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尔雅倒是一点没察觉到气氛的怪异。

他安心地吃着桂花糕，漫不经心地替慕容介绍：“这是殷秀秀小姐。”

他又一指慕容：“这是慕容慕小姐。”

周尔雅的介绍总是言简意赅，除了名字之外，等于什么都没说。

“殷小姐你好。”

慕容虽然不快，但还是有礼貌地向殷秀秀打招呼。

殷秀秀却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慕小姐。”她目光在周尔雅身上转了转，似笑非笑。

看来她也知道慕容是周尔雅的未婚妻，韩虞心照不宣，在一旁看热闹。

慕容开心问道：“他和你提过我？”

经过女子大学的案子，慕容对周尔雅的印象大为改观。她虽然还是不愿意承认未婚夫妻的关系，但也不那么旗帜鲜明地反对了。

——而且，如果周尔雅对别人提起过她，内心还会有一点儿窃喜。

“当然了，慕容小姐真是漂亮。”

殷秀秀还是有察言观色的技能，当然捡好听的说，但其实是韩虞与她闲聊的时候说起过。至于周尔雅，他似乎对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关心，很少会袒露内心世界，除了韩虞之外，几乎没有人能与他多聊几句吧？

似乎没什么热闹可看了，顾雪梨颇为失望。以她狗血的想法，这属于情人见正房的修罗场，可惜双方客客气气，除了一开始，居然是言谈甚欢。

“周公子和那位殷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雪梨悄悄问韩虞。

韩虞瞪她一眼：“别瞎八卦，他们就是朋友。”

反正他没看出来周尔雅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也许他就是这样，对待任何人都是同样的态度。

——包括慕容，这名义上的未婚妻……也只是名义上的，没看出来周尔雅有任何另眼看待。

顾雪梨嘿嘿一笑，毫无障碍地切入了两个女人的谈话——于是很快三个女人一台戏，侦探社的两位主角反而被放置在一边。

她们聊得投机，最后决定一起去逛街了。

韩虞目瞪口呆。

“不是说……要找我的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和两个刚认识的新朋友走了。

周尔雅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好，我们可以工作。”

我本来就不想和顾雪梨出去，我想要工作好不好！韩虞心中吐槽，但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最近是没有案子。”

他也感觉有点闲。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在三个女人走后没多久，门铃适时响起，这时候来拜访的是法租界巡捕房的黄探长。

他神色间带着谄媚和讨好，又有一丝慌乱。

周尔雅瞥了黄探长一眼，开口就问：“有解决不了的案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黄探长当然很有巴结周公子的愿望，但也找不到什么机会。

上次周尔雅去巡捕房看尸体，连大门都不迈进一步，让黄探长深自懊悔。

现在他逮着机会，终于不顾矜持，直接上门。

“周公子真是神机妙算，没错，这次巡捕房真的焦头烂额了。大概明天报纸就会爆出来，所以我赶着来找你们帮忙！”

确确实实黄探长也觉得头疼，尔虞侦探社的本领他见识过，或许他们能够帮忙解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韩虞好奇询问。

黄探长面色沉重，看了看周尔雅，又看了看韩虞，苦着一张脸说：“分尸抛尸案。”

分尸案大概是警察最怕的案件。

第一社会舆论影响大，分尸抛尸，一旦被媒体曝光，会引起大众的恐慌与好奇，瞬间引爆舆论，也给警察破案带来极大的压力。

第二，则是案件难破。

分尸是销毁尸体与作案现场的手段，由于很难辨别尸体身份，警方第一步的人际关系筛查就很不容易进行。很多案件都卡在死者身份上，最后一无头绪。

古代所谓“无头案”，难也就难在这里。

一方面是社会舆论的压力，一方面是破案的难度，巡捕房当然要焦头烂额，如果不能快速破案，每一天都要被人骂成猪猡。

“分尸？”

周尔雅带了点厌恶。

这还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韩虞知道他的性子，咳嗽一声问黄探长道：“具体什么情况，你先说说看。”

本来这肯定是警方的机密。

不过有周尔雅在这儿，想来黄探长也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然黄探长既然来求助，就没打算隐瞒，竹筒倒豆子地报告了案情。

——这态度谦卑地简直像对待上级洋人。

“三天之前，在梵航渡路净明住宅区的垃圾桶，发现了一只人的手臂……”

这便是开始。

当地是高尚住宅区，有不少外国人住着，当时发现手臂的女佣吓坏了，尖声惊叫，引起一片恐慌。

好在巡捕房赶到还算及时，及时收缴了证据，没有让恐慌蔓延，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死者是谁？身体的其余部分在哪里？凶手抛尸于此，明显是想要挑衅警方，他目的何在？

这已经够黄探长头疼了。

等到第二天，他们发现了第二只手臂的时候，事态就彻底失控。

最可怕的是，这两只手臂，并不属于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分尸案的受害者，不止一个。

这就足够让人心惶惶了。

“你们怎么判断不是同一个人的手臂？”

韩虞得问清楚。

“因为……”

黄探长苦笑：“都是左手。”

这是傻瓜都不会犯错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两只左手认成一对。

“那么，今天有没有发现第三只手臂？”

周尔雅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那还没有。”

黄探长哭笑不得，要是再来一只，那他简直就要疯了。

“只是记者们已经得到了消息，我们怎么压也压不住，今天下午他们都在写稿，明天一早，报纸出来，整个上海就要炸了。”

他怕的不是别的，真是害怕舆论轰炸。

只要想想报纸上会说些什么，他就面色惨白，心跳加快。

上司们看到这些东西，一定不会高兴的。法国人最好面子，绝不希望上海变成一个凶杀之地。

他这个巡捕房探长的位置，恐怕也坐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