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直冲天幕,像是将这片黑暗捅破一道窟窿。窟窿之外,是更加遥远的黑暗,只是那片地方,星光万里。份上青光冲出霄汉,化作斑斓绽放在黑暗之中。
只见每一道光芒绽放之后,都会掠出一道残影,或是持刀持剑大杀四方,或是抚琴长啸纵马长歌,当然也有凭虚而立,御剑而行的仙人。每一道画像都只停留的短暂的片刻。可数千画像一同映现于星空之中,那边不仅仅只是壮观了。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凌江仰头望着星空上的影像,总觉得触目惊心,这些影像仿佛是死者生前所残留的画面,只在夜空绽放昨日刹那风光。
若说星汉之上,是灿烂的天堂。
那么天幕之底,便是人间地狱。
青光逝去,森森鬼气开始从坟地弥漫至坟头顶上。一些高大的坟堆开始缓缓龟裂,一直青黑色的手掌,不断从坟土中挣扎地伸出来。数千座坟,便会有数千只手,数千道鬼气缭绕在凌江周围。
凌江隐约记得,这一道幽森的呜咽声,自己曾在什么地方听过。那地方,正是画卷之中!
忽然间一缕劲风猛地吹拂而过,凌江发现自己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
头顶是日月穿行,星汉灿烂。
而他所在的位置,是一座断桥。
断桥边下,众坟林立!
站在断桥边上,凌江可以感觉到从底下猛地吹拂而上的寒风。他所在的而断桥对面,是一座门。门上泛着七彩霞光,与这诡异的幽森显得格格不入。
凌江想踏进门内看看,可自己与门距离足足有数十丈,更不说断桥深渊之底,还有上千座坟头耸立。
此刻坟头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被刨开的土坑,原本住在坟头里的那些人,有的如干尸,有的还保持着人的模样,有些早已化作森森白骨,亦或是只剩下半边身子。
它们纷纷顺着这座残破的桥墩,拼命地往上爬,眼瞅着就要攀上这座断桥。
凌江吓得后退两步,回头才发现,这是一座无路可退的断桥。桥的两侧全部崩塌,只剩下一座桥墩孤零零地支撑着中间这一小段桥梁。
啪!
那犹如扶持拍案地声音不断在他耳畔回响,此刻凌江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描绘海运符文。他掏出秋毫,开始凭空画符,只是无论他怎样凝聚心神,始终描绘不出一道金色符文。
在这儿,像是术法禁绝了!
“退!”
只听着一道沉重地声音传来,半个身子已经爬上断桥边的干尸白骨像是潮水退散一般,疯狂地在倒退而去。不过依旧有些干尸攀爬在桥墩之上,静候时机。
“再退!”
那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比起先前更为有力。
凌江可以看见,有些来不及躲回坟头里的白骨干尸,只是噗通一声,竟化作了一团血雾,消散在黑暗之中。这强大的力量令他有些窒息,身子缓缓往后转去。
“是你?”凌江瞪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位身着墨绿色长衣的男子。
“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他冲凌江笑了笑,衣服上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火味,这是经常待在香火铺子才会染上的特殊气味。
凌江低头撇去,发现断桥下那些被刨开的坟土再度恢复原样,堆成一个个小山包。只不过先前那些森森鬼气,以及绚烂青光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你怎么会在这儿?”凌江惊讶地问。
眼前这香火铺掌柜干笑两声,认真地回答:“我是这江陵城的守夜人。”
“江陵城守夜人?”凌江眉头一皱,很快便想通了。即是说,每一座城里,都会有个守夜人。只不过眼前这位江陵城守夜人,明显比那位通海城守夜人修为更为深厚一些。
“我听过通海城的同僚说起过你,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人。”江陵城守夜人瞥了深渊之下平静得没有声音的坟堆,轻声问道:“你想知道这下边是什么吗?”
凌江犹豫了好一会,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呵呵……”江陵城守夜人笑了笑,“就冲你这份谨慎,应该不会太容易死去。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你既然能见到它,就说明你有资格知道这事情。”
“它到底是什么?”凌江小声问道。
“鬼墓。”守夜人答道。
“鬼墓?”凌江这还是头一回听说,“鬼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还会有坟墓?”
江陵城守夜人摇头,“鬼墓来历颇为神秘,无人可知晓。你如今所见到的,只是鬼墓里的冰山一角。在这鬼墓深处,还潜藏着无数的鬼王鬼祖,他们曾经都是阴间的霸主,就连地府都要畏惧三分。可在很久之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鬼王鬼祖,一夜之前全然消失,化作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些坟堆,游离于天地之间。”
“你意思是说,有人把那些鬼王鬼祖全都关进了坟墓里?”凌江不敢置信地问。
“或许是人,又或许不是人。”守夜人摇了摇头,“有关鬼墓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打听太多。上万年来,无数人踏进鬼墓,前去寻觅其中的秘辛,可至今为止却没有一人能够活着生还。哪怕死曾经手刃鬼王鬼祖的大能,也陨落其中。”
凌江听完江陵城守夜人的述说,整个人唏嘘不已,想不到自己居然与死神擦肩而过。好在这儿关押的邪灵并不算强大,否则他早就被鬼王一只手给掐死了吧?
