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诅咒娃娃(1 / 1)

督军公子大侦探 蒙白 5412 字 2个月前

而且,金老板也说过,她是个自律的人,没有任何不良习惯。

“金老板说,她私底下烟酒都很少沾,看这个酒瓶里的酒,都快喝完了。”韩虞也忍不住说道,趴在桌上看剩余的酒,转头又问吴连奎,“她喜欢喝酒吗?”

吴连奎点点头:“每次来都会小喝两口。”

——或许,这代表着她只有在和平饭店的房间,只有吴连奎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更放松,更能面对自己?

也就是这里的黎宝珠,更为真实坦诚。

这倒是个好兆头。

或许能够在这里找到更多的线索,韩虞抖擞精神,四面翻找。

而金老板一直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口,看着这奢侈的套间不语。

“亲爱的周,你给我透个底。”詹姆斯见韩虞到处翻找,凑到周尔雅跟前,压低了声音询问,“黎小姐是不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如果她要是回到房间,我可很难交待。”

他是个老奸巨猾的冒险家,为了钱什么都敢做,但他也很清楚,什么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不是铺天盖地的报告,预感到黎宝珠出事,他顶多也就是带周尔雅悄悄地到房间看一看,绝不会允许他们翻箱倒柜。

周尔雅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提出了另一个要求:“我想要看看黎小姐存在酒店保险箱的东西。”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白。

黎宝珠若是还能回来,周尔雅当然不可能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

即使她能回来,以周尔雅的身份,相信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詹姆斯心领神会,但依旧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周,你这可就是为难我了,客人寄存的贵重东西,不是本人绝对不能取出来。”

周尔雅再一次招了招手。

蔡副官又递过一个信封。

“只能看一看,绝对不能拿走!”

詹姆斯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随后规矩便又退了一步。

事实上世界如此,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东西?酒店里的龌龊事多得很,他无非怕客人来闹——但如果付出足够的代价,就算有人来闹,他也能压得下去。

即使他压不下去,督军公子还能摆不平?

何况,黎宝珠看来是真回不来了。

这几天上海滩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詹姆斯作为和平饭店的经理,却知道这些全都是胡扯。

从黎宝珠不再百乐门出现开始,她也再没来过酒店房间——如果她真的要私奔,当然会取出寄存的物品,退房离开。

她既然没有这么做,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了意外。

詹姆斯一开始猜想黎宝珠寄存的东西无人知晓,他打算过一段日子,这件事淡了以后,慢慢占为己有。

——这在当时的酒店业里面,也是理所当然。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来查看黎宝珠的东西,詹姆斯知道周尔雅的身份,不敢造次,所以出言试探。

如果周尔雅真的要拿走,他大概也阻止不了,无非是再开一道价罢了。

“好。”

不过周尔雅没有让人递过来第三个信封,看来暂时只满足于看一看。

詹姆斯心中欣喜,看他们在黎宝珠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发现,就招呼他们下楼,去酒店礼宾部办公室的保险箱查看。

这种事当然不能让其他工作人员参与,詹姆斯把手下都支使得远远的。

他吃力地趴在保险箱前,转动密码,左三右三之后,才用钥匙开了沉重的箱门。

“这位黎小姐存的东西可不便宜,周,你看的时候小心点。”

詹姆斯站起身来的时候,背后一片金光灿然。

黎宝珠的物品,单独存在酒店的保险箱。整整一托盘的金饰,让人看得目眩神迷。

“相对来说,没什么品味,不过确实有钱。”

詹姆斯口中啧啧有声,他有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偷偷打开保险箱,查看摩挲客人存下的物品,黎宝珠的金子,非常合他的口味。

金老板看到这些金子,脸色更难看:“真没想到,宝珠居然赚了这么多钱,也没和我打个招呼。”

他知道旗下的红牌舞女赚钱,但这种直观的冲击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即使是作为百乐门的主人,他也未必能一次性拿得出这么多黄金。

“这就能解释了。”

周尔雅点头,和预料的一样,黎宝珠果然没有将值钱的财物藏在自己家里或是与钟庆的爱巢——在这个治安混乱的年头,这种选择并不为过。

虽然在大酒店寄存仍然有被贪墨的风险,但是至少比银行与家中安全得多了。

“这大概得值多少钱?”

