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外的临时军营里,受过封的军官们基本都已经回了自己的所属部队。
初心和荆钗在院子里相互喂招对练,刀来刺往,对彼此下手都是既刁钻又歹毒。若是放到外人眼里,一定会以为这俩人有什么解不开的生死大仇。
绿萝目不转睛的在一边旁观,神采奕奕。她如今彻底放弃了炼尸的这条路,正在寻找一条更为适合自己的修行方向。
绮奔无聊地趴在桌子上,手指摁着一颗夜明珠在桌面上滚来滚去,喃喃道“这家伙都两天没消息了,不会是见到皇宫里金银成山美女如云,不舍得回来了吧?”
她正念叨着呢,院门就被推开,现出了无名含笑的身影。
“哚哚哚”
一大片飞针迎面射了过去,全部钉在了他身后的门板上,射满飞针的门上留出了一个整齐的人形空档。
无名面色如常的向前走了两步,见几人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这才回头瞅了一眼门板,后知后觉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双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绮卉惊喜地喊了一声“师弟”然后就快步迎了过去。只是走到近处的时候变得略微有些迟疑起来,站住脚后问道“怎么感觉你才进宫两天就变白了?偷吃什么好东西了?”
绿萝手心凝聚出了一颗磷火球,冷着脸道“他不是无名。”
初心适时出声阻止道“等一下,先别动手。”说完,缓步走上前来,目光直直盯着来人道“你到底是谁?蜂尾和金豆怎么会在你身上?”
长孙无风本想借着无名的身份在外面好好玩几天,没想到才刚一露面就暴露了身份,不由长叹了口气道“我是他弟弟。”
初心眯起了眼睛,语气凝重道“二狗这家伙果然在宫里是有亲戚的。难道你就是……三狗?”
“唉?嗯!”
皇宫内,三声鼓响。
早已候在宫门外的文武百官依官职大小鱼贯而入,步伐平稳,没有一人发出异响。
全部站定后,静静地站在殿下等侍。直到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响起司礼太监的高亢嗓音“皇上驾到!”
无名身穿明黄色锦缎龙袍,头戴悬挂珠帘的平天冠,龙行虎步的从后殿缓缓走了出来。坐到龙椅上之后,两手轻轻搭在扶手上。
文武百官“哗啦”一下跪倒了一大片,齐呼“吾皇万岁!”
无名微微点头。
从龙椅上往下看,风景真是不错,一群眼高于顶的大老爷全都撅着屁股趴在脚下,一股豪情在心中油然而生。难怪那么多人打破了脑袋想当这劳什子皇帝。只可惜在百官的最前方,左丞和右丞昂首挺胸的站在那蹭他的威风,显得格外碍眼。
司礼监大太监见无名迟迟没有动静,传音道“陛下,您该说‘众爱卿平身’
了。”
无名略微有些诧异,没看出来这太监居然还是个叩门境的修士。传音回道“不急,先让他们多跪会儿。”
太监闻言不再言语,低眉顺眼的退到了一边。
又过了半晌,左丞看了看无名的脸色,提醒到“陛下,百官们还跪着呢。”
无名这时才摆出个恍然的神情道“哟,朕居然走神了,众爱卿都快起来吧。”
下跪官员这才纷纷站起身来。
司理太监唱到“有本奏上!”
一名身穿四品官服的官员从队伍的最末席站了出来,大声道“臣有本启奏,文平郡守上报,郡内蝗灾泛滥。百姓颗粒无收,难以维计生活,请求调拨款赈灾。肯请陛下恩准!”
太监的声音适时在无名耳边响起“此人姓崔,是民生司的治粟内史,左丞一系的官员,刚被提拔上来不久。”
无名面无表情,拿起折子看了看,见上报的时间就是在两天前。不动声色的瞥了这名官员一眼,问道“崔爱卿,你可耕种过庄稼?”
这名官员诚惶诚恐道“下官世代农耕,乃是农户出身。在入京为官之前,便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夫。”
无名点了点头道“不错,看来爱卿不但有手段让庄稼在霜降时节还有所收获的,还能让蝗虫在这个时候继续蹦跶。否则也不会递上这份折子了。这样吧,朕划拨一千两纹银给你,用于向百姓收购鸡禽来捕食蝗虫。不过当下国难刚过,正是用钱之际。灾情过后,你要还回十万只鸡才行。”
那名官员心下一急,还想辨上几句。却瞥见了左丞恼怒的眼神,悻悻退了回去。
另外一名官员站出来道“陛下,京城武门至文水路段的地面已经陈旧,需重新铺设。望圣上够调拨纹银十万两,以兴我大岳仪容国威。”
无名一瞅这奏折,忍不住乐了。
折子上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笔锋凌厉,条理清晰。通篇的小篆,其中却有四个字用的是瘦金体。捡出来一读竟是“此为贪官”四字。
无名抿起嘴,一本正经问道“这段路可有破损塌陷?”
