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一点也不惊讶他看出自己的心思,只是依旧站着不动:“不用你请客,我自己付钱。”
周尔雅被她逗笑了:“你是怕欠我情吗?下一顿你请回去不就好了吗?”
“一来二去,这样就有了来往,我们不是约好不要有太多交集?”慕容言语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我请你破案,是公事,私下并不想互相请客吃饭。”
“所以你这么不高兴,是觉得我公私不分?”周尔雅双手插在风衣兜里,看上去英俊潇洒极了,寻常女孩子都要被他这姿势模样迷死了,偏偏慕容无动于衷。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演技好,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昨天订婚宴,你没有和令尊说清楚我们的事?”慕容的确有些烦躁,见韩虞和蔡副官都走远了,才直接问道。
案情停滞不前,她的婚事也一样。
“你确定要在这里谈?”周尔雅看了眼对面校门,六点多,已经有一些女生陆陆续续走出来买早点。
慕容抿了抿红艳艳的唇,低头先走了进去。
王奶奶早就看到这对年轻人,她亲自迎上来,笑着说道:“哎呀,这么大早就在一起吃早点呀?”
王奶奶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一般年轻人处对象,也没这么大早就黏在一起的,看来感情很好,甚至可能一整夜都在一起……
哎呀呀,这么想来,周公子好事将近了。
说不准过段时间就添丁了,到时候就如二十年前,带着孩子来这里吃桂花糕,若是林婉如能看到这一幕,一定十分欣慰。
不过看上去小姑娘似乎在闹别扭,脸上没有开心的神色,倒是周尔雅一直很愉快的样子。
依旧是水晶糕和桂花糕,早上还有各色粥点,周尔雅要了正当季的芡实粥,慕容只要白粥。
慕容真饿了,在医院里折腾的没时间吃东西,一口气喝完粥吃完点心,看到周尔雅面前的粥点还有大半,他吃的十分优雅,嘴角都不沾油花的那种。
慕容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家闺秀了,但和他比起来,就像个野蛮人。
“咳。”慕容清了清喉咙,决定先切入主题,“昨天晚上,我父亲派人来学校了,他说两家定下了结婚日期。”
她之前和家人说身体抱恙,重感冒,咳嗽流鼻涕的厉害,有辱斯文不便见人,托词不去宴会,家里派仆人过来送过药,昨晚又派人过来查看病情,顺便将结婚喜事告诉她。
今年慕容刚刚大三,毕业后就准备结婚,定的日子是两年后的八月十五。
中秋节,花好月圆人也圆。
周尔雅毫不惊讶,继续慢慢吃着早点:“唔。”
“你这……这是什么反应?”慕容有点着急,皱眉说道,“我们不是要退婚吗?为什么现在情况更糟糕?你没有和令尊谈过?”
“我谈过。”周尔雅吃好了,才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甚至连手指都细细的擦干净,这才抬眸看着她,“只是失败了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好有下一步计划……”慕容很生气,觉得自己被骗了。
“所以,我就擅自做主,做好了下一步计划。”周尔雅不急不忙的接口说道。
“计划就是两年后结婚?”慕容瞪着他,一张白净的小脸都气得红红的。
“缓兵之计,你看现在大家都皆大欢喜,而我们还有两年时间筹划……”
“开什么玩笑?”饶是慕容涵养好,也忍不住粗鲁的打断他的话,很抓狂的反问,“什么缓兵之计,皆大欢喜,现在父母越高兴,以后就会被我们两人的婚事伤的越深。”
“这乱世,能平安度过两年并不容易。”面对暴怒的慕容,周尔雅依旧很平静,甚至带着伤感开口,“也许明天我就战死前线,你留学国外……”
慕容听到这句话,愣了愣,焦躁气愤的情绪被莫名的忧伤代替。
是啊,这乱世,谁又能许谁一生?
