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路缓步走着,宝儿在我的询问下告诉我,她和三保一样,是滇南人,当年和三保一起被带回来的,因为年纪太小,又是个女孩子,差点被上头的人丢掉,多亏三保将她留了下来,用稀粥青菜将她喂大。后来三保进燕王府,也是一落脚就想法子将她也带了进来。
我有些讶异,三保和宝儿的关系简直有些像我和越龙城了,我瞅了瞅宝儿,她提及三保的时候,表情不喜不悲,看不出起伏。我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对三保效力还是对朱棣效力。
到了军营,出来接我们的人恰好是三保,他见到宝儿,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两人看起来就是很寻常的点头之交。我不禁有些奇怪,以他们的这样生死之交的关系,按说应该是会很亲近的,但是从我和三保认识以来,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这个丫头,宝儿也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才对,可是她面上也是淡淡的。
三保笑道,“你可终于来了,王爷等你许久。”
我要专心对付朱棣,也就无心再观察他们,信步走进了朱棣的帐篷。他正站在沙盘之前,俯首观察着什么,那沙盘便是叶尼塞河蜿蜒曲折的模样。我心中一冷,走上前去,屈下身子说道,“王爷找我来有何事?”
朱棣听见我的声音,才抬头略略扫了我一眼,“宝儿伺候的还行吗?”
我冷哼一声,“王爷派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在我身边,光干伺候的活儿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朱棣突然笑了,对我招招手,“你过来。”
看他的笑容并不做作,好似发自内心,我也琢磨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上前到他身边。朱棣依旧专注的看着他的沙盘,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觉得宝儿这丫头怎么样?”
我愣住,这不是白问吗?你派来看我的人还想我说她多好吗?我不禁白了朱棣一眼,闷不吭声,朱棣终于不再捣鼓他的沙盘,而是走到我面前,又耐心的问道,“问你话呢。”
我摇摇头,“没怎么接触,不清楚。”
“本王问的不是这些,你只消告诉本王,宝儿这丫头长相皮骨如何,性格脾气如何?”
见朱棣神神秘秘的样子,我皱眉答道,“都还行啊,王爷问这些做什么?”
“你当真以为本王舍得把这么个丫头放到你那里伺候你?”朱棣的话越说越怪,我也好奇心大起,不再与他别扭,一颗八卦心扑通乱跳,忍不住问道,“王爷您是什么意思?”
朱棣摇头晃脑道,“子曰,不可说。”
我着急得一时间忘记了他的身份,也如同对待越龙城一般,伸手拧住了他的胳膊,“快说快说呀。”
朱棣的胳膊像触电一般,眼睛也往我身上瞥了一眼,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迅速的缩回了手,“对不起王爷……”
朱棣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道,“三保已经二十有六,若再普通人家,这年纪早就该娶妻生子了,只可惜……咳咳,只可惜他身体残缺,大约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我目瞪口呆,朱棣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要给三保找对食妻子?而这个妻子的人选,难道就是宝儿?
