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色才稍稍泛起鱼肚白,屋外便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人声。早点摊子已经生起了炉火。有些人早起的,也出来倒夜香。
又过了个把时辰,街上开始闹腾起来。
听说有人捡到了徐员外家的地契,有好事者跑去徐府看个究竟,结果发现徐府里出了祸事。徐员外死在家里,死状极其恐怖,全身找不到一块好皮。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家丁和一个侍女也是同样的惨状。
清云子缓缓收功,瞥了房门,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屋外,店老板来到门前,举手想要敲门。
犹豫了一下,没有敲下去。又不甘心就此离去,便在门前来回徘徊。可惜年久失修的地板不愿配合,在店家脚下发出“咯吱,咯吱”得刺耳声响。
无名把被子蒙在脑袋上,抱怨道“吵死了。”
清云子把被子掀开,在白花花的小屁股上“啪”的打了一巴掌。笑道“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喽。”
无名哼哼了两声,往被子里躲。
店老板听屋里有动静,轻轻的敲了敲门。
清云子开门,把店老板放了进来。
店老支吾了半天,结果憋出一句“客官休息的可好?”
清云子笑道“店家有心了,风餐露宿惯了。有个屋檐遮风挡雨,足矣。”
店老板斟酌了一下用词,试探着说了句“听说徐府遭了祸事。”
“嗯”清云子仍就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店老板暗暗观察着清去子的神色变化,道“徐员外坏事做尽,大伙早就盼着他有这么一天了。真是大快人心呀。哈哈”说完干笑了两声。
“嗯”清云子还是一副不咸不谈的笑脸,示意他继续。
“听说已经有人报了官,有批衙役正在赶往这边的路上,到时说不得要搜查到各家客栈。我知道这种事儿不是道长干的,但就算经得起查,沾上了也麻烦不是?”店老板这会思维理顺了,话也说溜道不少。
清云子嘿嘿一乐“口不对心了不是?你是怀疑这事儿是我干的吧?其实也不用猜,明摆着呢,就是我干的。”
店老板先是一愣,接着心头一颤。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咋还说出来了呢?这是要杀人灭口?
两腿一软“咕咚”就跪下了。“道长……老神仙,我这人啥优点都没有,就是嘴严实。保证不会胡说八道,还求你铙小子一命。”
清云子无语。这人心思倒是活络,胆子咋这么小呢?
无名躲在被子里偷笑,一抽一抽的。清云子没好气的拍了一巴掌。然后才问道“起来说吧,又不是徐员外,用不着怕我。你找我还有别的事?”
店老板偷瞄了眼,见清云子不像作假。然后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擦了擦冷汗道“镇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衙役会封了镇子的路。若是老神仙什么时候想要离开。我外甥可以帮你们带路,他知道一条山道。”
清云子笑容玩味道“店家,你可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呀。镇子要是封了,怕是有些人也藏不住了吧?衙役办案不比那些个恶奴,可是精细的很哪。现在急着离开的……”声音顿了顿“是你外甥还是九夫人哪?”
店老板没接话茬。有些话点到就行了,不用说的太明白。转过话题道“之前外甥躲在我这,只等那徐员外没了耐心,换个人糟蹋。我便偷偷送他到我姐那。可出了这档子事儿,躲不住了。衙门要交待,而我这外甥就是交待。”
清云子觉得好笑“一个小娃儿能有什么交待?”
店老板脸色发苦,长叹了口气“仙长是高来高去的神仙,不知道市井中的龌龊事呀。衙门办这种案子,只要结果。谁会去管犯人年纪大小呀?抓了直接拖菜市口砍了,连衙门的大门都见不到的。这种事不稀罕。”
见清云子不说话,继续道“我自小接触各类客人,眼力多少还是有几分的。徐府的事就看得出来,您就算是个坏人也坏不到哪去。只求仙长离去的时候捎带上我那苦命的外甥。他家就在以北百多里的吉星村,您要是嫌麻烦。带他出镇十几二十里,扔下也成。”
清云子一阵无语,什么叫坏也坏不到哪去?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轻咳了一声道:“店家可真会说话呀。北面的话倒是顺道,去把你外甥叫来吧。”
露出一只耳朵偷听的无名忍不住“嘎嘎”乐出声来。换来了清云子没好气的一巴掌。
店老板答应了一声,快步出去。
没了外人,清云子道“还赖着?都让人堵被窝了。”
无名嘟囔了句“没衣服穿”
清云子这才想起昨晚无名搬衣服的那一幕。一阵头大,男人带娃终究是不像女人那般心细的。如今手头也不差银子,连自己都不愿再去蹬那双破烂草鞋。再让无名扮成小野人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了。
正犹豫是否出去采买一番的时候,店老板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回来了。一手牵着女娃,另一只手拎着个包袱。看样子,早就把行李收拾妥当了。
小娃娃年纪与无名相仿,睫毛很长。大眼睛又黑又亮,显得极有灵气。身体颇为瘦弱,两腮微微的有些凹陷。一身平常男孩的装扮。
这个年纪的孩子体征不明显,寻常人眼中还真区分不出男女。
清云子打量了一下孩子的身形,突然问道:“这孩子还有多出的衣服吗?”
