子,他的老爹为了让他好好读书,甚至,还特意出钱,办了一座书院,延请大儒,专门来教授他。

季同和王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结识的,和季同不一样,王铉的家境贫苦,但是十分有天赋,他们两个很快就成了好友。

后来,二人同一届中试,王铉的名次排在二甲前列,被留京成为御史,季同则是一番活动,谋了个知县的缺。

应该说,事情到此为止,还算是正常,但是,再往后就不一般了,季同此人,继承了他家里的商贾习气,到任之后,便整日想着如何搞银子,最初,他把心思打到了河渠的修筑上,结果后来洪水爆发,大堤被冲毁,他因此被贬官,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县丞。

但是,没过两年,他便又四处活动,被提拔了上来,而且,这一次,他还谋了一个江西文华之地的知县。

到任两年之后,他又把主意打到了常平仓的身上。

毕竟,常平仓一般不会启用,府衙虽然会定期检查,但是,也并不严格,里头的粮食根据粮价的波动,倒卖出去,可以获利良多,最重要的是,不易被发觉,如果遇到灾情,大灾的话,轮不到他操心,小的灾情的话,去邻近的府县拆借一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更重要的是,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季同学聪明了,他知道这么做风险很大,所以,打从他上任的时候起,就开始四处塞银子,从州府到巡抚衙门,基本上都收过他的银子。

正因于此,州府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尝到甜头之后,季同便好像是抓住了为官的精要一般,不仅给州府塞银子,更是打算依靠这种手段,继续再往上爬。

于是,他便找上了王铉,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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