更别说父母之言媒妁之约。
“你……会上前线?”慕容半晌才问道。
这大少爷看上去根本不像会沾血的人,说不准又是在胡说逗她。
“世道险阻,总要有人开山劈路,负重前行。”周尔雅淡淡说道。
慕容神色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到他内心真实想法,可惜,失败了。
周尔雅的黑眸像看不到底的深海,荡漾着无边无际的水波,像是要将她淹没。
对视了好久,慕容才泄气的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若无心这门婚事,还是应当早点告知父母,免得他们空欢喜。”
“如有合适机会,我会再和父亲交涉。”周尔雅像是根本不为这门亲事烦恼。
他是不愿成婚,可既然两家现在都不同意退婚,他又不想大动干戈费尽力气在退婚上,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等他成功了,父亲的话不再有任何威信,之前说过的所有的话,也都成为笑谈。
那时候,亲事也自然解除,依慕容要强自立的性格,想必并不会因为这门亲事影响以后的人生。
“没有退婚,你会让我很烦恼。”慕容烦躁的用手指缠着自己的小辫子,毫不隐瞒的说道。
“心静就不会生出烦恼。”周尔雅笑了笑,“相比已经定下又无法立刻改变的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心静的字面反义词就是心动,周尔雅并不希望慕容对他动心。
“和案件有关的吗?”慕容冰雪聪明,也很快就转移话题。
她喜欢高效的处理事情,既然一时半会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解决另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
“没错,我还要去学校看一看,要麻烦你和邱主任报备一声。”周尔雅点头说道。
“没问题。”慕容倒是爽快的一口答应,相比自己一时半会解决不掉的婚约,她陷入对案件的思考,忍不住说道,“按照安林早上说的,这个案件如果是谋杀的话,作案手法其实很简单。”
“这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周尔雅看了眼时间还早,索性靠在沙发上和她闲聊。
“如果……我们假设这是一个罪案的话,以安林的描述,我们只需要排除到底是谁躲在门背后推了白菲就好。”慕容顿了顿,补充说道,“撇除所有无关的线索,就能得出这么一个简单的结论。”
周尔雅看了眼慕容,没想到她虽是女孩子,心思敏感细腻,可逻辑上和韩虞一样,奉行奥卡姆剃刀原则,力求简化。
只是周尔雅并不这样认为,淡淡反问:“是么?”
“不是么?”慕容学着他的口吻反问,“反正我觉得,要是放弃相关线索的话,这个案子就会走进死胡同。”
慕容只想快点破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真相,等案件结束,就不用和周尔雅再见面。
慕容带着这两人进学校,引得众多出门吃早点的女生侧目,窃窃私语,有的羞红了脸,有的则是兴奋,故意搔首弄姿想引起他们注意。
昨晚韩虞也翻阅了不少女子大学的资料,他知道这所大学里出了不少名人,但大多都是显贵之家的闺秀,而且大学里也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清纯。
因为这里的女性受到西方思想的冲击,更为开放,而且富贵之家愿意将女儿送到这里学习,本身家庭观念就十分先进和开明,在这样家庭环境和学校环境的影响下,女孩子们的内心世界更广阔复杂,倒是像邱主任这么古板的人并不常见。
距离早上九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邱主任每天都准时到办公室,所以慕容带着两人继续在学校各处转转。
虽然校方规定了和案件无关的地方不准踏入,尤其是女生寝室和上课区域,但慕容也并不理会这些规定。
她看着乖巧听话,可主意却大得很,丝毫不受这些条条框框约束,内心和表面简直判若两人。
所以周尔雅才觉得她很有趣吧。
韩虞依旧觉得案情有了出口,觉得找二十年前的老资料对案情并没有什么帮助。
周尔雅又去了画室,早晨的阳光斜斜的穿过东边的玻璃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线条流利的侧脸。
韩虞跟了进来,信心满满的说道:“现在嫌疑最大的是张鹤鸣,她持有道具室的钥匙,完全有作案的机会。只要在白菲离开后台之前,先躲进道具室藏在门背后,趁白菲开门的时候推她下去就行。”
周尔雅轻轻抚摸着那些落上灰尘的画架,漫不经心指出几个问题:“你这个推理有几个地方没办法解释。第一,张鹤鸣一直和慕容等人在一起,她怎么提前摆脱同学们,前往道具室?第二,如果她拿着道具室的钥匙,那怎么把钥匙又交给白菲?第三是最关键的,推下白菲之后,她怎么瞒过安林的眼睛回到后台,然后再和大家一起出来发现尸体?”
