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人傻了,脸色瞬间铁青得有点发绿。
但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一篮子花瓣而已,可话是这么说,孙美人没打算真送啊。
她这不是做做温顺样子给祁瑛看么?姜婉怀孕了,怎么可能用外人送的东西?
别说姜婉现在要慎重一些不肯用,就算是没怀孕,她送去的花瓣姜婉非要赏给下人用,那她也是没话说的。
谁让她只是个小小贵人呢?
抛开这些,就算是照着东曙的身份来瞧,姜婉现在顶着的也是东曙公主的身份,无论哪边都是狠狠压她一头,孙美人有怨言不敢说,为了维持自己刚撑起来的形象,还得强迫自己笑着应声。
祁瑛烦她得很,他正哄姜婉高兴呢,好不容易今日定下心来不处理政务了,半路杀出来的名字都记不住的美人,祁瑛拳头都握紧了。
见她也没什么话要说了,这么一直跪着拦路算怎么回事,祁瑛轻咳了一声,对孙美人道:“既然还没有采完,便别这么跪着了,赶紧采了回去吧,不是还要给梅惜宫送么?再磨蹭一会儿,天都黑了。”
瞧她灯笼也没带,天黑下来便不是采花了,更像是偷花似的。
祁瑛本是不耐催促之语,但孙美人自我感觉实在是良好,压根没听出来祁瑛语气的不对,或者说,祁瑛的额每句话落在她耳里,都在自己脑海里自动变成了她以为的那种语气。
比如现在,祁瑛的本意是催促她别挡道,赶紧起身让开,快些采了赶紧走,回来的时候不想再看见她,落在孙美人耳里,便成了皇上怜惜她久跪,怕她走夜路摔着了。
两人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能得出个什么正确的结果来?
孙美人一脸娇羞的低下头,也不让那个小宫女扶她,非得要自己故作坚强的从地上站起来。
知道的是她腿跪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残废人士的励志恢复过程呢。
祁瑛全程冷眼旁观,看她站得摇摇欲坠的,怕她再碰着离得近的姜婉,还专门往前走了一步,把姜婉护到自己身后。
孙美人余光瞧见祁瑛的身影,以为祁瑛上前来是要扶自己的,当下就表演了一个平地摔跤,哎哟一声娇俏的轻唤,就往祁瑛怀里扑了过去。
没等她满心欢喜和祁瑛撞个满怀,一旁一直盯着孙美人的静月,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当当的就把孙美人搀扶住了。
和静月视线对上的那一个瞬间,孙美人是懵了的。
但静月又笑得格外的温柔,好像这事儿本就是理所应当这么发展的,她把孙美人扶直站好了,还不忘了关怀的叮嘱道:“小主小心,别摔着了。”
被静月扶稳的孙美人立刻又用那双纯洁无辜的眼神看向祁瑛,她暗示的还不够明显么?!又是花瓣洗澡,又是与皇上有缘的,就差把想要侍寝四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但祁瑛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他对孙美人显然是半点兴趣都没有,或者说,东曙送来的四个美人,他只盼着她们自己能主动挑起事端来被收拾了,他还能有个借口反将东曙一军,何来的想要宠幸之意?
所以孙美人的这一腔一厢情愿,也只能是一厢情愿了。
静月让跟着孙美人一块儿来的那个小宫女把孙美人搀扶好了,这要是稍微碰着了敬妃娘娘可怎么了得?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应声,扶紧了孙美人不敢松手,眼见着祁瑛和姜婉从她们身边走过,孙美人还有些不甘心的想跟上去,被那个小宫女死死拽住,回身低声呵斥她:“怕什么!没用的东西!”
那小宫女因为方才静月的一番话都要哭出来了,怯怯道:“小主,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了吧,待会儿天真的黑了。”
孙美人咬牙,甩不开这丫头的手,这时候再想跟上去也是不能的了,只能作罢,抬手使劲拧了一把那个宫女的胳膊,凶道:“还不赶紧多采点花瓣?!天黑下来没采够带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宫女吃痛,确定孙美人不会再跟上去以后,这才蹲下身继续默默的采摘花瓣。
等到两人再回到天海宫里,天果然已经黑下来了。
郑美人没敢去问孙美人那边是什么情况,等到了时间见没有马车来接人,便知道孙美人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更庆幸自己没上赶着去戳她快要爆炸的情绪。
这一晚郑美人倒是睡得很好,第二日一早起来用膳的时候,才知道昨晚上孙美人在自己房间里闹了好大的脾气,后半夜才精力耗尽睡过去,今早上估计是起不来了。
而此时的梅惜宫中,姜婉也才刚刚转醒过来。
昨晚上孙美人在御花园‘偶遇’皇上的事今儿一早就传开了,姜婉起来没多久,长忠就匆匆前来把五彩金簪还给了姜婉,来得正是时候,姜婉将真的金簪放回锦盒之中,又将祁瑛送来那个以假乱真的簪子递给静月。
品竹传早膳进来的时候,静月正在跟姜婉笑谈孙美人的事情,品竹听见在说东曙美人,自然也不动声色的靠过来,正准备给姜婉选一对耳环,一抬眼,就瞧见静月正拿着东曙皇给公主的五彩金簪要往姜婉发髻上簪。
品竹脸色大变,怒道:“你拿的什么?!”
