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柳铭淇一副装作不懂的样子，熊大宝也只能图穷匕见。

“铭淇，现在羽林卫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但估计他们没办法大量的阻止敌人前进，只要有两万人抵达，我们就必死无疑。”熊大宝沉声说道：“因此，今天和明天就是最好的机会，晚上的时候，我们负责把廖总督和张大人捆起来，你们一起乘坐热气球走吧！”

柳铭淇看着他，“你们呢？”

张勤平声的回答道：“锦州城不能没有人指挥，我们两个留下来，带着大家抵抗到最后一刻……殿下你不用劝我们，这是我们的职责！如果我们全部都走，抛弃他们逃跑，就算是平安回到了京城，我也生不如死。”

熊大宝苦笑了一声：“王八蛋才愿意去死！可总得有人去做一些事情吧？铭淇，铭璟，你们连子嗣都没有，死了就是两个亲王绝嗣，我怎么忍心？”

柳铭璟笑了笑，没有搭理两人。

因为他比这两个人更了解柳铭淇。

果不其然，柳铭淇缓缓的说道：“事实上，前几天方磊来送木柄手雷的时候，我给他交代过一句话。”

“什么话？”张勤皱眉道，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联络文书上面，没有我们约定好的暗语，无论上面的话怎么像我的口气，或者是怎么有我的印记，他都不会相信，也不会来。”柳铭淇淡淡的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你！！”

熊大宝恶狠狠的瞪着柳铭淇，半天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

他身边的柳铭璟拍了拍他的肩膀，嘲讽的道：“你们是想要用我们之前的办法，和对待廖石聪跟张铁一样，绑了我们塞上热气球吧？可惜啊！铭淇就是玩手段的祖宗，你们怎么可能比他还要奸诈？”

柳铭淇没好气的白了自己的堂哥一眼。

你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奖我。

张勤此时也面色极其复杂，挣扎了一会儿才道：“那……殿下您准备怎么办？”

“放心吧！”

柳铭淇正色的道：“明天晚上方磊就会过来，你们到时候绑了廖大人和你爹，塞上去就好！其余的人，我们就没办法了，也只能对不起他们了！”

“可你……”

张勤咬着牙道：“皇上命令了我们，一定要把两位殿下带回去啊！”

“你们都和我一起战死了，还有什么需要向他们交代吗？”柳铭淇哑然失笑道。

对于柳铭淇的歪理，张勤无话可说。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中是洋溢着一股激动和崇敬的。

一位亲王，在明明有后路的时候，还愿意留下来直到最后一步赴死，这样的心胸，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柳铭淇回头看了看索玄：“老索，你记得，我很怕疼的！到时候你杀我的时候，一定要快点，不要让我有痛苦，拜托了！”

索玄脸色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在这里面是最为资历浅的。

原本以为靠上了如日中天的德王，他这辈子就兴旺发达，吃香的喝辣的，享用不尽了。

没想到好日子才没过多久，就被德王带着东征西讨，最后还进入了这个死城。

别看索玄长得雄壮威武，武力过人，他也怕死。

但看着自己带来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都死了差不多一半了，自己就算逃回去了，该怎么回去见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儿？

自己还有这个脸吗？

再则说了，别人会问起，你的主人德王殿下都殉国了，为什么你回来了呢？你是逃兵吗？

别怀疑！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全家都会被京城父老乡亲们唾弃，自己的父母妻儿家人，没有一个能有舒心日子的。

想来想去，已经上了这个贼船，索玄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自认倒霉。

只求以后裕王府能看在自己等人拼死作战的面儿上，多多照顾自己的家人们，那就谢天谢地了。

柳铭淇环顾了一周，除了自己几人之外，还有一群心腹卫士们，包括了皇家橄榄球队的队员们在。

少年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啊，你们一定奇怪！为什么我明明可以走，而且皇上还勒令我必须走，我都不走，还要留下来送死，是不是白痴？

