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眼泽，右眼，黑暗
杨涟默然，第一种办法尚有风险，只有第二种方法最可行。可是，眼泽是一个人眼睛中最宝贵的东西，倘若失去就会永久丧失光明，短短三天时间他要去哪里找到眼泽。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事情……我的眼睛就可以……”柯德叹气道。
杨涟一直没有说话，缓缓走到了窗边。这里，可以看见外面的灯火，还有轻轻摇曳的柳树。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湖泊上，就像神女脱下圣洁的红纱。
风不断吹着他额前的发丝，脑海中逐渐闪过伊莉莎和自己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离开故乡的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傻，那么容易为别人抛开生命，那么容易和别人产生羁绊。到底是他优柔寡断，还是他太过于看重情义。
真是一个不合格的恶魔啊……杨涟自嘲地想到，这一刻，他反而为想到这句话有些莫名的高兴。
“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呵呵，做我的妹妹只会给你带来不幸罢了，而且我也没有那种资格。”
“不会的，你有！”
“随你吧，如果你想成为恶魔的妹妹。”
“恶魔的妹妹又怎么样，我从没想过要做神的妹妹。”
伊莉莎恬静嫣然的样子和曾经的话语又浮现出来，杨涟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
缓缓转过身来，杨涟无比认真地说道：“用我的吧。”
柯德一惊，满脸诧然，随后忽然一皱眉：“不行！你的眼睛……”
“不是还有一只吗，眼泽的话应该够了吧……”杨涟打断了他的话语。
“你……”柯德语塞，确实，眼泽的话只要提取一只眼睛就可以了，但被提取的人双眼都会失去光明，然而杨涟却有一只恶魔之眼，所以提取之后还能用恶魔之眼看清整个世界。可是……“杨涟……你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柯德眼中露出一丝伤感，杨涟很适合作为眼泽的提取人，因为就算失去眼泽还能依靠那只左眼。但是，他真的不想这样做，一路下来，他看着明明没有任何关联的两人逐渐建立了感情，可是拿自己的眼泽来……也太不值得了。
轻轻走到了伊莉莎的床边，看着她恬静的面容，如果不是知道她中了剧毒，甚至会以为她正在安然地休息，就像一个睡美人。
“她是坠落的天使，不该受到无尽黑暗的煎熬。我早晚都会成为恶魔，这只眼睛也迟早会看不清世上的纯洁与美丽……”杨涟抚摸着自己的右眼轻轻说道。
“如果能够拥有一个善良纯真的主人，想必它也会高兴的吧……”温柔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为了记下这只眼睛伴随他的记忆，杨涟始终微笑着说道。
眼中没由来的有些发酸，柯德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云淡风轻的模样竟觉得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多少年了，再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年轻人，一个让人无奈又心酸的人。
“拜托你了，柯德。”杨涟转头看着他说道。
“我知道了……”叹了口气，柯德没有再说什么，这是属于杨涟的决定。
夕阳西下，最后一缕残晖也消失殆尽，夜色缓缓降临。从这里遥望远处可以看见许多灯火，那里是索玛特的居民，虽然离这里很远，但一盏盏明亮不一的灯光反而构成了一幅唯美的夜色灯火图。
柯德准备好了所有的工具，自己的伤也恢复了一些，马上就要开始提取眼泽。这个世上，能够提取出眼泽的人，恐怕不会超过两只手，而他正是其中之一，不过他没有告诉杨涟自己的身份，杨涟也从来没有过问，在他们眼里，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就像柯德不在乎杨涟将灵魂献给了恶魔。
坐在一张方凳上，杨涟显得很平静，为了复仇的话，拥有一只左眼足以，另一只就留给伊莉莎吧，也许能够看到更多美丽的事物，不是吗。
柯德手中拿着一块透明的晶石，大概拳头大小，通体呈不规则棱状，就像来自极北之地的纯白水晶。这颗晶石便是柯德用来提取眼泽的重要物品，也是他很少拿出来的宝贝，这一次，为了万无一失，才将它取出。
“杨涟，要开始了。”柯德呼出一口气说道。
轻轻点了点头，杨涟没有再说话，静待柯德的动作。
将晶石平放在杨涟的右眼之前，柯德浑身忽然发出淡淡的白光，就像一层极薄的雪霜覆盖在身上，随后白光顺着身体游走到右手，最后进入晶石。
晶石顿时绽放出华光异彩，淡淡的圣洁光辉逐渐经过晶石的过滤变得更加纯净，没有一丝杂质。慢慢的，一丝丝拇指粗细的纯白光线螺旋般从晶石中钻了出来，逐步渗入杨涟的右眼之中。