她这一吼,静月说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姜婉也懒懒的抬起眼皮来:“怎么了?大早上的,吼什么?”
品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静月的手指乱颤,瞪圆了眼睛一副同姜婉告状的口吻:“她竟敢未经允许乱动公主的东西!那金簪何等贵重?!岂能穿戴打扮?!公主定然不知情吧?如此奴婢,该把手剁了!”
她这语气神态,好似她们现在就在东曙后宫里亵渎了什么无比神圣之物般,又好似记恨了那么久都不能拿静月有任何办法的怒意终于有了个正大光明的宣泄口,品竹的语气里还带了两分为自己扬眉吐气的畅快,每一个字都念得极重。
姜婉看一眼品竹,她果然是猜对了,这簪子,是不能往头上戴的,估计是个和金牌一样用处的东西。
静月冷眼瞧着品竹抓狂,却又不敢来抢自己手里的东西,估计是怕弄坏了那簪子,自己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姜婉激她一句:“这里不是东曙了。”
品竹果然立刻就气得什么话都往外抖:“这是咱们皇上特意给公主的‘殊荣’,旁人想要还要不到呢!公主现在身怀有孕,这金簪不只是给公主的,更是给公主肚子里的小皇子的,公主原该感恩涕零,郑重收起来才是,将来指不定。。。”
她说到这里才一顿,警惕了看了眼静月,又伸手要东西:“还不快把金簪还来!”
姜婉大概听懂了品竹话里的意思。
这金簪的确是个类似金牌用处的东西,应该是东曙专程设下的一个赏赐给女子用的东西,没有金牌那么大的权力,但似乎也能拿着鸡毛做回令箭。
这东西于姜婉来说属实鸡肋,能戴在头上也便罢了,现在瞧来也不是能做饰品的东西,便等于是完全无用了。
她并不需要东曙皇给的任何殊荣。
因为迟早有一天她会带着宋玉娇残留的那一点点的怨魂,站到东曙皇的面前。
静月向来是无视品竹的话的,她握着金簪,品竹也不能完全瞧真切,还是姜婉伸手来拿,静月才恭敬的递到她的手上。
品竹见姜婉总算还是把金簪拿回来了,脸色稍微好看一些,但还是阴沉着脸色去看那装金簪的锦盒,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不由得又急躁起来:“盒子呢?!”
静月睨她一眼:“什么盒子?”
品竹伸手指她:“自然是装金簪的盒子,那盒子也是颇有来头的!很值些银两,是不是你偷藏起来了?!还不快交出来。”
静月冷笑起来,她正想着怎么继续扇风点火呢,她倒好,自己就给自己挖好坟迫不及待要往下跳了,品竹话音刚落,静月便伸手拽住了品竹伸出来指她的手腕,往后一拧,品竹吃痛喊了一声后,就被静月扣住了:“我念着姑娘是娘娘带来的人,一直忍让着没和姑娘还嘴,话都是姑娘说的,我可是一句都没开口,姑娘从一进来,便先是污蔑我私自拿了金簪给娘娘簪上,再是冤枉我偷了娘娘装金簪的锦盒,这两项罪名哪一个我都背不起,今天若是由着姑娘这样泼我脏水,往后传出去,更是有嘴说不清了,我是早前伺候过先皇后娘娘的人,自然也一直都守着先皇后娘娘的规矩,不敢给先皇后蒙羞,既然是如此贵重之物,还是要当场把话说清的好,今日若是搜出那锦盒在我身上或住处,我自该当场赴死,不使先皇后和娘娘蒙羞,那若是没有找出来,姑娘污蔑诽谤我的事,又当怎么说呢?”
品竹被静月这样正经又严肃的语气吓着了,很明显,静月半点跟她开玩笑的成分都没有。
从前在东曙的时候,品竹的心态一直都是很平稳的,宋玉娇虽然爱发脾气,但是好掌控,也比较听自己的话。
可自从到了大晋,就什么都变了。
自家公主突然像是换了个人,换了个性子,不仅沉稳隐忍,言行举止还处处都和以前不同。
她找来了静月,身边便再也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处处受排挤,融不进大晋的环境,宫里的丫头也以静月为首,就连公主都对她爱答不理。
品竹的心态一路崩溃,直到东曙使臣快要到来的时候,才稍微又缓和了那么一点。
早前跟那个东曙奴仆的对话,再次刷新了品竹在心里面对宋玉娇的各种猜想,以至于现在情绪越发容易激动,行事说话越发急躁崩坏。
她心慌的挣扎了两下:“我又没说一定是你拿的!我只是问你而已,你拿出来不就好了?”