“王爷您说的明白些,赫连糊涂。”
原来,宝儿没有说谎,她确实是三保带回王府的,也确实从小便与三保厮混在一起,她一身武功也是尽得三保真传。这两年,她渐渐上了年纪,忽然明白了男女之事,不出意外的爱上了三保。起初,三保也对宝儿十分有意。
这些事朱棣都看在眼里,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朱棣一直是和徐云华商量此事,他的意思是成全了这对苦命的孩子,宝儿有了依靠,圆了心愿,三保今后也有个人能照顾他,更能有个完整的家。
但是徐云华的意思是三保乃是阉身,本朝开朝以来,皇上便严令禁止太监干政,更容不下对食,燕王府若是开了这个先例,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朱棣听了徐云华的话十分恼怒,只是跟徐云华说了一句,“三保不是太监。他跟在我身边,就是个普通人,只是从小受了些苦罢了。”
本来朱棣说的也是有理,皇宫里的阉人才是太监,燕王府里的马三保不过是因为从小受到虐待而成了阉人,他一身的本领和满腹的学识,比许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还要渊博,如何不能成家?便是捅到朱元璋面前,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只没想到徐云华的意思不知怎么的就走漏到三保的耳朵里。他原本一心欢喜,对懂事灵巧的宝儿也是喜爱有加,若是做得夫妻,只是在子嗣上薄弱些,想必一定也是恩爱有加的,现在有人拿自己的阉身说事,三保心高气傲,就算是朱棣一路保驾护航,宝儿铁了心要嫁,他也是不愿再提及此事,只说自己尚未成事,不考虑自己的私事。他更对宝儿说,两人年纪渐长,虽说幼时相亲相爱,现在需要注意些了,自此便对宝儿拒之千里之外。宝儿也是个稳重的丫头,大约明白了三保的意思之后,也不再纠缠三保,只是对他人的提亲视若无睹,从此只一心效力朱棣。因为与三保一样好身手,朱棣每次出征都会将她带着,做营房里的贴身侍卫。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小丫头是个见血封喉的高手。
“云华把这件事办岔了,以至于耽误了两个人。一开始我也认为云华说的或许有理,宝儿断绝了对三保的念头,也许能觅得如意郎君,从此夫唱妇随子孙满堂承欢膝下,可是现在看来……”
我打断朱棣的话接道,“现在看来,这一对苦命鸳鸯都是一根筋牛鼻子钻进了牛角尖,一个不愿嫁一个不愿娶,所以王爷想成人之美促成好事,是不是想叫我做个媒人牵根红线?”
朱棣握住我的手,“知我者非你莫属。”
本来我是兴奋于要为三保做一件事,可是朱棣这样牵住我,我又别别扭扭的往回缩手,声如细蚊道,“王爷,您松松手……”
朱棣却并未松开,“本王只是跟你说你可以不嫁,并没有答应你什么都随你的意。”
我尴尬的立在原地,心脏却扑通扑通的跳着,忽然有些贪恋这手心传来的温度,一时间有种如临深潭之畔只为观鱼戏水间的感觉。朱棣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的手,好像方才看他的沙盘一样。
一时间,整个帐篷里只能闻得心跳声,呼吸声,外面士兵的操练声甚至显得里面更安静了。我的脸也不自觉的一点点烧了起来,这时,三保在外面咳嗽一声,朱棣才慢吞吞的松开了手。直到三保走了进来,我抬眼偷看三保,他似乎也是偷笑着,我更加害臊,只得背过身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爷,据前方先锋报告,岱钦亲自带着两万兵马,从这里包抄过来,似乎想要做最后的反击。”三保在沙盘上指了指说道。
朱棣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以卵击石。”
我一听到岱钦的名字,顾不得害羞,转过身子问道,“岱钦亲自打过来了?”
“恩,是呢。这个鞑子也是了得,咱们带着十万兵马驻扎在这里,他手上只有五万人,却把这一仗打得风生水起,说一句公道话,若不是咱们兵力比他们雄厚,只怕还不是他们的的对手。”三保认真说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咱们毕竟是攻城,俗话说守城容易攻城难,孙膑尚且说过攻城时兵力至少得是守城兵力的十倍,咱们王爷也是用兵如神的猛将了。”
朱棣面无表情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也乱拍马屁了?岱钦的人马虽少,咱们也一定能赢他们,但是本王不想再看到伤亡。”朱棣说着,轻轻扫了我一眼,“他既然亲自上阵,本王决定舍命陪君子,陪他一遭。争取减少伤亡。”
我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朱棣不打算用血洗的态度,那就好,那就好。可是……他要亲自深入腹地与岱钦对阵?岱钦虽光明磊落,但战场上谁也不会大意,谁都想战胜对方,带着自己的人凯旋回归,也就说,只要上战场,那就会有危险。
朱棣已经是战场上的老手,早些年年轻时或许还会亲自上阵,可是这些年一般都是由前锋打头,他都是在中锋出出谋划策指挥战斗,真正的持枪披甲到战场上与敌军厮杀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如今他竟然这么说,给岱钦面子固然是一方面,但是也从侧面反映出,岱钦绝对是个不好相与的硬角色!
我在这里默默地担心着,然而朱棣却并不放在心上似的,他只是对我问道,“你是打算继续由宝儿看着,还是每天吃一剂药,还是……”
“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的,你可以跟本王一起去前线。”朱棣淡淡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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