我觉得自己的确是一个白痴！可我在锦州城已经呆了半个月了，和大家一起同生共死，我都记不清楚有多少汉子死在我的面前了！

每天回到城守府，路上我听到的都是每家每户传来的哭声，看到的都是凄苦的父母、妻子、儿女们，他们许多再也等不到自己的亲人回来了。

不仅仅是这样，最终他们的命运也查不到注定了……一旦城破之后，他们全都会被室韦人给杀死！无论老人小孩，一个不留！

每次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自己离开的话，这辈子也过意不去。为什么大家同样都是被围困，为了这座城池的生机而奋斗，我就能走呢？

我不能这么自私，至少我觉得我就这么走了，良心过不去。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到这些无路可退而死去的人们！

所以在我无能为力之下，我只能选择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是只多杀死一个室韦人，我都是在未来被杀戮的子民们报仇！而我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了！”

顿了顿，少年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对樊山道：“山哥，你这舒心日子还没过多久，就得跟我一起上路，对不住啊！早知道我不把你从监狱里捞出来了。”

樊山沉默的摇头：“殿下，我现在有老婆，有儿子，有一个做人的尊严。这一切都是您给的！和您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是我的荣幸！到了阴曹地府，我都陪着您！”

柳铭淇哈哈一笑，转而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大柱：“你说你这个蠢货！我叫你明天走，回去帮我孝敬我老爹老娘，你就不走！我看你练武练得脑子都坏掉了！”

大柱咧嘴笑了笑道：“殿下，我陪着你！”

他的话更少，但是意思却更加坚定。

守护柳铭淇，是他一辈子的责任，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柳铭淇再看向了那些侍卫们，包括了索玄：“我知道大家心中肯定还是有埋怨的！但你们想一想，咱们今天在这里杀敌，就是为了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到敌人的杀戮，不再像是猪狗一样，任人宰割！

大家放心吧，只要熬过了这两年，我们大康一定会比以前更加强盛的！说不定三五年之后，我们的军队就会杀到中京城，把他们全部杀干净，为咱们报仇呢？”

“嗯！”

大家有些沉默的点点头。

气氛有些凝重，但那股子气势却是被激起来了。

还是那句话。

一个帝国亲王都要为国死节，我算个屁啊？

和德王一起战死，那是我的荣幸！！

嗯，这也是没办法之下的自我安慰，也算是让自己有个想头吧！

……

大家散开，张勤心情有些沉重，走得很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有人扯了他的衣服一下。

“老张！”

是熊大宝的声音。

张勤转身一看，熊大宝就凑了过来：“你准备一下，我待会儿就给方磊发信鸽，今晚咱们就把铭淇、铭璟和两位大人送出去。”

张勤：“！？”

“不是！殿下不是说，没有他的命令，方磊不会来吗？”张勤急切的道。

“屁话，方磊不来，他师父就只有死，你说他会不会愿意来？”熊大宝冷哼道：“再说了，我可不仅仅给方磊，我还给张公栗发文书，让他告诉那些所有会驾驶热气球的人！那些人不都是裕王府的家生子吗？救自己的少主人，还是让他在这里送死，难道很难选择？”

张勤听得眼睛都发光，忍不住激动起来：“熊校尉！你真是天才！太厉害了！！”

张勤这个闷葫芦男人，能如此激动说话的时候，可谓是几乎没有过。

所以听到这种赞扬的熊大宝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过，殿下说是明天，咱们为什么要在今晚行动呢？”张勤又好奇的问道。

“他说明天，那么明天晚上他肯定有准备，咱们没办法暗算到他。”熊大宝道：“但今天晚上就不一样了，他根本就不会提防！这就是提前行动的最大好处！他那天怎么对咱们的，咱们今晚就怎么对他！”

“好！！”

张勤“恶狠狠”的点点头。

那天被柳铭淇算计，被迫同意了他的“羽林卫”出动方案，让张勤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憋屈。