店老板莫名其妙地回道“还有一套女娃衣服。”
“嗯,拿来”清云子也没客气。
待店老板从包袱里把衣物取出,清云子直接砸在无名小脑袋上“穿上吧”然后转过头,冲孩子摆出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来。轻声问道“小娃娃,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灵雀儿,今年八岁了”女娃不认生,露出个笑脸。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来,两个小酒窝因为瘦而分外明显。
“咦?比我大一岁呢。我叫无名”无名光溜溜地爬起来穿衣服。他倒无所谓男装女装,只要比那身脏兮兮的破烂和硬梆梆的熊皮舒服就行。
“呀”灵雀儿掩面偏过头去,一跺小脚。小脸臊的通红。
无名两手掐腰,腆着肚子,威风凛凛的挺着小肉芽大笑道“哈哈哈,咋还害臊了?跟个娘们似的。”
清云子黑着脸,抬手欲打,比划了一下又放下。没好气的道“快穿”
店老板不动声色的挪了半步,挡在灵雀儿身前道“包里有几张饼,还有些酱肉。路上吃”见清云子点头,就把包袱放下。拉过灵雀儿,低声交待“路上听仙长的话,勤快点,眼里有点活。别惹仙长生气。”
灵雀儿乖巧的点了点头。
店老板把灵雀儿抱了抱,微不可闻的在她耳边说道“要是情况不对,就往人堆里跑。”
清云子笑道“其实雀儿若是躲在这不乱跑,也未必就能被人找到。毕竟你这店面也不怎么显眼不是?”说完似笑非笑的跟了句“再说上了山道,到哪找人堆去?”
店老板听后满脸的难为情。
这时客栈外响起了粗暴的拍门声,伴随着粗哑嗓子的喊声“李大嘴,都啥时候了还不开门?”
店老板尴尬的笑了笑,退出去,把房门带好。
拍门声又起。
店老板没好气的嚷着“来啦,催命呢?”
结果开门一看,拍门的是张大疤瘌。正举着手,险些拍到店老板脸上。见他露面,就势挠了挠斑秃的脑袋。狐假虎威道“李大嘴,官爷查案。你这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生面孔?”翘着大拇指比了比身后三名腰间跨刀的衙役。
张大疤瘌在镇上可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店老板虽然心里慌,脸上却满是不屑道“屁话,老子开的是客栈。又不是你娘开的勾栏。上哪接那么多熟客去?”转而望向几名衙役讨好道“几位差爷有什么要问的?小的一定全力配合。”声音似无意的高了几分。尤其‘差爷’两字上咬的重了些,生怕楼上那位听不到。
衙役还有好些地方要逐一查探,哪有闲功夫跟他在这费话。一把把店老板推开,偏了偏头。
另外两个衙役闪身就进了客栈。
店老板心下着急,也不敢拦着,忙道“哟,二位慢点。我这小店可经不起折腾。”
两个衙役还真就应声放轻了动作。不是店老板的话起了作用,更不是因为体恤店家。而是客栈给人的感觉哪哪都不结实,生怕碰坏了什么东西砸到自己。
小心翼翼地搜查完一楼,上楼梯的时候被一阵“嘎吱”声惊的提心吊胆,连半桶水的轻功都用上了。
留下那位的帽子上插根野鸡翎子,明显是个小头头。皱着眉头打量这间“危楼”,犹豫着要不要再退后几步。
半晌之后,两道身影从二楼窗子一先一后跳了下来,“嘭嘭”两声落地。正是之前的两名衙役。
实在不愿再从楼梯下来了,干脆走了窗子。
店老板长舒了口气,看样是没撞见那位。
两名衙役在那跟上司嘀咕了一会。野鸡翎衙役对着店老板叮嘱道“要是见到可疑之人,要及时上报。还有,你这店该修修,该拆拆。都破都啥样了?站底下都瘆人,真出了什么事,是要吃大官司的。”
店老板陪着笑脸,一个劲的点头称是。见几人要走,忙拉住了野鸡翎衙役走到一旁,小声道“官爷,领路那个张大疤瘌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没啥背景,名声也不咋滴,平日总干些惹人嫌的事。你这案子我耳闻了,说不好跟这小子有没有关系。是他主动领着你们转悠的吧?也不是没有混淆视听的可能。”
衙役眯缝着眼隐晦地瞥了眼张大疤瘌。伸手拍了拍店老板的肩,沉声道“你守在这小店里可真是屈材了。”说完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得带着众人离去。
店老板感觉背上都湿透了,在路上踮着脚张望了一会,直到人走远了才抄着手回到店里。
张大疤瘌这人何止是游手好闲,根本就是个祸害。当初徐员外盯上灵雀儿,就是这个满肚坏水的家伙搭的线。另外几个被糟蹋的女娃也有他一份功劳。
衙役头头说店老板屈才,便是因为他最后多出的这句话。
若真搜查无果,张大疤瘌就是对上面是个交待,老百姓说不得还要喊上一声好。
店老板快步走到清云子之前住的房间,见已是人去屋空。连被褥都叠的板板整整。换下的衣物也都收拾走了,看样子离开得不慌不忙,连楼板的‘嗄吱’声都没发出一声。不由感慨了声“高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