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暴风雪的夜晚

“杨涟哥哥？杨涟哥哥呢？”伊莉莎使劲扭动着身体喊道。

柯德见到杨涟消失在雪流暴中的那一刻，手中的力量也松了，伊莉莎一下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雪流暴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才停止，眼前只剩下像一条河流般的雪堆。整个山顶再次变得如以往一样雪白，仍旧是寒冷的风，飘逸的片片雪花。

伊莉莎从地上爬起，双手摸索着朝杨涟消失的方向爬去，跌倒了就再爬起来，反复几次之后才来到雪堆上方。心中已经急成一片，白皙的双手毫无方向地拼命向下刨着，她根本不知道杨涟在哪里，可就是胡乱拨弄着。

“杨涟哥哥……”嘴中不断轻声呼唤着杨涟，仿佛是在安慰自己，眼中的泪水却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双手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她就像不知道一样，还是拼命往下挖着，可凭借一名弱小少女的力气又怎么可能在这么厚的雪堆中挖出什么。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呃……呜……”伊莉莎胳膊已经没了力气，软软的耷拉着，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柯德双眼无神地走了过来，看着满目的雪白，心中从未有过的悲伤起来。他从没想过，仅仅相识没多久的杨涟会为他一个酒鬼连命都丢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某些观念出现了裂缝，再也难以愈合。

“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好的人总是得到相同的下场……呜…呜……难道惩罚我一个人还不够吗……”伊莉莎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后来干脆大声哭了出来，一直压抑在心中多年的忧郁再难遏止地发泄了出来。

“把杨涟哥哥……还回来……求求你了……天上的神……求求你了……”口中不断哀求着，这是她曾经无数次的祈求，不过结果最后都没改变。这一次，她又是同样的方法哀求起来，比任何一次都要迫切，都要渴望。

“唔……”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很细微，不过确实是在前面不远处传来的。

“嗯！”柯德瞬间反应过来，而后飞快跑了过去，伊莉莎也即刻停止了哭泣，颤颤巍巍连跌带滑地跑了过去。

声音出现之后便再次消失，柯德赶紧将耳朵贴在雪堆面上，也顾不得冰寒刺耳了。心中打鼓地响个不停，直到听了几分钟之后他才再次听见右手边下面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声音。

“在这里！哈哈！他还活着！”柯德激动地一下跳起来，随后拼了命般在那处雪堆上猛刨起来。

伊莉莎听到之后满脸泪花地爬了过去，随后加入了柯德的行列，没有了力气的双手忽然间获得了一股力量，同样不顾疼痛地刨着。

和伊莉莎相比，柯德挖的要显得老练许多，而且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就挖了几米深，连带着两人都下陷了许多。

就在柯德心情越来越焦急的时候，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了眼前，而且指头还在微微地颤动。心情一下子提了起来，柯德激动地大声喊道：“是杨涟！找到了！找到了！”

伊莉莎身体一震，双手到处摸索着，好一会儿才一下摸到了那只手，眼泪刹那间涌了出来：“杨涟哥哥……呜……杨涟哥哥……”

“杨涟你等着！我马上把你拉出来！”柯德平复了一下心情，赶紧叫伊莉莎离远一点。

随后握住那只手，浑身一用力，只见雪堆下的身体慢慢从其中破裂出来。柯德眼见雪堆松动了，一咬牙大喝一声，一把将杨涟从里面拉了出来。

身体向后一倒，柯德累得直喘气，随后爬起来一看，见到躺在那里的黑色身影胸口痉挛似的起伏，顿时长呼出一口气。

“杨涟哥哥！杨涟哥哥！”伊莉莎似乎感觉到了方向一样，十分准确地一下扑到了杨涟的身边，双手不断摇着他的身体。

“唔……咳咳……咳！”胸口一直抽搐了好一会儿的杨涟，嘴中一下喷出一些白色的雪，随后呼吸才恢复了正常，意识也逐渐由模糊变得清醒。

眼中朦朦胧胧的，耳边传来少女激动的哭泣声，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身前的人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伊莉莎……”他有些虚弱地开口道。

“杨涟哥哥……呜呜……”伊莉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扑在了杨涟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柯德眼中也变得湿润了，心头的一颗大石总算消失了：“至高神保佑啊……”

感觉着身上少女的颤动，杨涟用手缓缓拍了拍她的背，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

被雪流暴掩埋的一瞬间，他已经无力抵抗，但身上的魔装忽然间变得炙热，所有接近的雪堆都被瞬间消融。最后，魔装直接在他的身体外围张开了一个圆形的黑色屏障，将外面的雪彻底隔绝。

慢慢的他逐渐失去了意识，朦胧中感觉保护自己的屏障也在渐渐缩小，到最后他一点意识都没有了，就像沉睡了一样。仿佛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他们一起建立了新的家园，没有战斗，没有仇恨，也没有人与人之间的淡漠。

不知道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微笑了多久，才忽然间被拉回了现实，看见了为自己哭泣的少女……“又是个梦吗……”他心中喃喃说道。

