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小雨，薄雾。

从半夜开始，周围的山中凝聚的雨气就渐渐厚重了，天还没亮，小镇就下起来了细细的雨。细细的雨，带着些许薄雾，小镇像是笼罩了一层薄纱，看不清晰。

早起的凛打开窗，靠坐在窗头，只觉这个时刻，眼前之景美的出奇。

稍稍准备，整理了下衣服，萧凛和小离就跟着老人离开了旅店。

此时的街道并无行人，如此好眠的天，大概还在梦乡吧。

打着伞，沿着那条联通外界的马路，步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三人来到了小镇东面。

就在这条马路旁边的那座小山包上，一小块凌乱的废墟静立，凄凉的暴露在绵绵的细雨下，有些断木已经腐烂，有些断木却钻出了新芽。

清冷的雨下，初生的新芽努力伸展枝叶，绿意盎盎。

“这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家？那家拆除的地藏庙？”

凛蹲下，手指轻柔的在那支新芽上点了点，挑落一颗水珠。

“嗯，就是这里。”老人看着眼前这副凄凉的场景，他推了推老花镜，长长叹了口气：“很多年前，这个是一个香火鼎盛的地藏庙，这里的人也很受尊敬……唉，现在变了，成了这样，世事无常让人费解。”

三十年前，那股潮流实在是太疯狂了，在那道伟大的目标下，小镇居民变得前所未有的慷慨激昂。刚开始，被那股潮流影响的人和坚持旧有秩序的人开始争夺，有着伟大目标的人胜利了。

这个小镇的开发权、产业、武装都归了他们。

之后，他们又与外来人争斗。

有着伟大目标的人付出了很多，最终，他们胜利了。

胜利者开始逐步实现当初那个伟大的目标，落败的小镇居民消失了，落败的外来人消失了。是的，消失了，再也不曾出现。小镇上，从争斗中残存下来的人是伟大的，他们是天堂的建立者。

小镇之外，乃是天堂的土壤，可以用金钱得到天堂的一切。

但是，那也只是肮脏的土壤而已！

‘外来者会污染这个属于他们天堂，这个他们拼尽一些，流血流泪建立起的天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一股潮流出现了。并且，受到小镇居民的狂热追捧。

当人不在信人，对这些神的信仰也就无从谈起。

心中没有了道德制约，他们开始毫无拘束的行使自己的心。

不管是对，还是错！

正确有之，错误更多……他们的心已经不再为正确与否约束。

对与错？

真的是对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一切对错与否，不过是天堂之外，那些在人间苦苦挣扎的人，他们的道德守则，对身处天堂的他们不适用！’就这样，又一种潮流出现了，理所当然的受到追捧。

……

伫立在小镇之东，地藏庙中的几家人没有参与小镇的变革。

在最初时，他们也不是很在意。

在他们看来信仰是自由的，不需要任何的强迫不是要任何诠释。

信仰完全是人类发自内心深沉认同，无需强求，也不可能强求！

他们过着充实而朴质的生活。

那时候，小镇居民对一直生活在地藏庙中的几家人还保持着一丝敬畏。毕竟这座地藏庙在小镇中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了，遥远到那个时代的记录到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他们没有接近那里。

这个地方好似一方他们不可触及的净土，每当小镇居民仰首眺望时，内心升起的那一丝丝怯惧。死生，是为何物？在那一刻他们才会在心里思索。

他们在恐惧呢，就算身处天堂，生与死，似乎也是不可避免。

百年之后，当一切归于尘土。

是的，一切终究是会归于尘土。

他们，会死啊！！！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

内心的怯惧愈甚，破坏欲越深！

天堂，不需要神！

消灭，一定要让这种影响自己心的事物消失！

因为这里是天堂，天堂的人应该是快乐的，应该是永远开心的。

没有忧愁，没有伤怀，天堂不需要畏惧，天堂不需要恐惧。

凛将那一段生出新芽的断枝浅浅的埋在土里，将新芽上的泥土扫去。她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凄凉，小声说了声：“越畏惧，越疯狂。”

…………

“凛姐为什么？那条路明明只经过山脚，地藏庙建在小山坡上，关它什么事情？”萧凛和老者正在交流的时候，一直打着伞，望着山下那条路的小离突然问道。

那个小女孩的事情当时她也听说了。

为了修路，拆了地藏庙。

但是地藏庙在小山包，那条路却在山脚。

这一点都不可逻辑啊！

“嗯，不关它的事情的。”老人点头。

“关它的事情，小离好好想想吧。”凛站起身，微微笑着，揉着小离的脑袋说道。

是的，关它的事情。

因为这条路原本并不存在，但是既然这座庙存在了，那些人存在了，那这条‘路’就会想尽方法的出现。因为它必须出现，不然对于那些人来说才是不合逻辑。

………

这天早上，萧凛没有再去那条有着种种传闻的马路。

她一个人在这个小镇中闲逛起来。

一个转角，她在转弯之际打量着身边的行人。

他们的脸上不见丝毫的笑，平静而又死寂。就像是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注定，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所以不再有追求，追求注定不会达成。

那样的话，追求又有何用？

“林众先生，你也在逛街吗。”

“嗯。”略显高傲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在赵先生面前如同小猫的家伙已经换成了另一幅面孔。他俯视着身材比他矮上许多的萧凛，大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找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还行，我想后天就可以解决了。”回答了一句后，凛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人群连连避开：“请问这里有什么地方有餐厅吗？”

“那种地方在这个小镇中是不存在。”林众仰着头，似乎在说一件伟业一般。

“这样啊，可以问问原因吗？”

“我们这里天堂啊，是属于胜利者，而胜利者不需要生存生活发愁。我们所需求的一切，小镇都可以满足我们。”先是看了看凛的表情，待看到她正认真的听着的时候，他才继续说道：“这个小镇的人很少，只有四五百人，但是我保证每一位都是真正的有钱人！他们还需要为生活营生？餐馆什么的……哈哈，笑死人了！”

“那总不会每家每户都自己准备食物吧?”

“当然不至于，这里有公堂，每一个小镇居民都在那里进食，不必收钱，不必付出，只有是小镇的居民，就可以一直在那里同家人进食，小镇就是家，家就是小镇。我们从外面赚取金钱，将小镇变成天堂。”

“天堂吗？”

“是的，这就是天堂呢。不必为吃喝发愁，不必为住所发愁，不必为家庭发愁，不必为孩子发愁……只要在这个小镇，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的，外界的一切都会成为诞生天堂的沃土。”

“原来如此……”

萧凛终于知道自从来到这个小镇后，那种奇怪的目光是怎么回事了。

原本以为是对外乡人的恐惧，现在看来那真是**裸的厌恶。

甚至恐惧！

‘天堂建立是艰辛的，是需要膜拜的。从小镇建立，就决定了这里的人就是有限的。外来人会分割他们在天堂中的财富，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一样的，外来者是天堂的敌人！’这又是一种潮流，名为高贵，实为恐惧的潮流。

“真是很有趣，居然真的存在这样的地方~！”

天堂，人能造出天堂吗？

或许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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