韩虞对价值没什么概念,他悄悄询问周尔雅。

“不计算手工费的话,大概有二三十万元。”

周尔雅语气平静,他是见过富贵的人,这点金银不会让他动容。

而且这些金饰看上去一大堆,但毕竟中间镂空,做成各种花式,不像是实心的金条。如果拿出来称重,他估计的价格就差不多到顶了。

当然,这在今时今日,已经算是一大笔巨款,足够买一两栋豪华洋房,或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工厂。

作为一个几年前还一无所有的女性,黎宝珠积累财富的速度令人惊叹——而且,还无声无息,财不露白。

周尔雅瞥了一眼金老板,若有所思。

“除了金子,好像还有些文件契约,以及……”

韩虞一件件将保险箱中的东西取出,文件和契约大略看了一下,似乎是一些股权与地契。

黎宝珠的投资手段并不落后,她除了喜欢黄金,也做一些投机生意。

“很正常,你不要忘记她书房里收藏的那些书。”周尔雅淡淡提醒。

书房里有不少经济学和金融类的书,还有殷秀秀也说过她研究经济金融投资之类的事。

黎宝珠的财产,可能要比他们之前估算的高得多。

但是……最让他们动容的,并不是金子和地契,而是藏在保险箱最底部的一个小东西。

一个陈旧的、残破的,看上去就一文不值的——

——人偶。

这是这个案件中发现的第三个人偶。

第一个是在黎宝珠命案现场隔壁,纪美云的化妆间,形态与黎宝珠的死相一致;第二个藏在黎宝珠家里,看上去就有些年头,里面藏着的生辰八字也是针对老一辈人的,现在只能确定,上一代百乐门三朵金花,应该与这个生辰八字有关。

这第三个人偶,仍然是黎宝珠的收藏,但却藏得更加严密。

“见了鬼了。”金老板低声嘀咕,脸色极为难看。

这个案件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连韩虞都觉得那人偶充满了诡异和可怕,难道真是这些诅咒人偶起了作用,才会有莫名其妙的死人?

韩虞谨慎上前,拿起了人偶,细细端详。

“周,这可不能拿走。”詹姆斯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不爱黄金,反而对一个破人偶这么感兴趣。这东西一块钱能买一堆,但不管再怎么便宜,这是客户的东西。

周尔雅对蔡副官示意,蔡副官又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詹姆斯挤眉弄眼,收了信封,高举双手,用很夸张的语调说道:“你们慢慢看,我出去吸根烟,什么都没看见。”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在门口盯紧了没离开。

他们要弄走一个破人偶就算了,毕竟看这意思,黎宝珠小姐已经去世了,没人会在意这东西。但里面的黄金、地契可千万不能弄丢,这玩意以后可能是酒店或者自己的财产。

“和另外两个人偶一样,结构很简单。”这一会儿功夫韩虞已经检查过人偶的情况,“要不要拆开看看?”

白布,细针,黄纸,这是诅咒娃娃的基本特征。

在场能做主的就是周尔雅,是他花钱留下了证物,他漫不经心地轻轻颔首,“那就拆开看看吧。”

韩虞小心翼翼地拔下细针,掀开白布,取出藏着的纸卷。纸卷颜色发白,并不像是放了很久的样子。

按照惯例,上面以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生辰。

“壬子年六月初八。”

韩虞展开纸卷,大多数人都能看得清楚,金老板低声念了出来,面色古怪。

“你知道这个生辰?”韩虞发现了金老板的异样,回头追问。

壬子年是应该是1912年,这个生日的主人,现在不过十八九岁,可惜这样的小姑娘,也一样是别人诅咒的目标。

周尔雅摇摇头,觉得韩虞真是粗心,他们在档案室可是见过这个生辰的。

只是韩虞当时想查找第二个人偶的年月日,根本没有在意。

可他留心了这个生日的主人小传,毕竟这是最大嫌疑人的经历。

金老板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这应该是纪美云的生日。”

“哈。”韩虞不知是气还是觉得真好笑,讽刺的扬了扬唇角,“女人们……真够可怕。”

这事儿也真够绝了。

纪美云的化妆间,发现了诅咒黎宝珠的人偶,而黎宝珠的保险箱里面,又发现了诅咒纪美云的人偶。

这应该叫“不约而同”,还是“无巧不成书”?

表面上的姐妹情深,背地里的暗中捅刀,韩虞只觉得可笑。

黎宝珠的形象在他心目中已经成了一滩污泥,臭不可闻。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接了这个案子,他都有点不想继续查下去了。

这种互相的仇恨纠结,让人厌恶,只想远离。

“不,宝珠姐不会是这种人!”吴连奎诧异地看着他们,他当然也猜得到这人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愿意这种猜测玷污了自己心中的女神黎宝珠。

只可惜没人在意他的话,韩虞愤怒不已,金老板对着人偶和那堆金子地契陷入沉思。

周尔雅让韩虞收起人偶,示意詹姆斯可有将保险箱里面的东西重新装好——他假装没有看到詹姆斯用手指拨弄了一个金戒指握在掌心。

所谓雁过拔毛,用来形容詹姆斯这种人最为恰当。

除此之外,黎宝珠的房间里面没有留下其他的证据,众人搜索过一遍之后,心情各异地离去。

“现在怎么办?虽然找到了她藏财宝的地方,可案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准确的说,变得更令人厌恶了。”

韩虞看着手里第三个诅咒娃娃,苦笑着问周尔雅。

那个人偶模样越发的丑恶,裂开的嘴角像是嘲讽世人心内的肮脏和黑暗。

周尔雅淡淡说道:“确实案子并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破解密室之迷。”

