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王府在内城。
很空旷的一条街。
这里住着的皆是朝堂权贵。
但潞王府是很特殊的存在。
站在府门前的李梦舟深深吐出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守门的人并未拦阻,反而躬身揖手,直到李梦舟跨进潞王府的门槛,他们才重新直起身。
潞王府里四通八达,一条条长廊交错,假山林立,荷塘花色,可谓美轮美奂。
在李梦舟不知该往哪走时,迎面行来一人。
宋一刀穿着一身灰衫,挽着发髻,身后背刀,步伐轻盈的掠过长廊,站在李梦舟的面前,拱手为礼道:“见过七先生。”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他曾在岳世庭的府邸门前见过宋一刀,虽然没有很多的证据,但岳世庭的死必然是和秦承懿脱离不了干系的,宋一刀显然也参与了那场行动。
宋一刀曾经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乃是刀道宗师,一手刀术出神入化,在山野间罕逢敌手,但终究只是出自山野。
虽然修习过山门神通,但更多都是依靠自己来摸索,他在修行上的天赋并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但年入不惑,也已然是四境巅峰的修为。
称不上多么妖孽,但也是一等一的天才。
李梦舟平静回礼,“宋宗师。”
宋一刀说道:“殿下在后院,七先生请随我来。”
穿过那道道长廊,潞王府后院的景色比前院更美,所有事物的摆设似乎都恰到好处,极尽完美,令人赏心悦目。
凉亭下坐着秦承懿。
他面前有着一副棋局。
手执白子迟迟未落。
潞亲王殿下秦承懿不愧是姜国有名的美男子,只是坐在那里,便胜过府内风景,那微微蹙眉思索的模样,怕是也能惹得一群少女尖叫。
当然,也包括妇女。
秦承懿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一母同胞,同为先皇后所出。
已是不惑的年纪。
但他的模样看起来却很年轻,唇红齿白,丰神俊朗。
“殿下,七先生到了。”
宋一刀站在凉亭外轻声言道。
秦承懿回眸望向李梦舟,微笑着说道:“久仰七先生大名了。”
是一种客套,但也是一种事实。
秦承懿不止一次听闻过李梦舟的名字,久仰算不上,但的确不陌生。
李梦舟微不可察的撇撇嘴,也是装作一副很诚恳的样子,揖手说道:“素闻潞王殿下贤名,今日有幸得见,诚惶诚恐。”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有些犯恶心,想着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
秦承懿探手示意请坐。
宋一刀站在了秦承懿的身后,怀胸而立,眼观鼻鼻观心。
李梦舟坐到了秦承懿的对面。
秦承懿看着眼前的棋局,笑着说道:“七先生可懂棋?”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除了会剑,什么都不会。”
其实他会的东西挺多的,但都不精,真正敢说会的东西,也就只有剑了,当然,与其说是会剑,倒不如说是会杀人。
“倒是有些怠慢了,看茶。”秦承懿挥手唤来远处静候的小厮,不消片刻,便有一壶解暑的凉茶摆在了李梦舟的面前。
秦承懿微笑着说道:“既然七先生不懂棋,那我们便不聊棋。”
有小厮把棋盘撤走。
李梦舟默然不语,只是这么看着。
秦承懿保持着他的微笑,居然也不显得僵硬,反而很是自然,说道:“七先生未及冠,便已是在都城颇有盛名的人物,现在亦是成了离宫剑院的亲传,前途不可限量,当是少年英才。”
虽然心里不爽,但李梦舟还是惭愧说道:“殿下抬举。”
他一直不提问秦承懿邀请他入府究竟所为何事,便是等待秦承懿自己说出来,在剑崖上独自待了近一个月,期间不断被剑意淬体,轰击意识,那种煎熬是没办法去语言来形容的,若比耐心,他相信自己是稳赢的。
说一句,回一句,话题的打开全都得看秦承懿的,若是相亲,场面怕是已经很尴尬了。
但秦承懿也不愧是堂堂亲王,面对李梦舟只是配合着讲话,且连一句有意义的话都没说出来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着微笑,继续说道:“我很看好七先生的未来,虽然近期有很多关于七先生不好的言论,但清者自清,谁又说修为不够,便不能成为上宗亲传呢,这只能代表七先生的资质极高,而且薛院长的眼光不会有错。”
李梦舟终于忍不住紧锁起了眉头。
秦承懿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丝恭维的意思,这便让他稍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就算离宫剑院七先生的身份有些尊贵,但尚且企及不了姜国唯一的亲王殿下,不论是离宫剑院还是摘星府,都不是国教一般的梨花书院,上宗亲传和梨花书院的亲传也存在着本质的区别。
