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仗势欺人?”韩虞很愤怒,周尔雅平时根本不提自己督军公子的身份,为人素来温文尔雅,君子如玉,倒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气焰嚣张。
周尔雅淡淡一笑,止住愤怒的韩虞,对纪美云说道:“纪小姐,很遗憾,你没有机会见到仗势欺人的周某。”
言下之意,她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周尔雅根本不屑于欺,更没必要搬起自己的势来欺。
“那你倒是给出我杀人的证据啊!”纪美云对周尔雅一撅嘴,眼波盈盈,更像对他撒娇撩拨。
“如你所愿。”周尔雅并不为所动,仿佛是不沾烟火的菩萨,对人间百种颜色万般风情波澜不起,只淡淡说道,“大家一定很疑惑,你这样的柔柔弱弱的女子,虽性格凶悍,可真说杀人,又怎么能轻松做到?”
说到这里,周尔雅用审视的目光环视众人,用审判般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们,每个人都有罪。是你们内心的恶,让一个生命消逝。”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各怀心思,表情都很心虚,面对这样的指责,也只能默默忍受。
因为周尔雅说的对,在这场谋杀里,没有一个人是完全清白的。
周尔雅对韩虞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首先,让阿虞来展示一下杀死黎宝珠小姐的密室机关吧,这是本案的第一个疑点。”
黎宝珠死在自己的化妆间,门是锁着的。
如果她不是自缢,那就意味着有人设计了机关将她勒死,然后通过门缝将这个机关收走。
说实在的,制作这个机械在专业领域上不算太难,但是已经远远超过了纪美云的知识水平。
韩虞上前,对大家说道:“稍等,机关我已经做好带过来了。”
虽然可以做得更完美,完全复制谋杀现场,但今天珠宝金银失窃,周尔雅要来和平饭店解决案件,韩虞只好带着现在做成的样子过来。
他推着一部小车进门,车上放着一个笨重的机械,上面盖着黑丝绒布,在绒布下,长长的粗粗的铁丝套索露出了一截。
钟庆一看到套索,原本就惨淡的表情,更加苍白。
等到他看到绒布掀开,露出那带着大小齿轮的传动杆与摇把之后,更是像打摆子一样颤抖个不停,惊恐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地狱。
这当然不是杀死黎宝珠的器械,只是韩虞弄出来的复制品。
不过……原理何其相似!
“其实说起来全无难度。”
韩虞一开始把问题想复杂了。
他总想设计一个完美的机械来解决所有问题,但实际上这样的器械不存在,想要在门外相隔三米左右,完满的操纵软绳套索捕捉套住黎宝珠的脖子,勒死之后再收回内嵌的铁丝。
还必须得小巧或者便于组装以掩人耳目……
——这个机械的复杂程度,就让人咋舌了。
然而后来他发现,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复杂。因为许多工作,并不一定需要用机械来完成。
——而是人心。
当周尔雅揭开了一层层的面纱,让黑暗中的丑陋无所遁形之后,韩虞就明白了,其实这个密室机关也并不需要太复杂。
“我之前一直考虑的,是清醒状态的黎宝珠。后来才想到,凶手要对付的黎宝珠,可能当时未必那么清醒。”
他开始摇动手柄,远端的铁丝陡然收紧,发出咔擦响声,另一头宽圆环铁丝圈的直径一下子就缩窄了一半。
嗡!
铁丝圈发出震荡声,陡然收紧。
众人一凛,即使没有见过现场的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密室中被勒住的黎宝珠模样,心中发寒。
大约勒紧了一分钟左右,韩虞环视四方,弯下腰,将摇把掰到另一边,反向摇动,圆环中间断开,嗖的一声铁丝就被完全收了回来。
“我这是完全按照化妆间的距离,预留的铁丝长度,大约总长度是七米左右。”
韩虞娴熟的演示着,重新将圆环扣上,随后摇动摇把,重现展现了一次杀人机关的用途。
“你这还是不对。”金老板先回过神,咬了咬牙,反驳道,“你的意思是说,对方是先把这个环套在黎宝珠脖子上,然后离开化妆间,在门外操作杀了黎宝珠?但你可不要忘了,化妆间的门是反锁的……”
“没错。”韩虞点了点头,“化妆间的门是反锁的,所以凶手当然不可能在室内操作,而是提前将机关布置好,把铁丝穿入绳圈,在室外才做,套在黎宝珠的脖子上。”
他左右晃动器械,果然远端的铁丝圈开始摇动翻转,在地面上扑腾,就像是扭动的毒蛇一样。
纪美云长大了嘴,随即扭过头,似乎无声的冷哼了一声,不再看那铁丝。
钟庆也咬着牙,扭头看着周尔雅手中的扇子。
“这只能在地面上扭,人的脑袋脖子可是比这高多了,怎么够的着?是这机械没做好?”
