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并不是北方防线最突出的地方。
北方防线其实也是长城防线的一部分,在这个位置便是张北城。
张北城外面还有一个康保城,这才是最突出的城池。
不过康保城是一个完全的军事要塞,平日里根本没有平民和商人们居住。
这里面有着完备的工事,有着充足的粮草和军械,以及五千军士和后勤人员。
一旦草原的乞颜族打过来,这里便是第一防线。
从最近几十年来看,康保城一共被攻打了十五次,规模大小不等。
有的是穷疯了的小部落想要进去抢劫的,有的是大规模的想要入侵长城的。
不过他们都没有把康保城打下来。
一来康保城的驻军是一年一换,大家并没有觉得枯燥难捱。
二来大康给予边军的待遇都很好,每年每个人能拿到超过二十两白银的收入,足够他们在后方的家人们得到很好的生活了。
三来就是他们的家人们,几乎都在张家口、怀安、宜化这些长城背后的城市,倘若把这些草原乞颜人放了过去,让乞颜人有机会直插张家口的话,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的父母妻儿们。
一个人光棍很容易,但有了一家人之后,自己的命已经不是命了,家人们的才是。
所以他们每次遇到这些乞颜人,都是拼了命的抵抗,没有说偷懒害怕畏战的。
再加上了完备的城防工事,以及充足的粮草,使得乞颜人除非想要花两三万死伤的代价,否则不可能拔除康保城。
代价这么大,乞颜这些部落里面普通一个部落便才两三万的军队,他们又怎么舍得把宝贵的力量损失在这边?
因此大部分的时间,有脑子的乞颜人都是绕过了康保城,然后杀向张北城,以求打开长城防线,杀入河北境内,烧杀抢掠的。
只不过那边的难度更高,驻军更多,很少他们有成功的时候。
哪怕成功过一两次,紧接着便被蜂拥而来的驻军和禁军们给打退,最后得不偿失。
因此最近一二十年以来,基本上这边已经成了交易的天堂。
无数的乞颜族商人们拿着自己的各种土特产,前来张家口采购各种他们需要的东西,再拿回去出售。
有些时候,大康的许多商队也会出到乞颜高原上,做着一些买卖。
当然了,这些商队是受到乞颜各族保护的,不然人家来一次你抢一次杀一次,还有谁敢和你做生意?
没有大康的茶叶、丝绸、瓷器、药材、布匹等各种物资,任何一个乞颜部落都只能越来越穷的。
因此哪怕是有肆意妄为的马匪抢劫杀害了商队,附近的部落都会一起出动,将这些马匪们剿灭,给大康商人们一个交代。
其实不少的马匪也会帮忙,铲除这些马匪中的败类。
为什么?
马匪也有很多物资,他不通过大康的商人出手,难道烂在手里不成?
闲话少说。
这几天的康保城有些紧张。
看着从城外几里之外的道路经过的长长牲口队伍,许多轮值康保城几次的老兵,都有点瞠目结舌。
城墙上的他们一边警备,一边议论纷纷。
“头儿,这个交易规模,怕是只有刘老板才能做到吧?”一个家在张家口的小兵,满是羡慕的道,“这几天过的,起码都有上万头牛羊吧?”
“上万头?”
队正不屑的道:“少了两三万,你说都不要说!”
“这么多呀?那刘老板吃得下吗?”小兵惊骇的道。
刘老板是张家口首屈一指的牲畜商人,和乞颜各部落的关系特别好,生意甚至做到了京畿地区。
上一次据说大同那边需要一批母牛,没有办法拿到货,都是刘老板给送过去补充的。
队正也知道刘老板的实力,不过这一次他却摇摇头,“不可能,刘老板可没有这个实力。”
“不对吧,头儿,刘老板的实力是最大的了呀,不是他还有谁?”另一个小兵表示了不相信。
“这一趟过去的起码是两三万头牛羊,而且还没有完。”队正说道,“如果是到咱们河北境内的,刘老板怎么可能一次买这么多?消化不了的情况下,只能是降价处理,这不是亏了吗?”
更何况,我可是看到了有豹骑卫的制式盔甲出现的。
队正在心中默默的加了一句。
这些小兵很少接触到禁军九卫,但队正却是禁军九卫的预备役出来的,他远远的看都能知道是哪一支禁军。
居然能触动豹骑卫来远远的护卫,这批东西能是区区一个商人买得起的吗?
豹骑卫去年才被严重清洗过,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他们敢这么为一个商人保驾护航?
恐怕这里面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生意在啊!
