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黑暗的石室里时不时传来滴水声,这是一个幽闭,漆黑的世界,远离了生灵亿万生灵,只有死亡之后的沉寂缭绕在每一个角落。每一次滴水的轻响,犹如一只残破的丧钟在回荡。
在漆黑之中,一位蓝衣女子将小脸贴在少年的胸膛,她那一双湛蓝色的双眸不停的转动,仿佛能够看透这黑暗中的一切。
察觉到少年依旧传来心跳之声,她这才缓缓起身,摆弄了下纱裙,轻轻走到附近一汪泉眼里,捧起清泉水用舌头轻舔。她望着泉眼里那毫无倒影的水面,双眼里恍若浮现出一位少年纵身跃起的身影。
“笨蛋!大笨蛋!”她忍不住低声骂道,“要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掉落进寒潭里?自己没本事,还硬要逞强,这下可好了吧,睡了一个月了,还睡,你就在这里睡上一辈子吧,哼!”
她想了想,嘴角却又露出一抹笑意,“不过,若不是跟你一起落进寒潭里,我又怎么能从那丑八怪手中抢到不老泉呢?”
寒潭之底与不老泉是相通的,那只惊天蛟能在寒潭之底活了万年,就是因为一直有不老泉从水中的泉眼里喷涌而出。
她将手里的水舔干净,身上忽然飘起白色的光晕,犹如雾气一般缓缓升腾,最终只留下一只小白猫站在泉眼边上。
“喵……”
白猫转身,望着少年轻轻叫唤了一声。
女子的本体,正是树林里跟在凌江身边的那只白猫。当日它俩掉落寒潭之后,白猫立马就化为了人形,当时惊天蛟已经被重创,根本没有能力去阻拦他们,所以她其实是有实力把凌江给救出去。
可恰巧在这时候,一股不老泉水刚好从水中的泉眼里喷出,化作一道洪流冲刷着她全身。不老泉蕴含这强大的灵力,对人而言,一滴便能多活二十年,两滴三滴已是极限,若是服用再多便会爆体而亡。
可妖族不同,他们天生的体质能够抗衡不老泉这股毁灭的力量,从而吸纳其中蕴含的灵力。因为吸纳的灵力过多,不由得昏睡过去。待她一醒来后,便来到这个地方,估摸着是从这三尺宽的泉眼里跟随着泉水冲出来的。
她醒的比凌江早,之所以没有立刻离开,一来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炼化不老泉水,二来也是因为凌江还有气息,并未死绝……
……
这天,凌江一如既往地坐在木屋顶上,指尖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流光轮廓。而在他的身旁,还停留着一道可谓文笔精湛的符文。他一边对照着那道符文临摹刻画,他画了很多遍,乍一看两者十分相似,但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细微的差距。
也正是这一丝细微的差距,使他每次画完之后,眼前的金色符文都会缓缓消散,只留下身边那道白裙少女三个月前画出的符文。
“三个月了……”凌江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不禁躺在屋顶上,看着眼前阴沉暗红的天际,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这三个月来,他每天只重复一件事情,便是刻画海运符文。按照仙儿所述,只有画出完整的海运符文才能够被这天地间的规则所容纳,否则就会像他画出的那一些符文,落笔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仙儿,是他给那位白裙少女起的名字,她的上一任主人称她为画中仙,这名字听起来总是有些不顺看,凌江索性就改成了仙儿。对此,她并没有任何的不满,也不会因为有了新名字而喜悦。只要是凌江的命令,他都会百般顺从,除了生死时刻。
“主人,吃点果子吧。”仙儿提着一篮子墨蓝色的小果子爬上屋顶,轻轻将它放在凌江身旁。
虽然自己只是意识进入了这幅画卷,可凌江发现,自己也还是需要不停的进食才能保持体力。仙儿说,这果子能够回复人的精气神,凌江每日刻画符文都是很费神的事情。
凌江摘下两个果子塞进嘴里,很快便觉得疲倦神情一扫而空。
“仙儿,都三个月了,我还要多久才能完整的画出海运符文?”凌江有些惆怅地问。
仙儿轻声道:“主人不着急,这几日主人刻画的符文已经很完美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被天地规则所认可了。”
凌江不解地问:“为什么非得要一模一样才能被认可?”
如今他画出的符文与仙儿画出的符文已经是十分形似了,可却还是有些许细微的差距,也就是刻画的意境欠缺了火候。
仙儿沉默了一会,看着凌江严肃地说道:“因为海运符文,是一种独立的规则。有了它,主人你才能不受天地规则的束缚。主人在刻画符文的过程,其实也是在创立一种规则,所以会遭来束缚。海运符文之所以能够抵制这一束缚,只因为它的创造者,已经强大到可以忤逆天地规则。”
“原来如此……”凌江恍然大悟道,“只要我画出的有一丁点不相似,就会被认为是开辟新的规则,所以才会刚画出来便消散。”
仙儿看着凌江正色道:“我知道主人迫切想要离开这里,但是还请主人忍耐些时日,毕竟错过了这次,下次恐怕很难再回来了。”
“嗯。”凌江点头。
“还有一事。”仙儿看着凌江说道,“主人在这里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的刻画符文,是因为画卷本身有自己的规则,不受天地束缚。可主人一旦离开了画卷,想要刻画符文,就必须要使用无根之笔。”
凌江惊讶道:“何谓无根之笔?”