韩虞目瞪口呆。
第一点或许有办法解释,第二点也可以强行说张鹤鸣配了钥匙或者提前先开了门。
但第三点,却无论如何无法解释。
慕容没有说话,只专注的看着他的手指像情人般滑过那些画架。
他是有洁癖的人,可在这画室居然摸得手指上都是灰尘也并不嫌弃。
看来对这里很有感情。
当年,林婉如最经常呆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仿佛是小动物在寻找母亲残留的气息,虽然他的表情并未流露出哀伤,但慕容却能感受到那内心涌动的温柔。
“总之……她还是有嫌疑。”韩虞这个理工男完全没发觉周尔雅的异样,依旧沉浸在案情里,艰难的想着嫌疑人,“当然作为白菲的男朋友孙文理,也完全有可能作案。他虽然表现的深情款款,但两个人关系到底怎么样,我们作为局外人不可能知晓。他也完全有可能是装出来的,等到白菲开门的时候,突然用力,将她推下楼梯,然后自己从密道离开。”
这么一想,他自己都兴奋起来,觉得这个推断更合理,也更好操作。
可惜周尔雅又淡淡指出他的错误:
“孙文理需要开启的密道出口是在道具室内,而不是道具室的外门。”
这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韩虞有些沮丧,兀自嘴硬:“总之,可能有人能够解决这些困难,只要我们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凶手就呼之欲出了。”
“你尽可以试试。”
周尔雅也不拦阻韩虞,他依旧在画室里徘徊,似乎对案件已经没有兴趣了。
韩虞无奈的看着慕容,说实话,慕容也有嫌疑,可她一直跟着他们,韩虞也不好当面说什么。
而且韩虞内心是希望慕容清白的,相处了两天,他很欣赏周尔雅这个有头脑的未婚妻。
“你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问道具的钥匙在哪里?”慕容似乎对他们的推理很失望,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鹤鸣有没有主动把钥匙给白菲,或者白菲是不是私下偷偷配好了备用钥匙,还有当时现场为什么没有找到钥匙,以及到底有几把道具室的钥匙,这些没有考虑过吗?”
韩虞愣住了,是啊,他们还有很多细节问题还没有解决。
当时在病房,他是有问题想问张鹤鸣,只是安林的情绪不对,就急匆匆的结束了询问。
而慕容这么有条有理,韩虞很羞愧,觉得自己连个小女孩的逻辑都不如。
“钥匙的事我们会调查清楚。”周尔雅倒是很淡定的说道,“至于钥匙在巡捕房的记录里没有出现,我考虑过也许因为她的跌落滚到角落,亦或是凶手趁着慌乱昏暗,把钥匙拿走了,又或者是……道具室的门本就没锁。”
昨天他在现场就看过,钥匙不见了确实是疑点。
“那我们再去问问张鹤鸣……”韩虞是急性子,恨不得立刻冲去医院,“不管是哪种假设,都对案件的判断有帮助啊。”
“不必着急,从她那里未必能得有用的信息。”周尔雅淡淡说道。
“那在这里也不能得到什么信息……”韩虞叹了口气,度秒如日。
“慕容,不如你来给阿虞说说你们学校的历史吧。”周尔雅一点也不见外的吩咐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