上宗亲传最多也就是可能会继承宗主之位,未来成就五境巅峰的大物,但梨花书院的亲传便也意味着可能会接任书院院长的位置,薛忘忧和陈莫西也就是能够和皇帝陛下平级相交,但书院的院长大人,甚至能够左右皇帝陛下的决定,这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
北藏锋是梨花书院的亲传不假,但终究只是小辈,院长大人会不会把位置传给北藏锋也是不确信的,只是有了继承院长之位的资格罢了。
若只是身份和利益上来讲,北藏锋的确要胜过沈秋白和欧阳胜雪,是朝堂里真正不敢去得罪的人。
但其实秦承懿没有十分的必要去在意像沈秋白、欧阳胜雪这些上宗的亲传,梨花书院是特殊的存在,没有办法代替的,但离宫剑院和摘星府若是覆灭,自然会有其他的上宗出现,意义上有很明显的区分。
况且李梦舟只是区区离宫剑院的七先生,秦承懿作出这般态度,很是意味深长。
宋一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也觉得这件事情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成为七先生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们,他们的态度对于离宫剑院而言,全是狗屁。”
所谓话糙理不糙,离宫剑院想要把哪个弟子提为亲传,那都是自家事,跟外人有何干系?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秦承懿微笑着说道:“七先生所言甚是,试问在半年期间便从一个新人一跃跨在四境门槛前,世间修行者有几位能够做到,他们也不过是存在着嫉妒心理,无需去理会。”
李梦舟继续沉默,他暗自思忖着,秦承懿的耐心貌似也很强,一直不把话题转到重点,看来也是想要让他先开口询问。
虽然这件事情谁先开口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谁让面前坐着的是秦承懿呢,李梦舟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于是凉亭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宋一刀的眉毛微挑,微不可察的看了秦承懿一眼。
秦承懿依然在笑着,但显然没有之前那般自然了。
他微微吐出口气,继续维持着笑容,说道:“我此次邀请七先生到府中,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很欣赏七先生这般少年俊杰。”
李梦舟心下有些恍然,怪不得秦承懿态度这般好,原来是有着想要拉拢他的念头。
修行资质很高的天才人物,若非是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没有人会愿意去得罪,哪怕是秦承懿,若是能把天下英杰都收入囊中,那么世间终会有秦承懿的一席之地,甚至达到某种成就。
但秦承懿没有直言,显然也存在着试探的意思。
不过李梦舟却是缓缓松了口气,至少能够证明自己并没有完全暴露在秦承懿眼前,那么他便不需要有什么顾忌了。
“多谢殿下赏识,但巳时的剑会,大师兄和萧知南要有一场比试,此际时辰快到了,若是殿下没有别的事情,在下便先告辞了。”
李梦舟起身欲走。
宋一刀隐隐也要有所动作。
但秦承懿好整以暇的端起一杯凉茶,微笑着说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情一直都很好奇,当初澹台璟携同其夫人出城到珈蓝寺祈愿,而七先生却正好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流连忘返,但澹台璟遇害时,七先生是否真的就在温柔乡里面?”
“流连忘返的那些天,温柔乡里确有许多宾客能够给七先生做证明,但巧就巧在,澹台璟遇害的当天,没有人能够证明七先生就在温柔乡,只是因为潜在意识,觉得你肯定在那里,但这种意识是没有办法作为证据的。”
李梦舟跨出凉亭的脚步微微顿住。
背对着秦承懿,轻声说道:“殿下此话何意?”
秦承懿微笑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最近有些清闲,便看了些东西,想了些事情,凑巧注意到了这一点,一时想不明白,既然七先生在这里,自然希望能够得到解答。”
李梦舟回身望着秦承懿,说道:“澹台璟遇害当日,我的确不在温柔乡里。”
秦承懿回望着李梦舟,笑道:“是嘛。”
李梦舟说道:“没错。”
秦承懿颇有些困惑的问道:“那七先生当时又在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