静月压着她的手使劲,品竹便龇牙咧嘴的挣扎不动了:“姑娘既然心有怀疑,那干脆整个梅惜宫都搜查一遍吧,免得姑娘疑心这个疑心那个,若真有什么不对劲的,早些发现了也好,咱们娘娘现下金贵,再怎么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品竹一听静月说要满宫搜查,整个人的脸色一下子就白透了,她忍着痛也要奋力想挣脱,可惜静月说完这话后,不等品竹再怎么咋咋呼呼的辩解,只当没听见般转头对姜婉道:“娘娘以为呢?”
姜婉握着那金簪看过来,与品竹视线对上的时候,品竹大喊道:“公主!你别听她的鬼话!她肯定是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想对付我!那金簪何等贵重公主是知道的,这肯定是大晋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的阴谋,想要离间咱们东曙和大晋的交好之心!”
她还不如不要开口。
这一开口,又上升到别的问题去了。
更得搜了。
实则,原本姜婉和静月就是想着要给品竹下套让她犯错然后有个正经由头来搜宫的。
她们两是没想到品竹自己这么能折腾,还省了两人一番口舌的默契配合了。
姜婉只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被拧着手还要别着身子艰难的同自己喊话,觉得她这样蛮辛苦的,干脆不看了:“那便查查吧。”
有姜婉这话,静月立刻就押了品竹出去,声音渐远,很快就听不见了。
姜婉在梳妆台前拿着那金簪看了会儿,比划了一下后,插进了头上的发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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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闹得突然,梅惜宫的宫人们全都被叫到院子里来的时候,大家都还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静月唤了人帮忙,寸步不离的守着品竹,她片刻也没找到间隙回自己的房间去。
等到顺财端来凳子请姜婉出来坐的时候,品竹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了。
静月半点退步没给她留,竟然连祁瑛都请过来了!
看来今天是要搜查定了,品竹甚至想到了这肯定是静月的阴谋!她指不定把那锦盒已经悄无声息的藏到自己屋子里了,反正她有功夫在身上,梅惜宫哪里她不熟悉?!她这是故意刺激自己套话,就等着自己上钩呢!
品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站在静月旁边气得浑身发抖,奈何祁瑛和姜婉都在上面,这时候再咋咋呼呼的,说不定有理都成没理了。
品竹忍得辛苦,静月余光看她,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们一群人自然都是串通好了的,宋玉娇的芯子早就换成了姜婉,瞒得东曙团团转。
要搜个房而已,套话就可以了,倒也不至于真的使那样的手段。
祁瑛搀扶着姜婉坐好,两人耳语两句,祁瑛便明白姜婉的意思了。
静月领着品竹上前,一定要当着自家娘娘和皇上的面把刚才的事情说清楚。
静月条理清晰,娓娓道来,方才的情况姜婉也是瞧见了的,是以也没夸张一个字,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若说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里面,品竹也好揪住这点反击一下,偏偏静月这个人往这里一站便正气凛然的,连品竹说过的话都一字不落的重复,搞得品竹吭声都吭不起,祁瑛问她是不是这么回事,只能无力的辩解一句自己也是情急之下失了言。
祁瑛一脸肃然,手指轻敲着膝头:“静月是侍奉过先皇后的人,现在又与你们一起伺候敬妃,这东西若是旁的倒也罢了,既然事关东曙皇室的赏赐,还是要弄得明白一些才好,恰又逢东曙使臣在京,总归是要有个交代的,静月的提议不错,长忠,你领些人细细的查找一番,切莫遗漏了任何一个角落,也不要冤枉了任何一个人。”
品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长忠手脚麻利,听祁瑛一吩咐,已经招呼人开始动了起来,她这时候开口,反倒是气势被静月彻底盖过去。
品竹怏怏住嘴站好,眼睛四处看的时候,发现姜婉头上戴着的一个东西很是眼熟。
她站得有点远,刚刚注意力都在静月和祁瑛身上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会儿才瞧清楚,姜婉头上戴着的,似乎。。是刚才那支五彩金簪?
她竟然自己戴上了?!
什么意思?不是静月自己擅自拿的么?
品竹脑子有些嗡嗡响,突然觉得。。这事儿会不会是自家公主和静月串通好了打算除掉自己?!
她们想对东曙动手?所以要让自己闭嘴,再也不能给外面的人递消息了?!
品竹背后突然惊出冷汗来,下意识的想跑,可腿一瞬间软了,脑子在这个时候突然清醒起来。
她在大晋的皇宫里,能往哪里跑呢?
去找那四个美人?
连累着大家一块死?!
跑不掉了。
品竹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眼前的这些人,每一个看她的目光都赤裸得像刀一样。
他们要她生要她死,都不由她说了算。
可品竹还是攥紧了衣角,忍住内心的慌乱自己劝自己,让自己不要乱了阵脚。
不要自己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