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传到了齐王那里。
“你说什么?阿禾染了天花?”齐王正在批阅奏折,他向来喜怒不露的脸上弥漫着几分凝重。
天花这种疾病传染性极强不说,一旦染上便是九死一生,令天下所有人都闻风丧胆。
齐王一刻都不敢耽搁,他立刻命人将流云殿封锁起来,并在四周撒上草木灰,让太医院煮了预防天花的汤药,分发给王宫每一个人。
“母妃这一手棋下的着实高明!”姜钰还未回到府中便得知这个消息了,他嘴角勾勒着一丝浅笑。
天花二字足以吓退任何人不说,重兵把守流云殿也就变得理所应当。
天牢之中依旧一片漆黑。
唯有季妩的牢房之中亮着一盏灯。
“妩妩,一日不见你可曾想我了?”姬行坐在季妩对面,两个人围着一张小小的矮桌,矮桌上摆放着姬行刚刚带来的食盒,他说话依旧如从前那般不着调。
“未曾。”若是从前季妩定是不屑回答他这个问题的。
姬行白了她一眼:“你个小没良心的,可怜我为了你四处奔走,今日在朝堂之上更是与所有人为敌,将你的血书呈给齐王请他彻查真凶。”
“欠公子的恩情,日后我定会还的。”季妩起身对着姬行盈盈一福,她说的格外认真。
姬行一撇嘴,他拉着季妩的衣袖说道:“行了,先坐下来用饭吧!齐王只给我两天时间,时间如此紧迫我也没有把握能查出真凶。”
季妩缓缓坐了下去。
姬行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拿了出来。
季妩看着他扬眉一笑:“何需两日?一日就够了。”
她说的恁的笃定,眼中闪动着璀璨的光芒,那种光芒用两个字足可概括,自信。
姬行看着她微微一怔,他见过无数女子,却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女子,明明身份卑微却临危不惧,明明容色平平却笑的如此璀璨夺目。
“你此话当真?”他面带疑惑的看着季妩。
事实上他并未将她的这些话放在心上。
季妩点头说道:“想一时半刻查出湖底的人怕是不可能,但查出是谁推我与公主落水可就容易多了。”
姬行当下目不转睛的看着季妩:“你的意思是说……”
“既然湖底查不出什么来,索性就当做湖底什么都没有。”季妩缓缓说道。
“公子。”就在那个时候穆恒大步走了进来,他凝神看了姬行一眼并未开口。
姬行看着他说道:“无妨,妩妩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尽管说来。”
“属下刚刚收到消息,姜禾公主染了天花,齐王已经命人将流云殿封锁起来。”穆恒双手一叉看着姬行说道。
姬行面色一沉,他衣袖一挥,穆恒转身退了出去。
季妩从容的吃着粥,她仿佛没有听到穆恒的话一般。
姬行可不似她这般乐观:“妩妩,无论她这病是真是假,这下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季妩慢条斯理的吃完粥,她将碗放在矮桌上看着姬行勾唇一笑:“无妨。”
姬行凝神看了她一眼,纵然她远比其他女子聪慧的多,可在他看来她终究也只是个闺中女子,他并没有多季妩抱太多的希望。
“行了,我也该走了。”姬行说着站了起来。
季妩起身看着姬行说道:“季氏阿妩有一事想求公子相助。”
“妩妩,你与我之间说求未免太见怪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姬行含笑看着季妩说道。
季妩几步走到姬行身旁,她四下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请公子亲自带人去皇家别苑细细搜查,切记每一处都不要遗漏,搜查的越仔细越好。”
“我便是带再多的人只怕也发现不了什么。”姬行有些不明白季妩的用意。
“公子所去不过是引人耳目罢了。”季妩声音低沉。
姬行瞬间明白她的用意,他凝神看着季妩问道:“你当真已经有了法子?”
在他的注视下,季妩轻轻点了点头。
姬行到底有些不信季妩,他凝神看着季妩问道:“时间有限,你当真只要我引人耳目便可吗?”