他只听说过无根之水,这还头一回听说有这无根之笔的说法。
“所谓无根之笔,也就是用无根之木制成的笔。树断了根便会枯死,但有一种神树,不需要跟也能活,它不需要长在土里,它可以随风而动,四处远游。只有用它来制成的笔,才能无视天地规则的束缚,从而画出海运符文。”仙儿解释道。
这下凌江不禁皱眉问:“仙儿你说的这种树,我听都没听过,又该去那里寻?即便寻到了,我又该如何取下制成无根之笔?”
仙儿看着凌江笑道:“主人你已经有了。”
“什么?我有了?”凌江一声大呼。
“主人还记得那一只秋毫吗?”仙儿眨巴着眼睛问道。
“秋毫?你是说……”凌江记起来了,那位徐真道长临走前将一只秋毫送给他,可那秋毫很是奇怪,沾染了墨却写不出字,自打那次以来,凌江就在也没有用过它了。
仙儿说:“无根之笔本就脱离世俗,是不能用凡墨来写字,而且也不能写出平凡的文字。当然,主人若是要刻画海运符文,用那只秋毫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画出。”
她说着,从怀里将秋毫取出,递到凌江手中。
这让凌江看着是目瞪口呆,这秋毫怎么会在仙儿手上?
仙儿微微一笑:“主人加油修炼,仙儿就不打扰了……”
她站起身子,正要顺着木梯走下房顶。
呜呜……
吼吼……
忽然,从荒野尽头里传出了一道诡异的声音。这奇怪的声音让凌江和仙儿同时浑身一颤,听着十分凄惨幽森,又不像鬼哭狼嚎。
凌江记得,他头一次来到忘川河畔时,也听过这道声音。
“仙儿,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凌江一脸凝重,他被这声音刺激到了,变得有些魂不守舍,神不安宁。
“主人别怕,那是魔音,很快就会消失了。”仙儿硬着头皮回答,显然她也在忍受这股神秘的声音。
“魔音?”凌江惊呼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魔……
只见暗红的天边上,泛起一团黑乎乎的气旋,气旋中是不是有闪烁出墨蓝色,暗紫色的光影,一道道光怪陆离的意象在天边狂魔乱舞,让凌江下意识闭上双眼。
倒不是他胆小不敢看,而是那一道画像,让他有一种畏惧感,是比死亡还要惊恐的畏惧,从内心深处本能的抗拒它。
这诡异的声音一直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凌江已经是面色苍白,双唇发紫,瘫在屋顶上显得格外痛苦。
“主人,对不起……仙儿不应该这么早就把你带进画中……”仙儿看着凌江痛苦之色,低声喃喃道。
上一回若非是凌江离去得早,只怕也会像这般一样痛苦不堪,甚至比此时更加严重。这幅画卷里隐藏着太多玄机,此时对凌江而言,充斥着太多太多的危险。
这也是为何仙儿一直不许凌江离开木屋的缘故,他待在木屋中还能活下去,若是离开这儿,死亡或许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下场。
嗡嗡……
凌江脑子开始感到一些空白,耳畔一直嗡嗡响彻不停。忽然间,只听着一道缥缈的歌声传入耳畔,像是在脑海里涌入一股清泉,清洗掉先前那些肮脏不堪的声音痕迹。
凌江的面色也逐渐恢复,尽管还是有些铁青,但明显没有先前那般痛苦。
“仙儿这是什么?”凌江在仙儿的搀扶下坐起身子,他一手捂着略微疼痛的脑门问道。那歌声响彻天地间,完全掩盖住了先前那股魔音。
而在远处的天边,已经看不到那团邪念深重的黑气,而是数道璀璨的虹光,清洁透亮,如出淤泥而不染。
“远古真言。”仙儿说道,“在荒野的深处,有一座魔殿,每当魔音四起时,就会出现一道远古真言将它镇压。”
“远古真言?”凌江喃喃道,“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唱歌。”
“因为主人境界太低,无法感受到真言的力量,当主人能够听懂真言在述说着什么时,就不需要再畏惧那些魔音了。”仙儿说道。
凌江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那仙儿你能听懂那些真言述说什么吗?”
仙儿笑道,“自然是听得懂,那道真言此时在说……说……”
仙儿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卡住了,两手捂住脑袋,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紧接着闭上双眼,高声大喊道:“啊……”
“仙儿你怎么了?”凌江见状,只能是束手无策地询问。
“不知道,仙儿头好痛,好难受……”仙儿趴在地上打滚,一双如玉的双脚不停往前踹,像是在抗拒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