不管动机如何,这件案子的谜团就在于黎宝珠的死亡密室。

就算只是单纯的舞女间倾轧仇恨,但实施犯罪的手法也仍然未曾得到解释。

“不过,”周尔雅顿了一顿,“我觉得这案子错综复杂,还没办法简单分类。”

“哪有什么错综复杂?现在找到了三个娃娃,逻辑上很通顺了啊。”韩虞没好气的说着。

他拿出三个精美的咖啡杯,一个个摆在了桌上:“喏,这个是黎宝珠。”

韩虞把“黎宝珠”翻了过来,说道:“她已经死了,想诅咒她的人,是纪美云。”

他指着中间的咖啡杯说道:“这是纪美云,而黎宝珠,同样也诅咒了纪美云。除此之外,她应该还诅咒了另外一位前辈,只不知道是上官秋儿还是冷秋儿,也或者是戚丽玫。”

韩虞把最后一个咖啡杯反过来,继续说道:“如果是前两者,说明这诅咒还挺灵验的,纪美云说不定也会倒霉,如果是后者,那说明这种人偶诅咒也不过是笑话而已。”

作为唯物主义者的韩虞,那是只会相信后者。

他觉得这就是一个无聊的勾心斗角的后宫故事,也许许多年前,黎宝珠诅咒了一位前辈,同时推六娘子下楼,夺了头牌之位。

而现在的晚辈,纪美云有样学样地诅咒了她,另一位心狠手辣的晚辈或者就是纪美云本人,更用手段将她勒死。

——这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报应。

韩虞在这个案子里,已经对真相失去了兴趣,他觉得百乐门的每个人都藏污纳垢,让人恶心的丑陋。

哪怕是殷秀秀,也不知是不是和“好姐妹”黎宝珠一样,钓着诸多公子哥,甚至包括周尔雅。

看她含情脉脉的看周尔雅的眼神,韩虞就很不舒服。

也幸好周尔雅不是钟庆这种没思想的公子哥,否则,面对美人主动,只有柳下惠才能定住心神了。

韩虞发现自己对百乐门的每个人都没有好感,已经戴上了有色眼镜去看他们。

“对于案件、受害人和凶手,还是不要加诸太多的道德评价为好。”周尔雅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说道,“在这个时代,简单的道德难以评价一切。”

这些在苦海里沉沦挣扎的舞女,连自己的生命和身体都无法自主,无论做出怎样疯狂的行为,周尔雅都可以理解。

黎宝珠的左右逢源,欲情故纵,伪装纯洁贞女,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也不过是她想要更好生存下来的手段而已,就算真的害过人,周尔雅也并不觉得别人就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指责她。

她本身也不过是这个黑暗时代的牺牲品。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疑点。

“据我所知,厌胜诅咒,都要尽量让人偶接近被诅咒者。纪美云的人偶诅咒,就放在黎宝珠的化妆室隔壁,仅有一墙之隔,这是合理的。”

周尔雅又指出了这一点不同寻常之处,端着咖啡,慢慢啜饮:“但从黎宝珠住处找出的两个人偶,一个藏在她的住宅,一个藏在保险箱,和被诅咒者几乎毫无关系。”

“这在传说中,可没有诅咒的作用。”

韩虞撇了撇嘴,一脸的丧气,从表情就能看出他对这个案子没有什么兴趣了:“你也知道是传说了。”

他虽然反驳周尔雅,但也觉得这个地方确实有点可疑,那两个人偶,总觉得出现得突兀。

而周尔雅像是有其他心事,往咖啡里又加了一勺糖,缓缓搅拌着。

“纪美云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真想去南京找她了!”韩虞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案子,相比之下,他甚至有点怀恋找猫找狗的活了。

至少看不到人心的黑暗。

“不必着急。”周尔雅搅着银勺子,淡淡说道。

“万一再出现死人怎么办?”如果说韩虞对这个案子最后还有什么念想的话,就是他希望不要再死人了。

“纪美云没回来之前,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周尔雅端起咖啡杯尝了尝,嫌味道还是太苦,又要去舀糖。

韩虞眼疾手快的把他的糖罐子拿走,埋怨道:“少吃点糖,看着就甜的受不了。”

周尔雅的手悬在空中,叹了口气,放下银勺子和咖啡杯:“我出去走走。”

“你又想背着我出去吃甜品吧?”韩虞的语气很像小媳妇,说完,他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和周尔雅相处的越熟,对他也越来越没你我之分。

“你又不爱吃,要不然我请你一起?”周尔雅没有生气,笑着问道。

“我是不爱吃……不过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再找点线索。”韩虞说着跟了上去。

窗外夕阳的余晖落在高大的梧桐树上,筛下了碎碎点点的金光,热浪已褪去几分,蝉鸣充斥着盛夏的黄昏,人间,看上去如此美好。

可那伺机而起的黑暗,潜藏在阳光之后,很快就要吞噬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