“然也!”季妩答得爽快。
“我知道了。”姬行点头说道。
季妩只喝了一碗粥,她把其他的东西都放进食盒,准备让姬行带给麻姑她们。
怎料姬行看着她说道:“你不用收拾了,我已经派人给你的婆子与婢女送去吃的了。”
“多谢公子。”季妩对着姬行盈盈一福,她不能不承姬行这份情。
“妩妩,我走了,你记得时刻想我。”姬行一副没正行的模样对着季妩抛了一个媚眼。
季妩实在受不了他这幅模样,她嘴角一抽看着姬行说道:“公子路上小心。”
姬行定睛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一出天牢,姬行便带着人兴师动众的去了皇家别苑,他带了足足不下百人,那叫一个声势浩荡。
他不便去见高寅,所以给高寅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季妩的情况,他还询问了高寅一番,他是听季妩的话只管引人耳目呢?还是在做一些别的什么事。
他才到皇家别苑便收到高寅给他的信,信上只有四个大字,依她所言。
姬行看了不禁一笑:“你便这样相信她吗?”
今日,高寅除了让江陵去了一趟赵国,他只字未提与季妩有关的事,也再未派人做些什么,江风不禁放下心来了,只要郎君不沾染季氏阿妩的事就好了。
由昼转夜!
一月如钩,繁星点点。
与临淄城中所有百姓而言,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夜。
姬行还带着人在皇家别院搜查。
转眼夜渐深。
姜策已经换了寝衣,寻常人的寝衣多是白色的人,他这个人似乎对黑色情有独钟就连寝衣都是黑色的。
他懒懒散散的坐在软榻上,如墨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与白日那个不苟言笑,深沉难测的公子策倒是有几分区别。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出声喊道:“庞戎。”
“公子有何吩咐?”他声音一落,庞戎推门走了进来。
姜策抬头看着他问道:“姬行可还在皇家别院?”
庞戎拱手说道:“是公子,姬行还带着人在皇家别院搜查,查了这么许久他依旧一无所获。”
“高寅那里可有什么动静?”姜策接着问道。
在他的注视下,庞戎叉手说道:“高家郎君这一日都在城外别院,他什么都没有做,也没见什么特殊的人,倒是高家传出消息,高家主母已经为他选定王家娇娇王嫣,折日便会上王家提亲。”
姜策淡淡一笑,他看着庞戎沉声说道:“记得命人盯紧高寅与姬行。”
“是公子。”庞戎双手一叉。
姜策眼波微转,他看着庞戎衣袖一挥:“你退下吧!”
“是。”庞戎转身大步离开。
姜策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他端起矮几上的茶饮了一口,漫不经心的勾唇一笑:“孤拭目以待!”
他根本不信高寅会坐视季氏阿妩赴死。
皇家别苑他纵身那一跳,他可全都看在眼中。
姜禾公主虽已退下高热,但人依旧昏睡不醒,她口中依旧不断胡言乱语着:“姬月,你不要来找我,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惠夫人寸步不离的守在她榻前,她眉头紧锁一眼不眨的看着姜禾公主,她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姜禾公主:“阿禾,母妃在这里,你什么也不要怕。”
阿桃与几个婆子也在一旁候着。
徐太医更是不敢离开,他就在外室候着一刻也不敢松懈。
流云殿外有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今日,徐宏的管家徐旺亲自将一个与季州年纪身形相仿的少年送到天牢之中。
太宰大人的管家亲自来送人,天牢的侍卫自然不疑有他。
许是已经适应了天牢的黑暗,今日季家所有人都安分了不少。
季伯言的脖子伸的都长了,可他依旧没有盼来季蔓,他一脸失望靠在牢房的墙上,整整一日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季妩在牢房中一笔一划的练着字,她神色专注似心无旁骛,可眼中若隐若现的焦灼泄露了她的内心。
成败就在今晚,她如何能不紧张!
