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茶叶仿佛两支飞剑，在把茶几当作大地，壶、杯、茶盘和几上摆设作为高地山峰，起伏丘陵的一片天地中，纵横来去。

所用剑式都局限在“刳山剑诀”前十八式里。明明只是基础剑式，被两人信手拈来，稍加改变就变成气象万千，精彩纷呈的妙招。千招万式纷沓而来，让人目不暇接。

仔细想想，所有剑式却又分明是来自十八个基础剑式。只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让人目迷五色心神摇荡，直在心中惊叹：世上竟有人能把刳山基础剑式精研到这地步！

张焚暗暗佩服，云霖子更是啧啧称奇。正眼端详，才觉得眼前十分熟悉的徒弟，出门一趟，变得十分不同。

从前的张焚作风豪横大气，在他眼里却还看得出做作，仿佛小儿持金横行闹市，强充场面的意味，不是纯出自然。好比一个孩子，模仿大人做派，却不知道落在大人眼里，这样做法其实才显得孩子气。

眼前张焚，比起之前变得内敛一些，更显得英华内蕴，钟灵毓秀，见事明白，举止端方。不止修为精进战力猛增，整个人也仿佛脱胎换骨，当真有了一番宗师气度。

“修行到了这个地步，有的事情，倒是真应该说的更明白些了！”云霖子暗暗点头，心里想到。

“能够全靠自己，把刳山剑诀基础十八式钻研到这个地步，当真不容易！”张焚自己靠的是系统升级，为其所以，更加知道不靠小助手，自己钻研到这个地步的困难。

想象中，那是几十上百年苦练，还要加上足够悟性才能做到的事。修真者寿命长过普通人，也不可能把大量时间消耗在基础剑式上。打坐调息、搬运真元、参悟法术、锤炼体魄、感悟天道，哪个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绝对不是“刻苦”两个字可以概括的。

“能够把基础剑式练到这个地步，云霖子师父在御剑上的天赋当真不凡！同样是新进金丹，雨涛师叔的剑术就差了许多！换了我，换了我……”张焚一时不愿意继续往下想。

隐隐觉得，以自己本身天赋，没有小助手帮忙，想比得上这位师父，只怕是千难万难。即使把时间放宽到几十年以后，自己也难做到。

同时，两人棋逢对手，连续使用差不多水准的基础十八剑式拆解，刺激张焚已经达到“出神入化，别出机枢”的刳山剑诀，隐然间，又生出新的感悟……

各种感悟，奇思妙想混杂脑中，张焚略微走神时候，眼前剑势忽然一变。云霖真人控制的茶叶，陡然多出许多巧妙，将张焚御使的叶片压制。

张焚大讶：“这是什么手段？看上去……我好像遇见过一次！”之前面对“血雨”归妙庵，是他仅有不多的，单纯从剑术上被人压制的时候。

境界不如人，真元不如人，吃亏不是真正的金丹没有法域，这些状况都不出奇。唯独刳山剑诀升级到顶，又几经参悟，先后领悟到剑意演化，五行轮转，融入“金光绝电剑”等等功法精要以后，纯粹剑术上受制于人，对他来说，是极少发生的状况。

张焚印象深刻。

“小助手！”他连忙心里呼唤。

冰蓝的光幕浮现，眼前显示的文字中，赫然出现“真人意识”几个文字。

“和上次一样……”

张焚大约猜到云霖子要和他说些什么，却不愿被动等待，心中生出一丝不忿：“区区一个真人意识，难道我自己就没有办法？”

控制的茶叶也发生变化。

刚才对战，他使用的一直是原汁原味，原版正宗的刳山剑诀。这次一番变化，使出的却是经他个人多次推演改良后的剑诀。

对于刳山弟子来说，未必普遍适用。可是对他本人，再合适不过。

长条形状的茶叶气象万千，同样威力倍增。

云霖真人双目一亮，赞扬一声：“好！能够把刳山剑诀融会贯通，创出适合你自己的剑式，可见你剑上的造诣，确实是不逊于我了！唔……即使是你师祖，在刳山剑诀上的造诣也不过如此，可是我仍有把握将你克制，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说话时候，张焚渐渐落入下风。