詹姆斯好奇发问。
他有了丢失遗物的消息,至少不用担心背黑锅,这会儿就觉得心里放下了大石头,看着惶惶的众人,就难免有了优越感,也轻松不少。
“不是。”韩虞摇头,“如果要做到可以在空中套索的,这精度和操作要求就太高了。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因为这个套索要套住的,只是倒地的黎宝珠。”
“倒地?”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钟庆更加的难堪,额头冷汗涔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尔雅知道自己可以稍微休息了,对蔡副官低语几句,让他再去点些甜品送进来。
韩虞的目光转向钟庆,摊了摊手:“大家应该也能够看得出来,在几位嫌疑人中,能够做得出这个机械的,只有钟庆钟少爷。他虽然纨绔,但毕竟是钟表行的少东,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修钟表,对齿轮和机械的运用还算有粗浅的见识……”
众人恍然大悟,这钟远程套索,并不算是太复杂的机械,但要自己做出来,至少也要懂简单的机械原理,手上有足够的材料和工具。
的确,在这么多人中,只有钟庆能够做得出来。
钟庆并没有辩驳,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像是见了鬼一样。
这些人怎么能做到的?
连自己做的机械,都能近乎完美的复刻出来——明明……明明应该早就拆毁了!
“至于钟庆原本的杀人计划是怎样,还是让周兄来说吧?”
韩虞侧了侧身,继续将舞台留给周尔雅。
因为他虽然知道了原理,可细节永远无法向周尔雅那样推理入微。
周尔雅在等着自己的甜品,并不想多说:“现在,你也能猜到始末了,你告诉他们就好。”
可是韩虞固执地摇头,觉得还是他说的最为完美:“是你最开始发现真相的,该你来说。”
他正是因为一开始缺乏思路,才做不出来机关,幸亏周尔雅的提醒,现在听他将每个人的动机说出来之后,更是清楚了真相。
“好吧,如果我推理的没错,真相是这样的。”周尔雅瞥了一眼钟庆,说道,“其实钟少爷的计划很简单,黎宝珠有午睡的习惯,午休时间百乐门人也少,只要在她的花茶里面下药,很容易让她一个人晕在化妆间,这时候利用早就布设好的机关绞死黎宝珠,再拆了机械逃走。动作够快的话,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金老板悚然动容,一脸的诧异:“这办法完全可行,难道不是钟庆这么做的嘛?”
周尔雅摇头,摇了摇扇子:“如果是执行力极强的人,当然有独立杀死黎宝珠的能力。可惜这位钟少爷一来无胆,二来做事毛糙,想要一个人执行杀人到底是怂了,除了做出来这个机械藏在杂物间,就什么都没干了。”
这话算是为钟庆撇清,证明了他的清白,但钟庆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几乎要把脑袋埋到胸膛里面去。
如果不是实在想要知道真相,而且还处于嫌疑之地不能离开,还有对面站着的是周尔雅,恐怕钟庆早就拂袖而去。
他觉得自己受到的侮辱最大。
黎宝珠玩弄他的感情,还给他带了绿帽,他想要杀人报复,却最后根本不敢也不能下手。
——他不是凶手,他只是个懦弱无能的男人。
“所以,是钟庆制造了杀人机器?”詹姆斯很好奇,不停的追问,“那么,是谁用了这个杀人机器呢?是……这位小姐?”
他的目光转向金老板的红牌舞女,纪美云无所谓地耸肩,还想要矢口否认:“无凭无据别乱说话……”
“是啊,没有证据,这样问未免太唐突。”金老板这时候还在替自己的摇钱树说话。
“不必着急。”周尔雅神色冷静,走到沙发边坐下,“我们不如倒先追究一下,如果钟庆没有动手,那么是谁在黎宝珠的花茶里面下了药,让她晕倒在房间呢?”
金老板陡然哑口,他惶恐地避开周尔雅的视线,不再说话。
“谁能轻松进出黎宝珠的化妆间,又能轻易弄到药,让她不生疑心的喝下去?”周尔雅继续提醒大家。
“是……是你?”
一直旁观这场可笑又可怕的谋杀案没有多说什么话的殷秀秀,诧异地望向金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