夜深人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又停在天牢不远处的巷子里。
高寅在马车中慢条斯理的摆弄着矮几上的茶具。
江风也在马车里,他眉头紧锁的看着高寅,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疑惑,他实在看不懂郎君了。
若说他忧心季妩,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若说他不担忧季妩,为何夜夜守在这里。
片刻,高寅煮好茶,他抬手给江风倒了一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尝尝我如今的茶艺可有精进。”
“多谢郎君!”江风接过茶饮了一口。
在高寅的注视下,他略带尴尬的说道:“请恕属下愚钝实在品不出什么来。”
高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的心乱了。”
“郎君,属下心中实在有一疑惑。”江风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高寅说道,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高寅看着他嘴角一挑:“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郎君为何夜夜在这里守着?”江风问出心中的疑惑来,他一瞬不瞬的看着高寅。
忽的,高寅的脖子微微转动,他似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江风下意识敛住呼吸。
这一下,连他都听闻到风中传来一丝异样,似有人正在靠近这里,人数不少且功夫不弱。
“郎君。”江风双目微睁凝神看着高寅。
高寅勾唇一笑:“果然有人来了。”
江风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一丝剑光从他眼前闪过。
高寅双眼一眯,他抬头看着江风若无其事的说道:“靠近天牢者杀无赦。”
十数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在房檐穿梭,他们动作灵巧犹如猫儿一般直逼天牢。
“是郎君。”江风双手一叉。
他带着七八个影卫杀了过去。
清幽的月色下,刀光剑影,人影浮动。
不过片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的血腥味。
矮桌上摆放着棋盘,黑白分明,高寅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小小的方寸之间亦是刀光剑影杀戮不断。
“会是谁的人呢?”高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兵刃相交的声音大概响了半盏茶的时间。
夜再度沉寂下来。
风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江风从衣袖中拿出化尸散倒在一具具尸体上,眨眼之间一具具尸体便化作一堆浮灰。
风一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江风身上沾染了一丝血迹,他足尖一点上了马车。
“可从他们身上查到什么端倪?”高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伸手点燃了一旁的熏香。
江风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郎君,似乎是主母身旁的人。”
“母亲果然还是起了疑。”高寅淡淡说道,他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江风双目微睁:“郎君早已知晓是主母派来的人?”
“嗯。”高寅随口应道。
“那……”江风满目诧异的看着高寅。
高寅抬头看了他一眼:“无论谁的人想动她,都得问问我同意否!”
他的话十分霸气。
霸气到江风无话可说。
这可是主母的人……
说到底都是高家人。
高寅抬头看了有些呆滞的江风,他不咸不淡的说道:“行了,收起你这幅模样,过来陪我对弈一局。”
大王不是给姬行两日吗?
今日且听她,若是不成,不是还有一日吗?
他若是想出手,谁又拦得下他?
夜越发深沉。
“轰隆……”就在所有人都睡的香甜的时候,空气突然响起一阵如惊雷一般的声音,大地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郎君这是?”江风手持白子,他凝神看着高寅问道。
高寅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他缓缓说道:“似乎是王室宗庙传来的声音。”
江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今晚齐王宿在柔夫人的漪柔殿中,此刻他拥着柔夫人睡的正香甜。
“大王快醒醒,大事不好了。”赵信一脸焦灼,他也不敢下重手轻轻的拍着漪柔殿的门。
最先惊醒的是柔夫人。
“大王醒醒啊!”她起身轻轻摇晃着齐王。
齐王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
“大王快醒醒啊!”赵信还在不停的唤着齐王。
他看着柔夫人眉头一蹙说道:“如今赵信是越发没有体统了。”
“大监不是没有规矩的人,许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大王还是起身看看吧!”柔夫人轻声细语的说道。
齐王微微颔首。
柔夫人扶着他坐了起来,替他穿好衣袍。
片刻,赵信匆匆走了进来。
齐王双眼微眯看着他,不悦尽数写着脸上。
赵信一脸慌张,他几步走到齐王面前拱手说道:“大王,就在方才宗庙之上突然降下惊雷,以至供奉先祖的宫殿塌了一角。”
赵信越说声音越小。
不等他说完,齐王骤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