杨涟被救出之后，柯德带着他和伊莉莎在之前躲避雪流暴的地方找了一处不算太大的山洞，说是山洞，倒不如说是一处石壁侧面的凹层。虽说小，但让三人暂时躲避外面肆虐的暴风雪却是绰绰有余。

在这里一直休息了半天，直到夜色将近，外面的暴风雪也变的小了些之后，杨涟才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他只是耗费了大量的能量阻挡雪流暴，加上之后有魔装涟舞的保护，身体上倒没有什么伤势。

醒来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一直坐在身边的伊莉莎，她脸上的泪痕还在，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感觉却很敏锐，一下就发觉了杨涟的一些细微动作。

“杨涟哥哥？你醒了？太好了！”伊莉莎高兴地拉着他的手说道，一下午她都没怎么休息，一直坐在这里，等着杨涟苏醒。

“伊莉莎，让你担心了。”杨涟在她的搀扶下直起了身靠着墙壁。

“只要没事就好。”伊莉莎脸上的悲伤已经消失不见，再次恢复了前几天那种少女才有的微笑。

隔着淡淡的火光，杨涟看向了对面的柯德，他一直看着自己一言不发，见自己望了过去不自然地扭过了头，然后拿出酒袋灌了几口。这是他从上午到现在喝的第一口酒。

“没事了吧。”柯德喝完之后才扭过来说道，脸上又展现出了久违的酒鬼笑容。

轻轻点了点头，杨涟笑看着柯德打嗝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伊莉莎：“伊莉莎，把你的手给我。”

伊莉莎一愣，随后乖巧地伸了过去。杨涟定睛一看，这双小手被冻得红通通的，甚至还有一点点淤血，心中顿时一阵酸楚。

他感觉到了，自己被埋着的时候被一双手握住，很柔弱，却很温暖。想必伊莉莎当时一定很悲伤吧，他这样想到。

杨涟轻轻揉着这双小手，没有说什么。此刻，已经不需要太多言语，他只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在认识一个姐姐之后又拥有这样一个妹妹。也许成为恶魔的那一天，失去灵魂的那一天终究会来到，但他十分珍惜这种亲人之间才会有的温馨，大概是失去之后才更能体会到吧。

山洞外面的暴风雪在雪流暴结束之后不久便来临了，此时已经持续了大概数个小时，夜色也终于降临。之前呼呼的风声逐渐消失，似乎暴风雪快要结束了。

柯德将热过的食物递给了杨涟和伊莉莎，随后就坐到了篝火旁边。他从杨涟醒来到现在就一直很奇怪，一言不发。

“柯德，你怎么了？”杨涟轻轻问道，隔着火光，他可以看见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

柯德见他问自己，想了又想才终于开口：“为什么救我？”

杨涟一愣，不解道：“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连一个见面没多久而且不知道底细的人也愿意豁出命来救！当时你和伊莉莎走的话就不会被雪流暴掩埋了！你要知道，如果不是运气好，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柯德忽然间皱着眉头说道，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中就是有一股压抑的怒气，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像杨涟这么傻的人。

杨涟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发火。仔细想想，自己确实一直以来都这样冲动行事，明明在心里告诉自己还有大仇要报，可还是这样做了。他其实很清楚，是自己在害怕，害怕将来会变成恶魔，变成杀人不眨眼，彻底失去灵魂的恶魔，所以他才会……“你真的想知道吗……”杨涟捏了捏拳头，随后忽然盯着柯德说道。

柯德点了点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就在这时，杨涟忽然间用手抵在伊莉莎的脖颈处，轻轻一按，还没反应过来的伊莉莎立刻感到昏昏沉沉，随后便倒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你……”柯德一惊，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没事的，我只是让她睡一会儿，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杨涟抚摸着伊莉莎粉红色的长发，微笑着说道。

随后，他将左手轻轻覆盖住自己的左眼，而后慢慢放开。只见左眼骤然绽放出金色的光芒，在山洞中，借着火光，就像是一颗耀眼的金色宝石。

“这是……”柯德彻底呆滞，这只左眼中蕴含着他从未见过的力量，那股气息隐隐间有种让他臣服的感觉。他内心十分肯定，这绝不是人可以拥有的眼睛。

“这是恶魔的左眼……还有……”轻轻说出这句话，杨涟随后又将右臂上的袖子掀开，一条沉睡的魔龙缠绕在胳臂之上，光是看着就感到一种压迫。

“恶魔的胳膊……”他轻轻说道。

柯德惊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恶魔的眼睛！恶魔的胳膊！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他曾经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将自己的身体出卖给恶魔继而获得力量的传说。

“你……将自己的身体出卖给了恶魔？”柯德怔怔地说道。

杨涟摇了摇头，随后将袖子拉下：“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什么！”柯德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灵魂？灵魂献给了恶魔，那不就意味着……“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那样做……”杨涟自嘲地笑道，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因为……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眉头渐渐紧皱起来，杨涟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浓，他真的很压抑，从未向任何人袒露的秘密，这一刻终于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