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我觉得作案手法相对简单,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或许……凶手甚至未必有多大的杀机,很可能只是想教训一下白菲,并未见得预料到如此严重的后果。”
“教训?”慕容显然不这样认为,但表达的很含蓄,用虚心请教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想教训她?”
“从楼梯上摔下去即死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概率并不是那么高,更有可能只是摔伤或者摔断手脚。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杀死白菲,那这显然是一个不靠谱的选择。”
韩虞昨天晚上被周尔雅驳倒,晚上也苦思冥想了一夜,完善自己的推理,希望滴水不漏。
“加上白菲是剧团明星,看她的打扮和同学们说她的性格,很爱慕虚荣,让别人暗中嫉妒很正常。”韩虞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比如白菲和她那对面邻居的关系,就很容易产生矛盾。
“所以,我想知道白菲平时和什么人有矛盾。又有哪些人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韩虞见慕容的表情似乎对他的推理并不是很赞同,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不想多评论其他同学,可我觉得这很关键,想知道你对白菲和周围同学之间关系的真正看法。”
当时在后台的所有人都有嫌疑,现在就是要一一排查。
韩虞也知道慕容不像其他女生乱说话,但这也同样表示慕容的话含金量更高,更为客观。
“是你主动来寻求真相,所以……我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生怕慕容不肯开金口多评价别人,韩虞又说道。
慕容一直很认真的聆听他的话,等他全部说完,才慎重的缓缓开口:“白菲很优秀,长得又漂亮,遭人嫉妒并不意外,说起白菲真的交心的朋友,几乎没有。就算是安林,她也是自己贴着要去当白菲的跟班,白菲对她的态度,和安林的付出并不平等。”
她顿了顿,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听到白菲母亲说白菲提起我是她的好朋友,我很羞愧,虽然我和她关系确实不错,她对我平日也很亲近,但除了在剧团交流,我几乎常常呆在图书馆,早出晚归,和她并没有太多时间泡在一起谈心。”
其实白菲的性格也很难让人与她交心。
她出身一般,但虚荣傲气,对家境好的同学很亲近殷勤,对家境一般的或者没什么攀附价值的人就很冷淡。
女子大学的学生大多都是显贵之后,而白菲已经算出身最差的那拨人,所以对大多数同学们都还算客气,流于表面的客气。
韩虞有些失望:“那她在剧组的人有过严重的争吵吗?”
“我们剧组的同学,经常会对角色争论,这些并没有什么,只是为了让一部剧更好的呈现出来而已。”慕容摇摇头,实在想不出有哪次争吵能让人起杀心。
“即使因为排练闹矛盾,白菲也经常让步,不会很强势的坚持自己的意见,很少和人明面上争什么。”慕容补充说道。
在韩虞的预想之中,白菲也是这样的人。
她出身不能算贫寒,但是与各位同学相比,明显都差了很多档次。虽然看上去要维持高傲,但内心中隐藏的自卑,让她无法与同学真心相处,就像慕容说的,没法当交心的好姐妹。
而安林这样的人,满足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对安林的态度又不一样。
还有白菲在排练上的隐忍让步,结合张鹤鸣说的,她的演技其实一般,只是长得漂亮而已,若是慕容这样的人要争夺女主角,只怕她也只能默默退后。
所以她内心是卑微害怕的,怕大家抛弃她或者换掉她当主角——对一个虚荣的来说,没有了明星光环,褪去唯一值得显摆的东西,她更难接受。
韩虞想了想,从另一个方面继续问道:“那感情方面呢?年轻人最容易因为感情而起纠纷,她有男朋友,会不会在剧团里受到抵制或者敌视?”
他觉得还是要从情感层面入手,才能更接近真相。
“这个……”
慕容犹豫了一下,她知道白菲谈恋爱的秘密韩虞和周尔雅都已经知道了,这时候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只是她想着怎么稳妥的表达自己的看法,半晌才开口说道:“其实白菲和南华大学的孙文理恋爱,话剧社的人都知道,实际他们第一次在学校里面见面,就是靠着张鹤鸣帮忙。”
“后来你们说白菲发现了一条密道,我也不清楚,因为我对这种事一直没有在意,也没有关注。”慕容平日真的有时间就在图书馆里,也许偶尔会听到朋友们的议论,但并未放在心上。
说起来,年轻女孩子对爱情充满着憧憬,为了同伴的幸福,也愿意冒莫大的风险。如果被人知晓女子大学有密道,还通过这个约会,对她们的名声也不好,可是大家还是保守了秘密,从这一点上,可见其实关系还挺好的。
“所以你说的教训,我觉得……对女生心理来说,因为嫉妒或矛盾想教训白菲,完全还有其他手段,比如将她约会的事情散播出去,自然有老师替她来教训白菲,白菲的名声和剧组女主角的地位都会受到影响,这是最容易做到的教训。”
慕容发表了自己的浅见。
韩虞被反驳的哑口无言,内心越发佩服慕容。
不愧是江南首富的女儿,仿佛天生就对权谋利益争斗很敏感,遗传了父母优质的头脑,让韩虞自惭形秽,甚至想让她加入尔虞侦探社——她比自己更冷静理智,逻辑清晰。
“我们去找其他人再了解一下吧。”韩虞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假定白菲是被人推下来,那就必须找到有人推她的动机。
慕容这边没有太多的信息,就如她说的,平时醉心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许多情况可能不知道,但一直担任团长的张鹤鸣就不同了。
韩虞始终觉得张鹤鸣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她拥有道具室唯一的钥匙,人又在现场,而且韩虞本能觉得这种坤角儿的心理异于常人,很有犯罪可能。
——他当然只知道这种先入为主的成见不对,但破案有时候就得靠直觉。
张鹤鸣在上课前半个小时也回来了,今天早上有张铭教授的法理学,她必须赶回来上课。
慕容带着张鹤鸣去空教室,自己则是关上门,在外面等着,顺便帮他们当守卫,免得那些好奇的女生过来张望,打搅问询。
张鹤鸣很不耐烦,也没昨天耐心,大概是因为早上韩虞和周尔雅询问安林,引起安林的不适,还有他们对自己赤裸裸的怀疑,这些都让她对侦探的态度没有昨天那么客气。
“你们还想问什么?”
