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楚江。
江水滔滔,浩荡东流。纵横数十丈,隔江而望,只能看到滔滔洪流奔流不息,江面上泛起一层水雾。
“楚江对岸,便是江陵城了。”凌江站在楚江河畔临江而亡,听着轰鸣炸响的奔流之声,看着江河对岸那座宏伟的城市,虽说比起长安自然是逊色不少,可怎么说也是天下四城之一,江南独一无二地城都。
“喵呜?”白猫站在凌江身旁,看着滔滔江水发出一丝疑惑。
说起来,凌江与江河到底还是有几分缘分。当年父母给他取名字时,本应是按照族谱辈分来定,可凌江却只取了个单名,也是因为他是在纵江之上出生的。故而给他取名为江,也是这般用意。当然这事情凌江现在并不知道,即便如此面临处境,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许感慨。
渡船破江而行,很快便将满载的一船人平安送达岸边,凌江抱起白猫,顺着甲板走上船去,趴着船舷往西边的天空望去。要去长安,江陵城是一处必经之地,也不知这满满的一船人,有多少也同他一样,不远万里赴长安。
无论是朝代几经更替,在老一辈人的口中,关于长安的那些人,那些事始终没有停息过。而在这些后生晚辈心中,长安更是悄然种下了一颗种子,生根发芽。
长安长,长安短,长安不见使人愁。
渡船向着水雾缭绕中的楚江进发,恍惚间,一座高大的城墙已经纳入视线之中。江陵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但凡持有通关文牒者,便可行船而入。
白猫怕水,也不敢乱跑,便老老实实地缩在凌江怀里,四处探头往外望去。随着人群中响起的一道惊呼声,打断了凌江的思绪。
他抬头一看,发现江陵城岸上竟敢布满了持枪持剑的甲士,足足有数十人,为首的那人身着铠甲,腰间别着一柄佩剑,看其官位,不下于六品!
楚江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为何,凌江总觉得这些甲士眼中似乎带着一丝寒意,总之是来者不善,心中决定一上岸便迅速离去,以免牵扯进浑水中。
渡船才刚靠岸,岸上五六名甲士立马一拥而上,纷纷拦住下船的乘客。其中一名甲士手中摊开一张画卷,放眼望去好像是个人像。这军爷手中持画寻人,那上边除了是通缉令还能有啥?
对此,多数乘客纷纷为之一惊。他们居然和朝廷钦犯同船,得亏没有生出事端。
“你,对,就是你,过来。”忽然,一名甲士指着船舷上倚着的凌江,低声喝道。
船上的乘客一听,纷纷退避三尺。在这不算宽敞的甲板上,硬是给让出了一条三尺宽的走道。
“喵!”白猫望着那几个持枪而来的甲士,忍不住嚎叫了一声。
“小白别激动。”这一叫声可把凌江吓得不轻,后者连忙抚摸着它的小脑袋说道。凌江肯定自己没犯事,那便没必要害怕。
那位甲士拿着手中画像对着凌江打量了好一会,这才点了点头,打出一个手势。
“大人,找到了!”岸上的侍从见状,立马转身禀告那位六品将领。
正说着,凌江也被身旁的两位甲士护送着走下了渡船。
此刻凌江看似很淡定,但体内的天地元气已经在悄无生气的运转起来。七日前,贡城那位嫁衣女鬼赠与了他一场机缘,使得自己顺势破境,如今已是踏进炼气第二境,凝气。
虽说这会赤手空拳,但想要在这些甲士手中脱身,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白猫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自打在墓府里吃了两把飞剑之后,白猫就一直没有展露过身手,想必也是留着后招。
“你就是凌江?”那位六品将士瞥了一眼画卷,打量着凌江问。
“是。”凌江点头,“大人,请问我犯了何事?”
那位六品将士沉声说,“和我们走一趟,你自然便知晓。”
……
“时而学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人不知……”
此刻,平海镇学堂内,正传出少年孩童们的朗朗读书声。
“好了!”坐于讲座之上手持一本《论语》的苏秋禾忽然高声喊道,他放下手中这本书,望着眼前十来位少年学子,“今日散学,大家都在点回去吧。”
学子们一听,纷纷起立,恭敬说道,“谢先生。”
没一会的功夫,学堂内便只剩下那位身着儒服的苏秋禾,他起身在残留余温的学堂内游走,像是在等待这什么东西。
屋外的水池中忽然荡漾起一道水波,苏秋禾紧跟着停下步伐,转身向外望去。
此刻在石桥上,一位青衣男子持剑而立,他长发飘逸,如沐春风。
“白剑仙。”苏秋禾向着眼前这位青衫男子恭敬作揖道。
青衣男子没有理会苏秋禾这份礼数,直径走进屋内,四下打量起来,“苏秋禾,在这儿教书的日子过得如何?”
