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其二呢?”
“其二,决战决胜必先集结重兵,蓟辽、宣大之精锐,要与金海、登来二镇兵马同心戮力共同对敌。若有二十万兵力自东西共进,奇正相合,则一举扫平清虏,亦并非难事。但是,两路大军东西合战的调动指挥之权必须统一,为保万全,应当由本都督统一指挥。”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振意识到贸然提出索要兵权,可能会得罪洪承畴、祖大寿以及辽西其他将领,毕竟那些人跟自己此前就多有龃龉。
甚至也有可能会引起朝廷的猜忌,毕竟真要将二十万大军的节制指挥之权,尽数托付给杨振,可能崇祯皇帝或者内阁其他大臣也不会放心。
然而,杨振一想到北伐清虏可能面临的形势,他又不得不将这个要求先行提出。
毕竟朝廷调集的兵马、筹措的钱粮再多,如果没有有效的整合与统一的指挥,在战场上打不好配合,到最后,还是会成为一盘散沙,被人家给各个击破。
而杨振现在提出这个要求之后,一旦争取不到全部大军的指挥权,最起码,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获得自己麾下金海登来二镇兵马北伐的自主权。
当然,这也是杨振的一条底线。
在北伐清虏这件事情上,杨振决不会甘当配角。
而且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得不到辽西兵马的充分配合,他也要扛起扫除清虏的重任。
他对辽西兵马唯一的期待是,一旦战事开启,不要一直龟缩在辽西的坚城里。
哪怕像上一次镇江堡攻防战最后他们所做的那样,出兵袭击广宁等地,帮自己牵制住一半清虏的兵力,也说得过去了。
这也是杨振为什么在调集兵马,集结重兵这一条里,提及宣大兵马的原因。
杨振原本并不希望自己的叔父杨国柱像历史上那样,带领宣镇兵马开赴辽东决战前线的。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杨国柱就是在率领兵马抵达战场之后,被用作了大军先锋,是原时空松锦大决战第一个作战阵亡的挂印总兵官。
虽然这个大军先锋是杨国柱自己主动要求的,但是当时其他蓟辽将领全都龟缩畏战,杨国柱也是看不下去气愤不过才主动请缨的。
当其中伏被围,却又无人救援,其他各路兵马皆不敢出兵,最后坐视其阵亡。
说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点都不为过。
想到这些,想到辽西那个大坑,杨振本来是不愿意将其叔父再拉进这个坑里的。
但是,他想来想去,觉得一旦大战真的打响,自己在辽西那边没有足够值得信赖的帮手是不行的。
虽然松山总兵夏成德是自己的人,其麾下松山团营也有自己安插的足可信赖的兵马,可是一想到夏成德在原时空当中的表现,杨振又无法完全放心。
在杨振看来,一旦自己这边旗开得胜,北伐作战顺利,那么夏成德那头肯定是没问题的。
然而一旦自己这边遭遇重挫,陷入危局,有北伐失败的重大风险,那么夏成德可不可靠,就不好说了。
当然了,杨振所担心的可不可靠,并不是说这个夏成德会像历史上那样投降清虏,充当内应,把松山城内的洪承畴、曹变蛟等部兵马卖给清虏。
现在看,这一点,基本没有可能了。
因此,杨振所担心的是,当他需要夏成德从西线攻打清虏,牵制清虏,为自己缓解压力的时候,夏成德会犹豫不定,不按时出兵,或者出兵不出力,甚至不出兵。
也因此,杨振需要一个完完全全跟自己一条心的人,完完全全可靠的人。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对杨振来说,眼下最可信赖的,也只有他的叔父杨国柱亲自统领的宣镇兵马了。
那一支兵马,跟自己金海镇的主力兵马同根同源,很多将领之间不仅私交很好,而且沾亲带故。
大战开启之后,如果说金海镇兵马这边遇险或者需要支援,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出兵策应的,或许也只有他们了。
这就是杨振的底线思维了,未虑胜先虑败,为防猪队友坑自己,得先把自己的后手安排到位。
“杨都督的这番建言十分中肯,沉某一定转呈本兵,上报御前。其实,算上都督所领金海、登来二镇兵马,算上宣大等地边军,为毕其功于一役,征调二十万大军是办得到的。”
沉迅听了杨振的第二个建言,默默心算合计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回应了杨振,而且一开口就肯定了杨振的说法。
目前,锦义伯祖大寿麾下的辽西营头能战兵马,合计约有近五万人马。
而洪承畴带入蓟辽的兵马,包括蓟州、遵化、玉田、山海关沿线兵马以及已经跟随洪承畴出关的兵力,大约也有四万人上下。
再加上宣大等地的边军兵马,凑起个十二三万,不是什么难题。
原本宣镇的兵马没有多少,扣除掉必须值守长城关口,不能调动开去的兵力之后,能奔赴关外战场的兵力并没有多少。
原时空松锦大决战时,杨国柱真正带到关外战场上去的精锐能战之兵,也就万余人而已。
但是现在不同了,两年来杨国柱接受自己侄子的建议,在宣镇大肆募民开荒,屯田养兵,青壮年可用之兵远胜从前,带出来三四万也能做到。
这一点,不仅杨振心里有数,朝廷之上的明眼人也是心里有数。
而这也正是兵部这一帮人敢于提出会和各路兵马,与清虏决战辽沉毕其功于一役的底气所在。
在他们看来,各大兵头们以备虏或者复辽为借口,索要大量钱粮,最后养起来大批兵马,实力不断壮大。
可是这些兵马朝廷却调动不了,既不能用他们来剿贼,他们又不愿意奋起灭虏复辽,这样一来,他们不仅耗费朝廷大笔粮饷,而且久而久之必成朝廷大患。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他们投入到辽东战场上去呢。