队正心中琢磨着,可是却没有说出来,免得引发什么更多的讨论,泄露了秘密。
事实上,他猜对了。
豹骑卫为的可不是什么商业交易,而是晚上悄悄从这边运送过去的乞颜马。
乞颜马的个子比不上室韦、西羌和回鹘的高,但是速度不算慢,耐力也更加的好。
这样的马儿拿去和高头大马杂交,得出来的后代不少都兼而有之父母的优点,在禁军之中很是受欢迎。
可惜这样的马儿也不是每次都能有,十次杂交能有一两匹都不错了,因此禁军也只是一些最精锐的部队才配了这种杂交马。
……
此时,就在张北城城外的小道上面,两队人马正聚集在一起。
精锐的骑士们大眼对小眼,没有说话。
只有为首的两个人,才在那儿谈笑风生。
“想不到啊想不到!”裕王府三管家曾多义笑眯眯的道:“本来是三千匹骏马,结果这一次来了五千匹。本来是一万头母牛,结果来了两万头母牛、一万头公牛。本来没有羊群的,结果却来了整整十万只……金大王是把族里的存货都拿出来了吗?”
“跟王爷的交易,我们是很认真的。”说话的术台面容风霜遍布,说话起来却是笑声不断,“也感谢王爷没有给我们压价,也让我们合尔达速部能有一个不错的收成。不过……”
他回头看了看被自己一群手下们围着的十来辆马车,叹了一口气:“草原的东西卖不起价格啊!几万头牛马羊,换来的却是这么几车的黄白之物!”
曾多义哈哈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将军!这些黄白之物在我们大康境内,买粮食也是能买到几十万石粮食,比这些牲畜可要重多了!也就是金大王不要这些东西,不然你们还能多一点的拿回去。”
术台哑然失笑,“我们的命可没有那么金贵,吃不了那么精细的东西……不过也要谢谢王爷,还给我们送了十来箱的香烟,我们大王难得喜欢这些享受的东西,但对香烟却是挺喜欢的。”
“喜欢的话,明年我们还有更多,可以买嘛!”曾多义趁机做生意,“想要多少有多少!大王可以自己抽,也可以卖给别的贵族头人呀!这样赚的钱就够自己抽的了,你们大家也有份儿。”
术台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好法子,我会跟大王说的!”
“我们裕王府的好东西很多,也不仅仅是香烟。”
曾多义一边说,一边递了杆烟给术台,点上了火,两人一边抽一边聊。
“比如说厕纸,价格又便宜,数量还不限购,为什么金大王这一次不买呢?”曾多义纳闷的问,“难道你们用过了厕纸之后,还能忍受用草叶、木片擦拭的日子?”
说起了这个,本来根本不在意享受的术台,也忍不住有些惆怅。
合尔达速部位于蒙古高原的深处,平日里很多商人都不愿意去他们那边,因此很多好东西都轮不到他们。
这一次术台跟着金沉白前来中原大地,住在驿馆里面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人生。
吃着香喷喷肥腻腻的猪肉,喝着甘甜的酒水,听着优美的音乐,看着精彩之极的戏曲,睡着软软床垫盖着厚厚被褥……这些享受在术台的梦中都没有出现过。
还有曾多义提及的厕纸,第一次用金沉白都差点闹了笑话,要不是风先生帮忙解说的话,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洁白的纸张放在厕所里怎么用。
然后在擦拭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柔软的厕纸擦拭的快乐。
草原人本来就是肉食居多、蔬菜不足,所以便秘之类的毛病太多了,比比皆是,这样上大号对他们绝对是一个痛苦,经常裂开,然后感染得好几天走不动路的人,同样比比皆是
如今用柔软的厕纸擦拭,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抚慰,完全觉得之前自己擦拭的方式方法简直是狗屎。
金沉白在离开驿馆的时候,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动,但摆在茅厕旁边的五十来箱厕纸,却是不顾颜面的全部装车带走了。
只不过,这些厕纸回去也用不了多久,能分给术台的也就是几卷而已。
而术台也有父母妻儿,大家都用,用得了几天?
想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厕纸可以用,术台这样的硬汉惆怅起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还是穷啊!”
术台沉默了一阵子,慢悠悠的道:“曾总管,我们草原上的物资非常贫乏,也就是一些牛马羊和一些山野之物,根本卖不起价格,需要买的东西又太多,这些享受之物,只能先抛弃了!”
“嘿,你们多饲养一些牛马羊,多卖给我们,不就来了吗?”曾多义说道。
“哪有那么简单?”术台笑着摇了摇头。
“也就是金大王的胆子还不够大。”曾多义继续道,“别的不提,这些乞颜马对我们便是很好的东西,一年只要出售一万匹给我们,不就什么都有了吗?我们买了马儿之后,又不可能来打你们,只不过是自保罢了,怕什么?”
“说得也是!”
术台不觉笑了起来。
但是他没有接这话。
我们这些草原部落不卖马儿给你们,可不是害怕你们反过来攻打我们,而正是怕我们来抢劫的时候,你们有足够的骏马来反抗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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