她开口第一句话,就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张鹤鸣的个子高,虽然清瘦,但也有几分压迫力,而且大概是男主角演多了,身上的气势张力特别足。相比之下,韩虞不由得稍微软了半分。
“你说过道具室的钥匙,只有你一个人有。”
加上她到底是女孩子,韩虞甚至问话的时候不敢直视对方,总觉得有点儿底气不足。
如果换成周尔雅,一定不会这样。
“是啊,你们终于想起来,要去道具室看一看了么?”
张鹤鸣语含讥讽。
“看当然是要看的。”韩虞不想被对方引导对话节奏,加上这次确实很疏忽,周尔雅来到这特殊的地方,总是游离在外,好像对案情并不上心。
韩虞咳嗽一声反问道:“我是想知道,白菲出事的那天晚上,钥匙是不是在你那里?还是被白菲拿走了?或者有没有其他人借用过钥匙?”
这几个问题是关键,钥匙在谁手上将决定谁最有嫌疑。
张鹤鸣给出了和大家推测都不一样的答案:“我知道白菲要用道具室,所以在排演之前,就把道具室的门打开了。”
什么?!
韩虞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猛然抬头看着张鹤鸣:
“那不是说,随便谁在那段时间都可以进入道具室?”
韩虞脱口而出之后又感觉到了挫折。
这意味着钥匙这个线索起不到任何作用。
难怪周尔雅当时有过推测,但毫不在意钥匙当时去哪了,并且告诉他问了张鹤鸣也未必得到线索。
而且周尔雅也说过,也许道具室的门本就没锁——这也意味着他做过很多种推测,比他周全多了。
“那当然,反正道具室里面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破烂积满了灰尘,加上给白菲和孙文理当约会地点,就不怎么锁了。”
事实上,张鹤鸣如果不是怕被邱主任发现,都懒得去上锁,经常开了之后,第二天才去上锁,或者让白菲约会完去锁上。
韩虞皱眉说道:“不过白菲出事之后,道具室是锁上的,是你锁上的?”
“当然是我。”张鹤鸣点头承认,压低声音,“因为怕被学校发现,这对白菲的名声也不好。”
这种顾虑也情有可原。
想必巡捕房也没有太细心查看盘问这些细节。
韩虞越发觉得如果没锁门,那孙文理的作案动机就大了很多,于是又问道:“那你大概是几点钟开的门,锁上又是几点?”
如果这段时间很长的话,那就难说得很了。
张鹤鸣回想了一下:“我们是下午到舞台准备开始排练,新剧过了第一幕休息的时候,我出来抽烟,顺便开了门,差不多是四点。”
……那就完了。
白菲出事是晚上八点半左右,也就是说整整四个半小时中整个学校的人都可以进入道具室而不被人发现,想凭这一点筛选嫌疑犯太难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开门?只是顺便过来?”韩虞问道。
“因为排练前白菲就偷偷和我说晚上要约会,央求我晚上给她留个门,我又正好抽烟,就顺手开咯。”张鹤鸣白了韩虞一眼,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无聊。
“你还抽烟?”
韩虞忍不住模糊焦点地问了一句。
张鹤鸣瞪了他一眼,气势汹汹的反问:“你是觉得女人不应该抽烟吗?”
看这架势,如果韩虞敢说一个是字,恐怕张鹤鸣就得捋起袖子和他干了。
韩虞连忙摇手:“不敢,不敢。这是你个人爱好问题,我哪儿有置喙的余地。”
他顿了顿,补充说道:“我只是昨天去现场的时候看见走廊上挺干净的,你烟灰和烟蒂扔哪儿?”
张鹤鸣似笑非笑的看着韩虞,似乎是在看一个笨蛋。
抽烟当然是学校禁止的,所以肯定要收拾干净,谁会傻乎乎的扔在走廊上?
不过她还是回答了:“道具室楼梯对面不是有个栅栏嘛,栅栏后面有一块空地,平时打扫卫生也到不了那儿,我扫到那边去就行,没人会看见。”
现在女子大学的经费和人员都不足,很多教室都空置,何况是这鸟不拉屎的角落,根本就没人关心。
听张鹤鸣这么说,韩虞又想起周尔雅的怀疑,还有白菲肩膀上的伤口:“那个栅栏是怎么回事?明明栅栏后面还有空地,干嘛人为收窄了走廊?”
难道是走廊外的平地,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谁知道呢?”张鹤鸣对那栅栏也有怨念,撇了撇嘴,“我从那上面翻进翻出,还刮破过一件衣裳,真不知道这是怎么想的。”
她翻出去在露台平地上抽烟,栅栏过于尖锐,划破过她的西服。
栅栏对面空地除了很隐蔽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无法理解校方为什么会用栅栏来隔断。
韩虞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换了话题:“你和白菲的关系怎么样?”
张鹤鸣很敏感的抬头看着他,语气又不悦起来:“怎么,你怀疑我?”
韩虞尽量露出公事公办的表情:“如果白菲出事不是意外,那后台的人剧团成员都有嫌疑,我们肯定会一个个询问过来,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呵。”
张鹤鸣嗤笑了一声:“都是这一套说法,其实就是掩盖你们无能。虽然在排戏上,我和她有过争执,但私下我和白菲的关系不错,想来让你失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