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代王进京(1 / 1)

天子封皇四子为郕王的消息,不仅让朝中群臣议论纷纷,也很快便传到了南宫当中。

重华殿,朱祁镇坐在御座上,底下是朱仪和张輗这两位心腹大臣。

行礼过后,朱祁镇倒是没有废话,直接了当的便问道。

“宫中的那道旨意,你们想来已经听说了吧?”

朱仪和张輗对视了一眼,随后,张輗上前道。

“如若陛下说的,是皇上为四皇子封王的旨意的话,臣等确已耳闻。”

于是,朱祁镇点了点头,道。

“既然听说了,那就说说吧,你们觉得,皇帝此举,意欲何为?”

底下二人抬头看了看,发现太上皇说此话的时候,神态倒是十分放松,并没有什么紧张之意。

于是,张輗想了想,道。

“陛下,如今朝廷上下,也都在议论此事,不少人都说,皇上此举,是意在昭示,四皇子日后会继承郕国一脉,以安社稷朝局,抚平近来东宫不稳之流言。”

“据说,东宫的许多属官,听闻此消息之后,已然是高兴不已了。”

随后,朱仪也跟着道。

“不错,陛下,臣也觉得,这件事情闹了这么久,皇上那边,应该是想要安抚朝局,毕竟,如今正值江西灾情,朝中若始终围绕着东宫之事争执不休,怕是会耽搁朝政。”

听闻此言,朱祁镇的眉头略皱了皱,应该说,从明面上来看,朱仪二人说的不无道理。

但是,他始终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诚然,郕王这个封号十分特殊,的确可以解释为,要让朱见治继承郕国一脉。

可如果说,抛开这个封号不提,单是看封王的这个举动,其意味未必就那么单纯。

当初,皇四子降生,皇帝大赦京畿内外,赏赐群臣,随后不久,便晋封皇后母族,待之以储君母族之礼,如今连周岁都未满,便破格赐封为王。

这一系列的举动联系起来看,处处似乎都在彰显着这位四皇子,与众不同的身份。

曾经作为帝王的敏感性告诉他,这道诏书,绝不仅仅是想要安抚朝局这么简单。

不过,朱仪二人所说的,也的确是朝中如今的看法,因此,沉吟片刻之后,朱祁镇便道。

“既是如此,那东宫这边,可以稍稍放心一些,不过,宫中皇后母族那边,要盯紧一些,明白吗?”

听到这话,张輗略微有些意外,显然也听出了太上皇这话的弦外之音,迟疑片刻,他开口问道。

“陛下,您是担心,朝中会有趋炎附势之辈攀附寿宁伯?”

寿宁伯,便是朱见治出生之后,汪皇后之父汪瑛获得的勋爵封号。

朱祁镇点了点头,道。

“何文渊一事,便可看出,朝中人心浮动,并非一日,不管皇帝做了什么,但是,朝中总有投机之辈,如果说,还有人对东宫心怀不轨的话,那么,寿宁伯便是最好的渠道,所以,你们要盯紧了,不可掉以轻心。”

尽管心中觉得,太上皇可能有些多心了,但是,这本不是什么费心思的事,因此,张輗也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随后,朱祁镇又道。

“东宫如今暂且不必担心,那么之后,你们两府,便要用心办事,以后朝堂之上,多办事,少说话。”

“太子现在尚且年幼,但是等到过上几年,真正参与政务之时,自然需要你们扶助。”

这便是在嘱咐他们,接下来在朝堂上的立身之道了。

话说的虽然是太子,但是,到最后谁需要扶助,只怕还不一定呢……

张輗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拱手道。

“请陛下放心,臣等一定竭尽全力。”

…………

不论外界如何议论,总归圣旨以下,一切已成定局,对朱祁玉来说,该安抚的也安抚了,该贬谪的也贬谪了,虽然说,隐患没有彻底消除,但是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再闹出什么新的乱子了,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该把精力,转向朝政之上了。

而论起近来朝政上,最难解决的事情,莫过于……

“这就是沉尚书想出来的办法?”