官员脸色不变道“不曾,但已被百姓踩踏了数月之久。”
无名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此路段长宽几何呀?”
官员恭敬回道“长一百五十丈,宽十三丈。皆以上好的青石板铺设而成。”
无名掐指算了算,点头道“也就是说一丈路面就要耗费银子近二百两喽,嗯,用来扬我大岳国威倒也说得过去。崔爱卿!”
先前退回去的那位官员身体一哆嗦,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躬身道“微官在!”
无名慢悠悠地问道“若是铺设青砖地面的话,一丈大概是多少钱呀?”
治粟内史在心中算了算,大声道“回禀陛下,大约
是六个大钱。若是连人工也一起算上的话,应该在八个大钱左右。”
无名“嗯”了一声。然后对那名官员道“我大岳王朝才刚刚度过蛮子带来的灾祸,以后百姓的日子还难着呢。面子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既然路面旧了,就都换成青砖好了。拆下来的青石板既然不是全新,那就折价成七万两银子贱卖给……”
太监地传音适时提醒到“刘副都御史。”
无名干咳了一声道“卖给刘爱卿好了。刘爱卿,你可愿为联分忧呀?”
刘副都御史脸色像吃了苍蝇似的难看,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求助似的望向右丞。
崔姓官员这会儿不觉得倒霉了,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位比他还倒霉的官员。能让右丞一系的人吃瘪,说不准左丞大人心情大悦,他还能因祸得福呢。
右丞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王朝颜面岂能如此儿戏?”
无名被气笑了,反问道“王朝颜面?我大岳王朝百姓疾苦,食不果腹算不算王朝的颜面?国库亏空,养了一群只会往自己腰包里拾掇的蛀虫算不算王朝颜面?”说完,霍地站了起来,用手点着群臣厉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朕这些年任由你们欺瞒,就可以把朕当成个傻子了?我问你们,在你们的眼中是不是王朝的颜面就像那青石地面一样,是用来给你们恣意践踏的?”
右丞摆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口中却大声道“请陛下慎言。”
无名毫不退让的瞪着他,讥笑道“怎么?朕这是没给足你面子,把右丞大人给惹生气了?那好,朕向你赔不是了!”说完,竟是向右丞躬身行了个大礼。
右丞黑着一张脸,连忙侧过身子让开。口中道“老臣不敢,恳请陛下恕罪!”
就算他再不把这个皇帝当回事,也没胆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受这一拜。
皇族修士也是有底线的。
无名冷着脸望下去,突然发难道“身为治粟内史却不解民情。在当下这个季节居然上报什么颗粒无收的屁话,还好意思声称世代为农。这个时候闹蝗灾?三岁稚童也写不出这样的折子吧?黄爱卿,这样的官员按律该如何处置?”
黄城的老爹原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心态,没想到躲在人堆里还会被点到名,吓了一哆嗦。先是隐晦的看了一眼左丞,见老人把头歪向了别外。咬了咬牙,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道“为官不力当剥去官身,杖三十,同僚受连带责任。而欺君之罪当诛。”
无名又伸手指了指大堂上噤若寒蝉的另外一人,问道“这个呢?”
黄大人“咕噜”咽了一下口水。低声道“贪赃枉法,应剥去官身,抄去家产,举族发配至苦寒之地劳役。”
无名重重“嗯”了一声,坐回到龙
椅上,沉声道“最让朕无法忍受的是你们都把朕当成了傻子。这么拙劣的折子都敢递交上来,是在当面羞辱朕吗?是不是退朝后好拿这种事情跟那些酒肉朋友吹嘘一番呀?谁给你们的胆子?是有人唆使你们这么做,还是仗着有人背后给你们撑腰?”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群大臣“哗哗”跪倒了一片。
这次无名的话头直指左右丞相,哪怕他俩素来不和,现在也被逼着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右丞满脸地忧心之色道“陛下终日为国事操劳,一定是累坏了,该退朝休息了。”说完给司礼太监打了个眼色。
大太监眼观鼻,鼻观心。耷拉着眼皮,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无名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累了?这龙椅舒服得很呢,要不你上来坐个试试?”
板着脸装腔作势的当了半天皇帝,无名还真是累的够呛,连“朕”这个称呼都变回了“我”。可一想到这群老王巴天天在朝会上欺负长孙无风,就一肚子气撒不出去。
左丞见到右丞被怼的哑口无言,出声解围道“陛下何出此言?莫非是要逼着我等老臣在殿前以死明志才肯相信我们的一片忠心?”