现在有机会“报复”回去，哪怕是张勤这种老实人，也是非常愿意的。

……

半个时辰之后，北方水师舰队总督张公栗，便收到了熊大宝和张勤的联名信件。

看了这份信件的他，第一时间把方磊给请了过来。

方磊是在另外一艘船上，所以过来还花了一点时间。

多日的辛苦劳累和紧张，却没有让方磊的体重降下来，反而长得更加圆润。

只不过，方磊现在的精神也是一直绷紧得，显得有些憔悴，不太像还没满二十岁的样子。

“方磊啊！”

“张大人！”

两人打了招呼之后，坐在了船舱房间里。

张公栗和方磊的父亲方银松是朋友，而方磊又没有官职，所以采用的是民间的称呼。

不过张公栗可没有怠慢方磊。

这一次出来，柳铭淇他们离开之后，准确的说是以方磊为主，连张公栗都要听从他的意思。

张公栗试探着望向了方磊，“刚才熊校尉和张校尉的信，你也收到了吧？”

方磊点头：“嗯，他们要我反戈一击，绑了我师父逃跑。”

“你怎么想的？”

“我师父来信的时候已经说过，肯定有很多人会用阴谋诡计算计他，但让我一定要坚守本心，不能被他们给迷惑了。”方磊憨厚的说道。

“什么是本心？”张公栗皱眉道：“难道放任你师父，放任帝国亲王和亲王世子死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中，就是有意义？就是你的本心？”

“我师父是觉得有意义的，他给我解释的原因，我也觉得很合理。”方磊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描述。

“合理？”

张公栗忍不住就吐槽道：“方磊啊，你别怪张叔我背后说人坏话。这德王殿下纯粹就是因为上战场少了，被他的这股子英雄主义给冲昏了头脑！就要去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你想想看啊，就像是熊校尉和张校尉的信中所说，德王殿下被老天爷开启智慧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发明了多少好东西？做了多少事情？

要是再给他十年时间，我们大康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相信，到时候别说是一个室韦了，就是室韦、西羌、回鹘、东瀛、乞颜等等加在一起，都不够我们一只手打的！

就为了这么一次不可避免的失败，他就要为那十万人陪葬？对！这是很负责任很英雄的行为！但这也太不考虑大局了！

不，不仅仅是大局，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顾！德王殿下迄今为止只娶了一个妾室，还没有怀上孩子，对吧？方磊啊！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你的师父断子绝孙吗？”

方磊听着一阵沉默。

不过他还是咬紧了牙关，没有半点投降的意思。

虽然他心中也认可熊大宝、张勤和张公栗的说法，但柳铭淇的心意他是不会去违背的。

柳铭淇跟方磊说了，这是他最后的一个心愿，让他一定要帮忙，他只能是选择帮柳铭淇完成心愿。

张公栗见他油盐不进，也皱起了眉头：“方磊啊，张叔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愿不愿意，给我一句话！”

方磊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行！”

“你就那么死脑筋？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这种愚忠，你师父真的要死了！？”张公栗不觉提高了声音骂道。

“我知道。”方磊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道：“但我会为他报仇的！我会杀光每一个室韦人，一个都不留！”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杀意，完全不像是一个技术宅，而像是一个魔头。

张公栗苦口婆心的道：“为什么非要这么麻烦呢？你把你师父救出来，然后你们一起去为锦州城的老百姓报仇雪恨，不是更好吗？”

方磊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坚定的摇头。

“好！好！好！”

张公栗气得笑了，“没有你方屠夫，我还吃不了带毛猪了？我告诉你，你不做，这事儿有的是人做！热气球就你一个人能操作吗？”

方磊蓦的急了，站起身就想往外跑。

但门口的基本卫士把他给堵住了。

“别想着去威胁他人。”张公栗整好以暇的站了起来，“今天你就好好在这个房间里呆着吧！等我把事情做完之后，等到德王殿下他们平安回来之后，你再出来！”

“你……张公栗，你混蛋！！放开我……”

被侍卫们直接用绳索绑起来的方磊，破口大骂了起来。

但大踏步走去出的张公栗不为所动。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官员，都会这么做的！

我为的不是德王殿下，而是为了大康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