他想了想,接着问:“既然如此,为何我会来到这地方?”
“鬼墓存在是神秘的,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寻到其所在。”守夜人答道,“你之所以能招来鬼墓,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怀着某些东西,引起了鬼墓的注意。”
“我身上?”凌江顿时感到背后发寒,他的确背着一个很不得了的东西,那便是九叔留给自己的那柄“剑”。
自从凌江踏入第二境后,也尝试过打开黑布。但每当触摸到剑身时,还是和在平海镇那日一样,半点都碰不得。简直不敢想象九叔当时能够空手持剑,是得有多强的实力才能做到。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守夜人瞧见凌江不说话,不禁笑着说道,“只要你尚且在人间一日,我等守夜人便不会坐视不管。漫漫长夜,守一夜安宁,正是我等的职责所在。”
凌江凝视着眼前这位面带笑容的守夜人,忍不住询问了一句:“前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守夜人点了点头。
“你等守夜人,究竟是听命于谁?”凌江好奇地问,事实上早在通海城他便已经有这个疑惑,若说守夜人真的只是为了守一夜安宁,那为何平海镇出事的时候,他们没有在场。这所谓的安宁,其实可大可小,小到芝麻绿豆,大到人间存亡。
通海城那一夜,看似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守夜人还是出手了。
凌江总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这般走运到出个门都能遇上守夜人。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内幕才是。
“你觉得应当是谁?”江陵城守夜人反问道,“天朝?地府?还是某位大能者?”
“这……”凌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天地间也有属于自己的规矩。我等守夜人并非是奉命行事,而是在遵循着这一道道规矩。”守夜人长叹一声,“在这世上,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身份,例如捉妖人,渡灵师等等……他们行走阴阳,既是活在人世间的普通人,却又隐藏着另一道并不普通的身份。他们之所以存在,正是因为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尚且存在。”
“规矩并非是用来打破的,故而有规矩,就必须得有人去执法,对于违规者,要严惩。”守夜人顿了顿,看着凌江问,“这下你明白了吗?”
凌江微微点头,“大概是明白了。”
守夜人笑着说,“不明白不要紧,人活一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要刨根问底,你只需知道有这东西存在即可。走吧,我送你回去。”
只见守夜人轻轻拍了下凌江的后背,用力往前推了一下。
凌江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个跟头,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一条破旧的街道之中。
这儿仍旧是皓月当空,冥钱如满天飞雪般洒落。凌江回顾四周,发现这是一条从没走过的路,放眼望去一个人影也没见着,显然并不是出殡所要走的路线。
回到阴阳路后,凌江回想起方才所见到的鬼墓,依然觉得那就像是一个梦。一个别人的梦,而自己只是无意间闯了进去,却差点要留在梦中醒不过来。
“九叔啊,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凌江轻轻拍了拍被外衣遮挡住的那柄“剑”,苦笑道。至今为止,凌江还是想不明白带着这东西去长安有何用。
凌江很快又开始有些头疼,大白留给他的符纸都是引导自己走出阴阳路,可到底会走去哪里还不清楚,这一旦出去,想要再找到雅儿可就没那么容易。
这时,一道脚步声匆匆赶来。凌江下意识往一道破墙后边闪躲,悄悄探头一看,来的是一位身着僧袍的年轻和尚。
“凌江施主,还请出来吧,贫僧带你回去。”皈依站在街巷正中间显然是知道凌江就在这附近。
凌江苦笑一番,从破墙身后走出,“皈依,你怎么来了?大白他们怎样了?”
皈依摇头道,“还不清楚,我听南宫施主说你不见了,便动身出来寻你。不过这会,邪灵应该已经驱散了才是。”
皈依能感应到自己留下那串佛珠已经归为平静,显然已经没事了。
听闻皈依这么说,凌江也是松了口气,至少今夜能够平安的度过就行。
凌江跟着皈依,顺着原路返回。至于皈依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凌江也不知道,不够他既然敢插手这趟浑水,多少也是有点后招才对。
“奇怪……”皈依走在路上,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了?”凌江追问。
“感觉这条路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棺材有走过。”皈依沉声说道。
“其他棺材是指……”凌江低声问。
皈依摇了摇头,“不清楚,总觉得来者不善,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去吧,我担心白施主一个人招架不住,生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