轻微的痛感传来，不过接下来就彻底消失，杨涟只觉得一股冰冰凉的感觉将整个右眼占据，没有他预想中的撕心裂肺之痛，反倒很舒适，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柯德一直保持着斗气和精神力的控制，之所以说能够提取眼泽的人屈指可数，就是因为要拥有对斗气极精准的控制，精准到一个十分恐怖的境界，而另一方面便是精神力，比一般人要强大不止一倍，这两个条件十分苛刻。最后，更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彻底熟练掌握方法，而能够真正获得成功的又有几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数个小时，而他们两人始终保持着这个动作。柯德额头也出现了点点汗渍，显然精神力的负荷很大。
晶石的光亮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弱，那些从晶石中流出而后连接到杨涟右眼的丝丝纯白螺旋光线也有了收敛的趋势。终于，又经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光线终于开始向晶石这边回缩。
而这个时候，杨涟明显感觉到自己右眼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就像是被抽掉的灵魂一样，同时一股剧痛骤然袭来。
“啊呃……”忍不住痛叫出声，这种疼痛就像是灵魂被生生抽离的感觉。
“杨涟！最后关头了，忍住啊！”柯德紧张地喝道，同时精神力再一次加大，全部灌注在右手的晶石之中，成败在此一举！
剧痛不断袭击着大脑，似乎每一秒都停止了下来，有几次险些要昏厥过去，但他知道，如果昏过去一切就完了。为了伊莉莎，他一定要挺住。
一颗明亮如月牙石的颗粒从杨涟的右眼中被拉了出来，淡淡的光辉圣洁无比，仿佛这个世上最纯白无暇的所在。
用尽全力将这颗光粒拉了出来，柯德陡然用斗气将其包裹，随后迅速挤入晶石之中。光粒进入晶石的那一刻，整个晶石骤然绽放出异彩，就像来自雪山深处的万年冰晶，散发着至纯至净的光辉。
光华慢慢散去，晶石中的颗粒就那样带着淡淡的白光静静悬浮在其中。
柯德长呼出一口气，头上早已布满了汗水，提取眼泽的方法虽然掌握了，但实施起来还是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转头看了一眼杨涟，只见他一只手蒙着自己的右眼，脸上残留着之前剧痛带来的惨白，不过没有一丝表情，显得格外平静。
“杨涟……”柯德心中一叹，从此杨涟便要与那只恶魔之眼相伴了，做的这一切只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右手轻轻松开，原有的那片光明已经化为了彻彻底底的黑暗，那只尚且纯洁的右眼也终于从自己这具恶魔的躯体中脱离出去，剩下的，就是他独自的黑暗之路了……站起身来，杨涟朝着窗口走去，留下了一句话：“伊莉莎拜托你了。”
看着他萧索的身影，口中的话语却没有丝毫后悔，柯德将手中的晶石微微握紧，随后来到了伊莉莎的床边，看着她恬静的面容，轻轻自语道：“多特罗德的公主，也许是上天对你的恩赐吧，让一个恶魔带给了你天使般的光明……”
站在窗口，望着天上已经升起的那轮明月，杨涟微微仰起了头，任由微风吹拂自己的面庞。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只已经失去眼泽的右眼此时才露出了灰暗的瞳孔，那里，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色彩，变得如同混沌的灰白……天色渐渐明朗，清晨的鸟鸣惊醒了站立一夜的杨涟。他一直都没有睡，始终注视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伊莉莎的床边传来了声响，那是柯德坐在凳子上的声音。
急忙走过去，杨涟看向十分疲惫的柯德，他的双眼都布满了血丝，显然将眼泽融入另一个人的瞳内更加艰难和繁琐。
微微抬起头，柯德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看到这个笑容的杨涟，心中顿时犹如一颗大石落地。伊莉莎终于能看见光明了，看见这个美丽的世界，不用再身处在黑暗之中，就让那些黑暗全部由他一个人来承受吧。
“虽然成功了，但由于之前中毒，伊莉莎的身体又不像一般的武者那样强壮，所以暂时不会苏醒……恐怕还得四五天才会醒来。”柯德喘了几口气之后开口道。
四五天吗……听闻此话，杨涟忽然沉默，随后眼中闪过淡淡的光芒：“那就在这几天之内将她送回多特罗德！”
柯德一愣，看着杨涟认真的表情不像作假，可这么急着来不符合他平常小心谨慎的作风啊。要知道，现在那些人肯定还在搜查他们的下落。
难道你是想……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柯德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眼中一下涌出一股悲伤：“杨涟，付出了那么多，难道一点回报都不想要吗？”
转过身，杨涟淡淡开口道：“只要她将世上的一切幸福和美好都尽收眼底，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你这家伙……”眼中涌起淡淡的水雾，柯德赶忙撇过脑袋，杨涟总是会让他内心受到冲击。
他知道，杨涟想在伊莉莎醒来之前将她送回多特罗德，然后自己一个人带着那片黑暗默默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