文华殿中,朱祁玉放下手里的奏疏,目光落在底下一脸苦色的沉翼身上,意味深长的开口问道。

如今朝政之重,莫过于江西的灾情,这件差事,理当归户部管辖,这没什么可争议的。

可问题就在于,灾情还牵扯到另一桩事,那就是皇庄和代王府!

王竑当时以灾情为由,要求停罢皇庄及营建诸事宜,虽然被否决了,但是,这件事情却并没有结束。

近些日子以来,仍有不少御史上本,要求朝廷节省财用,以赈灾民。

何文渊被任命为江西巡抚,主理江西赈灾事宜,他这个人选一经敲定,户部自然也不好继续在拖后腿,只能尽快呈上赈灾的章程和所需的银两。

而那个时候在朝堂上,户部就是用的这个理由,把王竑给堵了回去,如今,既然章程都出来了,那么,可想而知,一旦这份章程拿到朝堂上,科道们必会重提旧事。

眼瞧着何文渊启程离京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沉尚书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递上了自己的办法……

看着天子似笑非笑的样子,沉翼无奈的苦笑一声,道。

“陛下,臣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法子,营建王府,靡耗不小,那日王竑大人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国库的底子,您是知道的,全力支持赈灾的话,其他地方肯定要克扣一点,朝廷用钱的地方多,数来数去,的确是代王府的营建,没那么急迫。”

“如果王府的营建不停,那么,就只能从其他的地方抠些银子出来了,朝廷各处用钱的地方,都要紧要处,臣不敢耽搁,也只能用胡椒苏木折俸这个法子,来顶一阵子了。”

不错,这位沉尚书,想出来的法子,还是之前用过的老办法,克扣俸禄,当然,好听些叫胡椒苏木折俸。

但是实际上,就是让朝中的大臣们白干活,毕竟,他们是要过日子的,没事领些胡椒苏木回去,有什么用?

平心而论,这个法子,的确能够解燃眉之急,可问题是……

“沉尚书,你可知道,这道旨意颁下去,你和朕两个,可都是要挨骂的!”

能解决问题,是不假。

但是,朱祁玉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会受到无数人的反对和议论。

胡椒苏木折俸这个法子,向来是朝臣们深恶痛绝的,上次还是在大战方止,国库已经见底儿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结果户部还是被骂的门都不敢出。

如今,国库还不算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对于朝臣们来说,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却非要克扣他们的俸禄,真要是颁下去旨意,不闹起来才怪。

“呃……”

沉翼的脸色有些尴尬,道。

“陛下,是臣无能,但是,这次江西的灾情,涉及数州之地,而且,情况严重,许多地方几乎颗粒无收,除了赈灾之外,朝廷还要调派人手安置流民,灾情结束之后,还要帮助百姓复耕,如此种种,靡耗甚重。”

“如今国库的底子,臣着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看着一言不合就开始卖惨的沉尚书,朱祁玉白了他一眼,户部是什么底子,他还能不知道?

说缺钱是肯定缺的,户部就没有不缺钱的时候偶,但是,要说赈灾的钱都腾挪不出来,那是瞎扯。

沉翼这个老狐狸,摆明了就是借机跟他哭穷。

右手轻轻的在桌桉上敲了敲,朱祁玉思索了片刻。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答应沉翼,用胡椒苏木折俸来缓解朝廷的财政压力,代价是,群臣一定会反对,当然,只要想压下去,肯定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刚刚经过东宫的事情,如今再闹胡椒苏木折俸,怕是会人心不稳,而且,沉翼上这个奏疏,摆明了就是要拉他当垫背的,要是自己答应了他,那么,就得和他一起扛着朝臣的压力,然后到了最后,省下来的钱,全进户部的口袋里。

要是不答应,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推掉这个差事。

这个老狐狸……

至于第二条路,自然就是,朱祁玉自己来想办法,这也是沉尚书的一贯作风了,户部没钱,就管宫里要,这都快成习惯了,虽然说,内库的钱粮倒是也还充裕,可也遭不住他这么诓骗啊。