打赢了,自然一切好说。
因为没了东虏这个大患以后,辽西的、辽东半岛的、宣大的兵马,就都没有了不能南下剿贼的借口。
也就是祖大寿麾下的、洪承畴麾下的、杨振麾下的、杨国柱麾下的所有军队,再也不能以备虏、防虏为名,光拿钱粮不办事了。
至于说一旦打输了怎么办,不管是崇祯皇帝本人,还是内阁以及兵部的这些文官们,他们的真实想法,可就复杂得多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松锦大决战当中松山城因为夏成德叛变而陷落以后,大明朝的关外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约一两万人退守宁远城。
宁远城城池高固,军械粮草众多,足以坚守下去。
但是朝廷的旨意,是毁城弃守,直接撤到山海关内。
吴三桂舍不得毁掉烧毁宁远城,所以只是弃守而走,放弃了关外之地,然后撤兵退入到山海关内。
这个事实,跟崇祯初年,甚至是天启年间很多朝廷大臣争论辽东战略时另一方的观点,达成了一致。
也就是直接弃守关外数百里之地,全军退守山海关,一来缩短自己补给线,二来拉长敌人的补给线,然后再讲战与和。
杨振不太清楚是不是崇祯皇帝本人现在已经开始认同这个观点了,还是说单纯盲目自信到了能够调集大军毕其功于一役的程度。
对此,他也不好妄加揣测或者妄加议论。
但是对于内阁那些个文臣们,甚至于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及眼前的这个沉迅来说,杨振却很肯定,这些人并不在乎关外兵马的生死存亡,甚至可能都不怎么在乎打输了以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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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甚至可能还在期盼着这个结果。
毕竟真要打输了以后,关外的那些骄兵悍将们,就再也没有了跟朝廷讨价还价的余地。
对内阁以及兵部的文官来说,真到那时,坏处不能说没有,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一个,就是可以省下巨额的辽饷开支了。
如今朝廷财政艰难,连江南都开始有灾情了,开始流丐遍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山东之乱平定,大运河不再被流寇人为阻断,朝廷财政又能支撑关外几年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的确是长痛不如短痛。
就算真的打输了,朝野上下从此也就断了念想,弃守关外,也就顺利陈章了。
其次,关内剿贼也有了相对比较精锐的兵马。
一旦打输了,不论祖大寿所部兵马如何,起码洪承畴所部兵马可以放心撤回关内剿贼战场了。
同时,如果杨振的金海镇兵马,战败后也不能继续在敌后立足的话,那么他们也就可以渡海撤回登来了。
这样一来,关内剿贼的兵马也就有了,关内不断恶化的形势也能因此逆转了。
再者来说,决战失败或者失利以后,那些以防虏、备虏不断壮大自己的军阀势力,也将受到沉重的打击,再也形不成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的势力了。
如此粗粗算来,即使决战失败,对京师朝廷来说,也有这样“一石三鸟”的好处,既如此,那么动用锦义、蓟辽、金海、宣大等地兵马,发动与清虏的决战,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杨振也渐渐理解原时空以及这一世崇祯皇帝以及朝堂上文官大臣们的想法了。
杨振正在推测着朝廷决策背后的种种考虑的时候,朝廷钦差沉迅沉吟了片刻,再次定定地看着杨振,说道:
“但是二十万大军的总制指挥大权,还需要圣上与朝堂议论决定。毕竟,宁远那边有洪督师,锦州那边有锦义伯组大帅,将来从宣大、蓟辽征调兵马出关以后,总兵大帅只会更多。
“杨都督你开镇金海,兼领登来,屡次出击敌后,功勋卓着,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锦义伯祖大帅久镇辽东,地位崇高,威望素着——”
说到这里,沉迅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杨振,没有再多说下去。
但是杨振也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想说锦义伯祖大寿及其部将恐怕不会甘居于杨振之下,听从杨振调遣。
对此,杨振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听到沉迅这么说,便缓缓点了点头。
杨振的点头,显然给了沉迅莫大的信心,只见他脸色明显已送,又接着说道:
“而且,根据都督的建言,除了祖大帅以外,宣镇总兵镇朔将军杨大帅也必不能置身事外,到时候,这样的总兵大帅还会更多,若以都督为总制之人,都督以为妥否?”
面对沉迅的这个反问,杨振没有反驳,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再次缓缓点了点头。
沉迅见状,接着说道:“就在沉某人离开京师之际,兵部职方司张郎中亦同时奉旨奔赴关宁去了。当时,陈本兵虽然未曾明言,下步出兵平虏,与虏决战的主帅与主从之分,但其心意并不难明。”
“哦?陈本兵心意如何?”
杨振一听沉迅这么说,心中一动,知道沉迅这是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