云霖子剑术造诣不一定比“血雨”归妙庵更高，但张焚对他剑式更加熟悉。云霖子再怎么变化，使的也仍然是张焚最熟悉的刳山剑诀。同时现在他修为、见识，目光眼力，跟在春明山上时候相比，又有长足进步，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云霖子剑式其实变化不多，更多的是临机应变，临时产生的，专门针对张焚的新变化。这样的变化既不精妙，也不普适，只能说在恰当的时候，这些改变就是最合适的。

“独孤九剑料敌先机？不可能啊……”张焚很快否定心中无稽猜测。从前看过里的独孤九剑靠的是剑术境界压制，才能做到处处克制敌人。要是敌人同样领悟了“无招”，那么还是要“打到如何便如何”。

恰恰他感觉中，云霖子剑术境界、真元都不比他强，能够大占上风，靠的像是强大的算力。

“……如果不使用拼命手段，不暴露‘龙蛇九变’，我还真没办法避免受他克制！”

张焚心中想到，耳朵里忽然听见云霖真人传来声音：“成就金丹，增强的不仅仅是真元法力，传统意义上的战力意识。比起金丹以前，大成后的金丹修士，可以说完成了一个飞跃！”

说到这里，云霖子不觉心虚，偷偷吁出口气，心道：“想不到这孩子竟然精进如斯，差点压不住他！没有大成金丹的意识算力，却能与我抗颉。不是真人，胜似真人，当真了不得！”

场面上是他占了上风，不过即使以张焚在“碧空观海”展现出来，震慑诸真人的锐金剑意，两人生死相拼，云霖子自忖没有必胜把握，说气话来底气自然不足。

“唔，我也不是说你不成……不过现在的你，在成就金丹，彻底掌握金丹以后该有能力的高手眼里，仍有破绽！

“金丹级别高手对真人以下最明显的优势体现在法域。法域一出，修为不够，几乎无从抗手。除了……除了极其稀少的个别怪胎。”

云霖真人瞥了张焚一眼，心道：“这样的怪胎眼前就有一个，还是老子的徒弟！”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不知怎地，眼里又觉得酸涩。

稍微模糊的画面里，张焚有些羞涩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

“还是那个熟悉的孩子啊！”

云霖子心怀大畅，发出一阵“哈哈”笑声，心中块垒尽去。

“对金丹没有大成的修士，法域最是管用。所以造成真人最出名的就是法域，搞得好像离开法域，真人比起以下强得不多似的。其实不然！

“成就金丹，真元质量、数量都再上一个台阶，比起神光到甘露，甘露到聚丹增幅犹大。这些都不提了！更大区别在于，金丹大成，思维运转，也同样上升一个台阶。

“水云门密档记载，约摸五千年前，玄天宗曾经做过试验，让人在不依赖外物法术，纯粹使用心算，加减事先预设好的，十以内的数字。当时玄天宗招来的五千名身体健康，没修行过任何功法的青年书生，一刻时间，平均完成计算一千三百五十三次。

五千低阶修士，最差的练气入门，仅仅计算了两千八百一十二次，最高聚丹巅峰，完成计算八百七十五万九千五百三十九……”

“这……计算机！运算速度！”骤然听闻，张焚震惊失神，张大嘴巴。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真的发出声音。

云霖真人描述的测试，像极了后世描述计算机性能的重要指标——运算速度。想不到殊途同归，异世界的修真者竟然用差不多的方式，测试修行对大脑的提升！

“你不必惊讶，修行对记忆、思维都有提升，即使散修也感觉得到。玄天宗只不过是选择一些方面，做了几次试验……”云霖子轻笑一声，“金丹之前之后有一个极大飞跃。

“金丹大成以前，参加玄天宗测试的修士，不论再怎么出色，在怎么惊才绝艳，计算次数也没能超过三千万。而金丹大成后，即使勉强依赖外力成丹，一刻时间里完成的加减计算，最差也在九千亿次以上，比起之前可谓突飞猛进！

“这么大的优势，当然会在战斗力表现出来。兵书里写多算多胜，少算不胜。只要对天道把握得足够深刻，又拥有充足的计算能力，天地间一切发展变化，现在、过去、未来，都可以如观掌纹，又何况一场战斗？

“咳咳，纯粹比拼剑术，对基础十八式的理解，为师不一定强得过你。之所以可以把你压制，差距，就在计算能力上了。”

云霖子起身边说边走，在舱里踱步。说到最后一句，回首看向张焚。