无名“啪”的一下拍在龙椅扶手上,赞道“不愧是左丞,有魄力!来来来,大伙把地儿给腾出来,我这大殿的柱子你随便挑,想撞哪根就撞哪根,其他人也别客气哈。愿意追随左丞脚步明志的,事后我追封他忠勇户的称号。要是有本事把这金銮殿撞塌了,我绝不追究责任。”
左丞被气的浑身颤抖“你……”了半天也没找出句合适的话来。
无名现在反正已经装不下去了,痞相萌生,撇嘴道“你什么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这么多年,累不累?要不休息一下?”
右丞大声道“陛下病了,速传御医。退朝,退朝!”
无名怒道“闭嘴!你官大还是我官大?怎么比我说话的声音还大?黄爱卿,黄爱卿?”
黄城的老爹两眼一翻,假装昏了过去。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从屏风后面传了出来,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一清清楚楚。
朝堂之上瞬间没了动静。
左右丞相也都躬身行礼后退回了两侧。
长孙宜年
这个老人才是满朝官员真正忌惮的所在。
无名撇了撇嘴,在龙椅上重新坐好。整理了一下思绪,对跪了一地的官员道“都起来吧。”
躺地上装死的黄大老爷一骨碌爬起来,混在了人堆里。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等一众官员都起身站好后,无名才悠悠道“蛮族入侵期间,江洲大量招募士卒,如今战事已止,军饷可有拖欠?”
兵部侍郎站了出来,躬身
道“回禀陛下,目前国库亏空。大部分将士的军饷已经到位,少数的饷银一时凑不出来。还要稍晚一些,等缴获蛮族的物资变卖后才能补上。”
无名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大殿之上也不都是废物。阵亡的将士若有家眷一定要优先发放抚恤金。贪墨士卒军饷及抚恤金者,不论身份,斩!虚报死伤者,斩!”
兵部侍郎猛的抬起头,激动道“陛下圣明。”
无名继续道“大战虽然停歇,但是兵马不可松懈。这个冬天,展开剿匪练兵行动。纵匪不报者,斩!以无辜百姓充匪冒功者,斩!待开春之后,若无战事,所有青壮士卒,解甲参与农耕,以缓解春种的压力。”
兵部侍郎深深行了一记大礼,高声道“臣领旨!”
无名又道“典客何在?”
一个大腹翩翩的胖子站了出来“微臣在。”
无名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刚刚太监传音说这胖子是左丞的心腹,有点办事的机灵劲,却也是个巨贪。
上下打量一下这胖子,无名道“和蛮洲那边取得联系,朕有意向让两洲达成贸易关系。允许蛮族女子和五岁以下的稚童迁居到江洲生活。若是与先前投降的士兵组成家庭,江洲就承认他们的臣民身份,可以在指定城池购置土地和房产。”
胖子躬身领旨。
左丞才刚刚说出了“陛下”两个字,就被无名用眼神瞪的一怔,低头退了回去。
无名继续道“刑部把法案改一下,将对蛮族的奴役时间从三十年减为十年。十年后,如果仍然有意愿留在这里,可以承认他们在江洲平等臣民的身份。但在此其间如有违法的行为,以最重刑罚论处。”
刑部侍郞站出来领旨。
无名没有停下的意思,再次安排道“经过蛮族一役,沿海出现大量的空城。需要马上驻派新的郡守上任。凡是在这些城中落户的商贾富户,若是租房的话,以最低价出租。购房的话也同样以最低价格出售。只要在城中经商者全部免税三年。”
户部的左户尚书站出来,躬身道“臣领旨!”
无名缓了口气,身子微微向后倚了倚道“从今往后吏部设立青天鉴,专司朝野官员的职务监管。可以越过品阶,将不守规矩的官员直接呈报到朕这里来。”
吏部尚书乖乖站出来领旨。
无名风轻云淡道“你们之中有些中饱私囊的龌龊事儿,朕不是不知道。帐本上都记得一清二楚呢,如果拿了不该拿的银子,又做不好该做的事。哼!到时可别怪朕连本带利的都讨要回来。
大殿之下许多官员都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无名长呼了口气,有些疲惫的摊在龙椅上,问道“谁还有折子,一起拿上来吧。”
文武百官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再没一人跑出来触霉头。
连左右丞相都碰了一鼻子灰,谁还敢出来当出头鸟呀?今天圣上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就从唯唯诺诺的小子变成了乱咬人的疯狗。
无名见下面没人站出来说话,终于笑道“没折子的话就退朝吧。对了,大家都知道当下国库亏空,正是众志成城共渡难关的时候。家里有闲钱余粮的就捐些出一些来好了。当作报效国家也好,花钱消灾也罢,看你们自己的心情,多少随意。”
“花钱消灾”四个字咬得特别重,退朝时无名嘴角翘起,留给了百官一个琢磨不透的玩味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