“一切安好。”苏秋禾点头笑道。
“是吗?”青衣男子笑了笑,手中三尺青峰恍若有神,他低头瞥了一眼,笑了笑,“许久不见故人,连我这位老友都有些不安分。”
“苏某可承受不住白剑仙你这一剑。”苏秋禾摇头道。
“你也不必拘谨。”青衣男子轻声说道,“我这次只是路过平海镇,便想着下来看看。听说凌家那位后人,已经去了长安?”
“一个月前刚离开平海。”苏秋禾答道。
“也好。”青衣男子点了点头,“去长安闹一闹,总好过现在的一团死水。”
只见苏秋禾望着天沉思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道,“长安,是座牢笼。”
“既是牢笼,就得有人将它破开。”青衣男子笑道。
苏秋禾追问:“你觉得他能?”
“我觉得不能。”青衣男子摇头,“十年前,多少人举剑奔赴长安,一腔豪情壮志,视死如归。可到头来又剩下了什么呢?一些光辉的事迹?一些令人敬畏的传言?屁都不是。”
苏秋禾欲言又止,因为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白剑仙,还有话要说。
“不过……这小子的命格早已超脱轮回之外,或许他还这能干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青衣男子认真地说,“五灵根具废,这么大的手笔,你苏秋禾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苏秋禾苦笑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我苏秋禾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你有没有这能耐,自己心里清楚,你我之间,就没必要说这些客套话了。”青衫男子笑道,“若是在当年,我定要拔剑向你讨教一番,不过现在嘛……算了。”
“当年……”苏秋禾低声喃喃着,眼角悄然流露出一抹沧桑。
两人默不作声,学堂四下也跟着沉寂了下来,就连风声也是戛然而止。
青衣男子开口问道:“平海镇如今还好吗?”
“还那样。”苏秋禾答道。
“道君那位弟子下山了。”青衫男子接着说,“她会来找你的。”
苏秋禾轻描淡写地答道:“这事情在十年前,不早就拍进棺材里钉死了吗?”
“这不一样。”青衫男子摇头,严肃地说,“她会来平海镇,还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你要多加小心,哪怕她如今只是五境……不,应该是六境。”
苏秋禾神情肃然,也不知心里头在算着什么东西。
“你既然已经动用了白子,地底下那家伙应该会安分许多,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青衫男子接着说,“只是人间接下来一段日子,将会不太安宁,长安亦是如此。”
“怎么,你有想法?”青衫男子看着沉思地苏秋禾,不禁问道。
“我在想,是不是该上天去转转。”苏秋禾遥望着云端,视线似乎已经透过这层层云雾,看到了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不必了。”青衫男子点头道,“那小子命大,你就安安稳稳在平海镇教书便是,再教个几年书,长安那位圣人应该就准许你告老还乡。”
苏秋禾一听,冷笑道:“这儿不就是还乡了吗?”
学堂内传出几道笑声,一缕清风拂过,故人已去,四下空留余声。
……
马车在江陵城的街上穿行,车内,凌江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幅画卷,上边那人像,与他的确有九分相似,然而这并不是一张通缉令,而是悬赏令!
白猫趴在凌江肩膀上,毛茸茸的身体挨着他的脖子,也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这幅画像。
“所以,你们担心阴山门的人暗中对我下手,所以便提前打探了我的行踪,并在楚江岸上接应我?”凌江放下画卷,看着眼前这位六品将士,沉声问道。
“是。”将士点了点头,“我身边这些将士,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亲卫,有他们在,阴山门的修行者也不安乱来,毕竟,这儿是江陵城。”
“画像中的另外一人呢?他如今在哪?”凌江接着追问道。
阴山门一共发出了两份悬赏,一份是凌江自己,还有一份,是大白。显然,那一日通海河斩妖,定然被阴山门的人前前后后给看个明白。
“他们也在江陵城内。”将士答道,“只是他们一入城,便遁去了踪迹,如今我们只能肯定他们并未出城,至于身在何方,并不清楚。”
凌江一听这消息,心中开始有些不安。
虽说没消息便是好消息,可如今城中也是藏龙卧虎,就怕大白躲在暗处被阴山门给发现,这可真就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江陵城最近并没有看到阴山门的人出现,显然他们也还在等待时机,不会轻易出手。”将士点头道。
“还有个问题。”凌江看着这位将士问道,“我与你们并没有什么情分,为何你们会大动干戈帮助我?”
尽管知道这将士没有恶意,但凌江还是忍不住追问。
毕竟江陵城就是他们的地盘,而自己人生地不熟,想要暗中除掉自己那是轻而易举,又何必这般摆出大阵仗?
太过显现,便会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