朱祁玉叹了口气,思索了片刻,道。

“既然户部缺钱,那朕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样吧,胡椒苏木折俸的法子可用,不过,只折三成,至于剩下的两成,朕回头跟皇后商量商量,裁减宫中和南宫的用度补上吧。”

闻听此言,沉翼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些意外,天子这么容易就让步了。

他本来还以为,要多磨几次呢,眼下天子答应的这么爽快,倒是让他有些狐疑。

眼瞧着沉翼犹豫的样子,朱祁玉眉头一皱,道。

“怎么,沉卿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呃……没有,没有……”

沉翼立刻反应了过来,管他里头藏着什么坑呢,反正,能少出钱就是好事。

于是,沉尚书立马答应了下来,道。

“臣遵旨。”

翌日,早朝上,不出意料的是,户部当众提出胡椒苏木折俸的法子之后,朝中立刻物议沸然,当下便有不少御史站出来指责户部尸位素餐。

与此同时,王竑看准了机会,又带着人开始提起停建代王府的事……

“陛下,臣以为,当下应做之事,乃是停罢一切不急之务,朝廷官员折俸输助赈灾,理所应当,但是,若是为营建王府,恐有不妥,还请陛下三思。”

见此状况,朱祁玉便将和沉翼商量好的说辞拿了出来,道。

“灾情严重,朝廷上下自当精诚团结,但是,也不可因噎废食,朕会将宫中和南宫的用度裁减一些,用作赈灾,胡椒苏木折俸的比例,也可以削减一些,至于代王府……”

沉吟片刻,朱祁玉看向一旁的胡濙,道。

“朕还是那句话,建起来肯定是要建的,朝廷的旨意,不能朝令夕改,何况,大同的代王府中,许多材料已经拆掉,过上几日,代王也即将到京,总不能堂堂的藩王宗亲,连自己的王府都没有。”

“这样吧,礼部商议一下,将代王府的仪制降一降,朝廷上下都出些力,共同将此难局度过去!”

这话带着几分商量的口气,似乎天子又变回了那个好说话的天子。

正因于此,王竑眉头一皱,还想再开口,但是,胡濙却已经抢先一步,上前道。

“陛下圣德,朝廷上下,万民百姓必将感念天恩,请陛下放心,臣一定将此事办好。”

得,这位大宗伯一出面,便算是将此事敲定了下来,王竑就算是心中不满,也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好吧,虽然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但是,也算是勉强可以接受吧……

于是,这桩事情,也便算是就此尘埃落定。

城门口,一个身着锦衣的宦官,正带着一队人静静的等待着,远处,一队庞大的仪仗缓缓而来,阳光照耀下,最前端的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代’字。

和前两次进京不同,这一次,代王的这支队伍,规模要庞大的多,除了已经派到漳州去的王府官和仆役,代王几乎是把所有的家底儿,全都带过来了。

只要是看到这支队伍的人,都不会怀疑朱祁玉在殿上所说的话,代王这次进京,名义上是来复旨。

但是实际上,这位主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在京城拜见过皇帝之后,直接就到漳州去,再也不回大同了。

队伍在城门口缓缓停下,最大的一辆马车上头,帘子掀开,赫然出现的就是代王朱仕壥的身影,和上次到京城相比,这位代王爷消瘦了不少,看来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是忙坏了。

他往下扫了一眼,看到来迎接的人,眉头却不由得一皱,要知道,他这个亲王到京城,宗人府的两个王爷不来也就罢了,可连礼部的人也没有来,就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中了。

不过,也只是片刻,他就将眼底的不愉收了起来,虽然他对面前的这个宦官不太熟悉,但是,宫里出来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而且,光看服色,就可知道,这个宦官的品阶只怕也不低。

与此同时,见到马车停下,来迎接的宦官也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

“见过代王爷,奴婢御用监太监王诚,奉陛下圣命,在此迎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